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骨有力、气韵生动
——浅析琵琶曲《千章扫》与草书艺术的内在联系

2020-12-07 12:30
北方音乐 2020年14期
关键词:气韵草书琵琶

李 洁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音乐舞蹈学院,山西 太原 030031)

音乐与诸多姐妹艺术有着内在的联系,如美术、戏曲、建筑、舞蹈、书法等。近年来,有很多作曲家创作的琵琶作品都以其他艺术形式为背景,如以敦煌石窟乐舞为创作灵感、同为罗永晖先生创作的琵琶二重奏《乐舞图》;有以戏曲中昆曲为创作背景,中央音乐学院作曲家姚晨创作的为琵琶、昆生、昆旦而作的《琵琶戏弹:西厢记》;以古诗词为背景的,吴厚元先生创作的《诉——读唐诗〈琵琶行〉有感》《千章扫》这首琵琶曲则是以书法中的草书为背景,创作于1998年,由香港作曲家罗永晖先生所创作,香港中乐团弹拨声部首席王梓静首演。罗永晖创作了大量的琵琶乐曲,《千章扫》《一指禅》《泼墨仙人》《逸笔草草》《琵琶协奏曲》等。他的创作常以中国传统文化为背景,音乐以中国传统书画艺术作灵性迁移,正如他所说:“书法中的线条、画面上的形象、电影里的节奏……都和音乐有相同的艺术元素。我的音乐一般是视觉和听觉的结合。我希望用音乐作媒体,表达媒体以外更多的主观因素,希望听众能够听到音乐之外的东西。”《千章扫》的题解中写道:从中国草书的动态美中获得创作灵感,借助琵琶特有的舒雅性和骤雨狂风般的表现力,用渐进的声响层次,对照动作体态、线性起伏和速度急徐的变化以及在刚柔浓淡的对比中,发挥了流畅无滞、一贯到底的气势。全曲分为四段《胸中气》《游丝连绵》《点滴成流》《蟠龙走》,不同的标题已经概括出不同的音乐形态和气氛。

草书艺术具有独特的表现形式,那种书写看似草率无法,实则个性严谨,书法家要在具备扎实的基本功的基础之上做到笔势流畅,笔意奔放,体势连绵,从而将独特自由的个性尽情发挥、痛快淋漓地表演跃然于纸上。就像是演奏者对于《千章扫》这首乐曲的诠释和演绎,时而运用仿佛“大草”般的“扫弦”技法将内心的情感喷薄而出,时而用草书中“小草”般的“单弹”描绘涓涓秀丽、细腻柔美,都是通过各自不同的表现方式来展现相同的艺术美感。

一、筋骨有力

音乐演奏的诸多要素中,节奏和力度是最为重要的,它是乐曲的钢骨。《辞海》艺术册对“节奏”的定义是:“音响运动的轻重缓急形成节奏,其中节拍的强弱或长短交替出现而合乎一定的规律。节奏为旋律的骨干,也是乐曲结构的基本要素。”力度则是音乐演奏的力量大小,不同的力度演奏会使音乐更加具有层次感和力量感,使乐曲更加生动、鲜活。

书法艺术中同样讲究“筋骨”结合,宗白华在《中国书法里的的美学》这篇文章中提到:“中国古代的书家想要使字也表现生命,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就须用他所具有的方法和工具在字里表现出一个生命体的骨、筋、肉、血的感觉来。”蔡希综在《书法论》里提及书法“每字皆须骨力雄强,爽爽然有飞动之态。曲折之状,如钢铁之钩,牵擎之踪,若劲针直下。”在书法艺术中,所谓“骨力”是指运笔的力度与速度,书法书写用笔有中锋、侧锋、上偏锋、下偏锋、藏锋、出锋、轻重、疾徐等区别,用不同的笔触来展现作品丰富的精神世界,犹如在琵琶演奏过程中,右手演奏指尖触弦有中锋、上偏锋、下偏锋以及触弦深浅的不同来表现不同的音色,运用单纯却又不同的方式而成其变化来表现丰富的内心情感和音乐形象。

乐曲第一段“胸中气”开门见山,抬手落下即为fff力度的扫拂,突强过后,扫拂行走于上弹和下弹之间,力求有不同的音色变化,又有绵延不断的音乐气势。左手按音在琵琶低音区,右手快速的扫拂要保持速度与力量相结合,和弦F-#F-G-A标有自由延长记号,演奏者在扫拂时应做不同的力度变化,自由延长的扫拂加以力量的强弱变化,最后结束在“L”带起音上,给人一种流畅奔放、一气呵成、顿时收笔的形态,使作曲家与演奏者胸中那喷薄之气势、流转之姿态、恣肆之心怀达到了共通。A-E-E-A和弦琶音加带起音,是此段落较为特殊的一种表现手法,犹如飞流直下,继而戛然而止。琶音在演奏时,有别于其他乐曲中对于琶音的要求,在这里做琶音时,指尖要贴弦并且压弦通过,确保指尖的力量。紧贴琴弦,结实过弦,强弱变化的扫拂通过琶音和带起结束,给人一种稳定和坚定的站立感。第四段“蟠龙走”开始便是“长音滚奏”力度由pp到fff大幅度的力度变化,突显急促紧逼之劲头。最后与第一段“胸中气”的音乐材料相同,达到一种首尾呼应、主题贯穿、点明主旨之意。结束部分,作曲家用紧密的节奏型与扫拂技法相结合,将汹涌奔腾、狂放不羁、浑然天成的音乐形象表达得淋漓尽致。乐曲第一段与第四段主要体现着作品的力量感。

二、气韵生动

“气韵生动”为南朝时期画家谢赫提出的绘画“六法论”的绘画原则,自此概念提出后,中国古代画论的创作与鉴赏便以此为标准,时至今日,这一概念从哲学发展到文论、画论、书法论及各个艺术领域,与中国传统的音乐美学理念不谋而合,内涵也越发丰富。

琵琶演奏掌握娴熟的技巧之外,对于气息的运用显得尤为重要,气息是贯穿全曲的桥梁,更是构成音乐内在形象的精神。气息,狭义地讲称为呼吸,是维持人生命的必备条件;在演奏上讲,是演奏者在二度创作中随着情感带动着呼吸所产生的变化,气息的轻重缓急直接影响着乐曲的情感表达,不同的气息变化也会表达出不同的音乐形象。同样,在古代书法当中,“气”常指气格、气象、气骨,指的是具有活跃的精神资质,是产生书法韵致美德一个基本要素。所以,气是概括艺术家的生命力和创造力的一个范畴。艺术家的艺术创造活动就是气的运化,它既是生理活动,也是心理活动,是艺术家整个身心协调一致的活动。“气韵”则是指通过运用气息,所传达出的音乐的气质、神韵。

乐曲第二、三段《游丝连绵》《点滴成流》着重体现的是气息气韵。在第二段中,作曲家用琵琶特有的轮指技法配合大跨度的分解音程,并贯穿平稳自然的气息,使“丝”与“绵”的状态自然流露出来,体现出细腻温婉的性格特点。第三段《点滴成流》是最有特点的段落,作曲家用同音重复的技法谱写,所谓“点滴”是右手运用弹挑技法中的“弹”在同一音上连续演奏,如水滴状落下,乐谱中每一句都由虚连音线连接,体现了“由点成线”的线性音乐美感和流动的音乐形象,而这种将“点”连成为“线”则是依托气息将其贯穿。演奏者先吸气,落音时将气息缓缓呼出,并将单音随之流淌于琴弦,气息平稳、均匀。情感上并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倾入,左手吟揉动作不宜过大,应稳而松弛,换把时应注意与右手的配合,此时换把的动作不应过大,要“顺弦而滑”,减少手腕多余动作,气息与手指自然上行与下落,单音之间的连接要强调其“音断意连”的音乐效果,仿佛这点滴的涓涓水流有“穿石”的坚韧与恒心。这两段情感敏感细腻,是最为气韵传神的段落,这种艺术性的表达正如草书中的“小草”作品,秀美、灵动,字与字之间其脉相通、隔行不断,字字区别而又不相连接的草书艺术形象。二段“线”的连贯流畅、连绵游丝与第三段“点”的清新通透、活泼跳跃无不体现着气息气韵所带来的“状似连珠,绝而不离”平稳自然、清新隽永的艺术形态与音响效果。

《千章扫》是以草书为创作灵感,并与之完美结合的一首作品,让我们在演奏中真切地感受到草书艺术时而笔走龙蛇、狂放不羁,时而通透细腻、流畅活泼的艺术气质。同样,草书在众多的书法字体中,也是最为洒脱和独特的,被称之为“流淌在宣纸上的旋律”。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描写:“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乐曲前两段,“大弦”犹如草书中的“大草”一样刚劲有力、狂放豪气、气势磅礴、一泻千里,“小弦”则似草书中的“小草”,这正体现出草书之体势和一笔而成、气脉通联、隔行不断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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