回首向来劫已空 面向未来缘注定
——评钢凝电影文学剧本《情缘劫》

2020-12-05 12:11景俊美
影剧新作 2020年3期
关键词:情缘中日关系历史

景俊美

钢凝在《中国作家》发表了新作《情缘劫》,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除了向他表示祝贺,更想一睹他作品的内容为快。真的拿到刊物,发现这个作品,不仅充满了新意,更饱蕴着深意。名字似乎比较平常,不过一旦开始阅读,便不能释卷。我是一口气读完《情缘劫》这个作品的,感觉它格外地有特色,不仅是内容和形式上的,还有潜藏在文字背后的思想与哲学……虽然钢凝送我作品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强调让我写点儿什么,但是写评论和与人相处一样,一旦觉得有话可说,便情不自禁地要说点儿什么……

冀求超凡者,则又涉及根骨之说。要评《情缘劫》这个作品,我首先必须从作家本人说起。钢凝与我算是故友,说得更具体一点儿——他曾是我的同事,更是我的领导。如今他离开了我们单位,开始了自己的追梦之旅,这种行为在我这样一个敢于冲、敢于闯的年轻人身上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痴想”,没想到他选择了,而且做到了。这令我不仅刮目,而且羡慕,更加仰慕。通过他的行为,我感觉到他正是那种为梦想而不断追求的人。这种人有一种命中注定的“必然”,必然会有其价值,必然能够达到他自己期许的生命高度。

如果说钢凝的职业选择开启了他的另一番人生履历,那么他的作品则从另一重维度展开了他的人生面向。作为电影文学剧本,《情缘劫》选择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题材——历史上的中日关系。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题材十分敏感而且不好驾驭。不过,钢凝不仅选择了,而且从自己对历史以及电影文学的理解,铺陈了一个丰赡而饱满的故事,并且他还在这个故事里,以情缘为经,以历史的一个横断面——大宋文明为纬,编制了一个融历史、文化、人物、故事、情感、艺术、人文、科技、宗教等要素为一体的大文本。这个文本本身也许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它的意义却非同寻常,因为它一改人们对中日关系的简单化理解,用平实而具体的故事、鲜活而真切的人物,讲述了一个有真情、有真爱、可读性强的特殊历史时期的中日民间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日本姑娘千叶代子和其丈夫中国平民李长清皆为中日两个不同国度中的普通百姓。他们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过上了普通百姓最平常的生活。生活虽然整体上还算安稳,夫唱妇随,儿女双全,但是最终却还是别离,甚至是子亡妻散……这种“乐”出于“苦”的人生法则,大概不只适用于中日的普通家庭,放置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度,它都是平凡人家生命世界的一个最真实的写照。

当然,如果这个故事仅仅只是写了两个年轻人的爱情故事,那么它的价值不会像我所界定的那样。相反,那样的故事太多太多,即使披上一层异国的情调,也未免显得过于单薄。那么,就一个普通的作者而言,他是如何丰厚自己作品的承载量的呢?钢凝在这个故事里所倾注的,不只是一位文学青年的文学梦,更是一个被人生历练过了的写作高手的低调倾诉。他的倾诉里有家国情怀、更有人间大爱;有民众诉求、更有现世安稳。而这一切又都是在不动声色的笔触里完成,表面看波澜不惊,实则背后是一个世界的镜像,更是一个类似寓言式的言说。所以当我们掩卷之余,伴随而来的沉思更值得琢磨。

第一要沉思的是关于中日关系的再表达问题。反观近年来中日关系题材的影视剧,抗战时期的再表达是主体叙事,且在这一主体叙事中有一个明显的缺失性表现,即常常将严酷惨烈的抗战历史简化为一种讲述故事的大背景,进而把历史戏化为传说、传说演变成神话、神话转化为游戏性的恶搞与无厘头。这种表现内容的娱乐化、人物塑造的类型化、叙事手法的失真化,某种程度上已经陷入了“刚愎主己,于庸俗无所顾忌”的地步,而这样的表达,是极不利于民族精神的正面形塑的。

更为严重的是,这种离奇搞怪与简单化的处理模式,会导致我们在面对国与国之前重大历史问题时容易陷入一种思维定势,一种简单而粗暴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选择之中。于是这成为西方社会诟病我们的艺术载体,甚至成为我们缺少基本的人道关怀和现代公民意识的典型案例。同时,它还折射着一种非理性倾向的“社会记忆结构”在民族精神构成上的影响。如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在其著作《乌合之众》中所分析的那样:“真正的历史大动荡,并不是那些以其宏大而暴烈的场面让我们吃惊的事情。造成文明洗心革面的惟一重要的变化,是影响到思想、观念和信仰的变化。令人难忘的历史事件,不过是人类思想不露痕迹的变化所造成的可见后果而已。”信息化时代,大众传媒对民众的影响比之勒庞所处年代的广场政治有过之而无不及。历史叙事一旦失去对历史的真实还原,便形成历史认知体系的偏离,进而导致民族身份与责任感的缺失,对那些不明就里的年轻人来说,要么激发起极端的民族仇恨情绪,要么形成盲目的自我身份膨胀。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影响,有关中日关系的叙事便显得尤为需要审慎和严肃对待,需要与像《普通法西斯》《辛德勒的名单》《拯救大兵瑞恩》《钢琴师》《生死朗读》之类的国际反法西斯题材创作进行对标对表研究,进而构筑起一种并不简单局限于说教与控诉、恩怨与仇恨的有思想硬度的、厚重的人文反思。有人说真正好的文艺创作是需要“回归常识”的。所以,瑞恩是祖国的瑞恩,更是母亲的瑞恩。在笔者看来,“回归常识”的最大意义是——从普通人出发,立定超越时空的价值与意义。从这种层面上的意义来看,电影文学剧本《情缘劫》实现了自己的超越。它一改中日关系叙事作品的模式化思维,而将笔墨主要集中于去展示大宋时期中日两国民众的互通往来与情感依托,所以有一种超越尘埃、解脱人事的宏阔。在这个故事里,有历史,更有人物;有故事,还有相通的人类共性——价值、情义、公正与幸福等。

第二要沉思的是艺术创作的再现性问题。艺术创作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精神实践活动。无论是再现性的还是表现性的创作方法,都渗透着作家对描述对象的情感与价值判断,最终又呈现出“有意味的形式”。钢凝的作品和他的人一样,有一个大大的“敢”字流溢其间。这个“敢”具体又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个是内容的“敢”,敢于去触碰敏感题材,敢于去开拓同类题材中的新领域。所以,我们看到同是在描述中日关系问题,这里没有你死我活的战火,也没有你丑我美的界限划分,有的是对真、善、美的共同追求和对假、恶、丑的集体讨伐。优秀作品能在人物命运的背后窥见整个社会的全貌。透过一个短短的3.5万字(包括场景描述)的故事,我们看到了平凡人的背后是一种别样的难以诉说,一种需要像“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这样的流动着的哲学支撑起来的大千世界与万家灯火。比照当下,我们一样需要用一种哲学去观照现实生活,去探究诸多个体的一生与他的祖国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密不可分和内在必然性;同样,一个国家又是诸多个体组成的国家,个体的价值实现是构成一个国家强大安稳的根基。总之,这“大”与“小”、“整体”与“个体”的关系是需要我们去细细分析和耐心琢磨的。

另一个是形式的“敢”,敢于去探寻新的表达方式,敢于在艺术滋养下去探索属于这个作品特有的语言风格。因此我们能够很清晰地捕捉到《情缘劫》中的跌宕。跌宕的故事情节、跌宕的人物命运以及跌宕的情感脉络。当然,形式创新需要服务于内容的表达,需要历史的支撑、艺术的把控,更需要作者的胆量与气魄,需要作者将其生命中最华彩、最凝练、最值得共享的部分贯注到作品的字里行间之中。

读完这个作品,读者会有很多惊奇的发现,比如关于诗词的、禅宗的以及人设的,有时候不禁想问作者几个为什么——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故事,为什么展现这些人,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当然,这些为什么也许是没有答案的,但是在问什么的时候,它其实预设了一种特有的与众不同,一种全新的题材阐释方式和艺术表达方法。如是,则《情缘劫》的意义也便自然而然地饱蕴其中了。

当然,《情缘劫》并不是一部十全十美的杰作,它在哲理绽放和思想力度上还显得有些单薄,但是这并不影响它已经具备成为优秀作品的潜质,上述几个特点的简单描述,已经十分鲜明地彰显了作家的艺术定位和创作底色。从禅宗的角度去观照人生,戏言可以近庄,反言能够显正。人类文明发展至今,是各个国家相互之间对话与沟通、传播与融合、冲突与影响而形成的智慧结晶。在这上下传承、纵横交织的过程中,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历史时期的文明和智慧的多样性贡献,促成了今日文明的辉煌灿烂。以跨文化的视角去洞悉《情缘劫》,我们会深深地感觉到它高妙地完成了自己的独特价值,即实现了作者及其作品的“三个改写”:改写了读者对作者的表面认知、改写了中日关系题材的叙事套路、改写了艺术作品的处理方式,进而升腾为一种值得探究和品读的新的影视文学创作。如果说历史对于整个人类而言,一如记忆对于每个人的意义一样重要且不可或缺,那么当我们要走得越远时,支撑我们之所以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会显得越发地重要。鲁迅先生曾言:“诚以人事连绵,深有本柢,如流水之必自原泉,卉木之茁于根茇。”而这深邃的民族“本柢”,需要文明的后人——一代又一代的“我们”用全部身心去呵护,更需要“我们”用理性而客观的视野去正视和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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