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遗址保护史探
——以大明宫为例

2020-12-07 05:10杨倩唐鉴君刘雯雯
魅力中国 2020年15期
关键词:筹委会大明宫西京

杨倩 唐鉴君 刘雯雯

(西北大学历史学院2017级基地班,陕西 西安 710127)

唐末,长安城因战乱不断而破坏严重,作为昔日政权核心的大明宫自然不能幸免,成为一片废墟,直到民国时期西京筹备委员会的建立,对废宫旧址的保护规划才提上日程。当前学界在大明宫遗址的研究主要为未来开发的方向与可行性,景观设计和旅游模式,对于保护史探尤其是民国时期重视程度不够。

本文试图从西京筹备委员会、道北生活和遗址公园三个互有交错的点切入,从宏观上还原大明宫遗址保护的规划、执行情况和前景,进而探究城市建设与唐宫遗址的平衡关系的建立与调整。

一、西京规划

对于西安来说,在民国时期“保全古物,则唯思西京筹委会”[1]大明宫遗址也不外是,它的初步保护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西京筹委会。1932年,因受一·二八事件,上海、南京受到直接威胁,国民政府开始寻求补充南京这“承平之都”作用的陪都。3月,国民党在其四届二中会议中定西安为陪都,称“西京”。[2]随之成立了西京筹备委员会,而筹委会主导成立了“西京市政建设委员会”,共同负责西安的城市建设方案的设计及实施。

早在西京筹委会建立之初,即1933年9月到1934年2月间,就开始了大范围的文物古迹普查工作。其委派的专家基本排查并摸清了西安城内外及长安、户县、临潼诸县文物古迹现状,搜集文物,拍摄古迹照片及整理方志史料,撰成《西京名胜古迹志》,还利用航空测绘等技术绘制《西京古迹名胜略图》、《西京城关大地图》等古迹分布图,这对于包括大明宫在内的遗址、文物日后的保护有着文献、图像记录作用,更是有利于西京城市区内外建设的进一步上层规划。

国民政府除了军政上的考虑外,也注重对西北的全面开发,希望以开发西安为开拓西部的一大基点,对于西京的建设规划带有了现代城市功能性和模范性的要求。1937年3月,西京市区计划第一次会议上,初步拟定了市区分为古迹文化区、行政区、工业区、商业区、风景区、农业实验区等六大功能区。西安作为历史文化名城,是中国文化精粹之所在,在特殊时期更需要呼吁发扬民族之精神,提振国民士气,故而西京筹委会将文化古迹区的划分列为首位。[3]其中的文化古迹区指的是含汉长安城、阿房宫、含元殿等“历代文化所在”,规定工业区与古迹区应严定界线,这份规划虽只是初步成果,但保护文物古迹遗址的重视性可见一斑。

北平研究院和陕西省府合组陕西考古会,该会听闻在刘镇华督陕时代,在民政厅二门内掘出颜勤礼碑时,曾发现地下尚有石碑一座,尚未掘出。历经十年后的1934年认为是汉碑而发掘,后请当时之人数度测量。3月3日在地下五尺的深度发现石碑两段、碑座一个,盖为兴庆宫和大明宫(“据考该两宫址,在东关外”)的图形。[4]1935年前后,中央古物会办事处(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设于西安的办事处)着手古物古迹的调查、保护工作。该项目首先从长安城内外一带开始,由近及远。尤其是城北一带的大明宫废址因年深日远而境界不明,同时房屋公路的修筑也对遗址存在威胁,出于永久留存起见,亟需重新测量、施工整理,该机构便派出杨敬贤等科员前去测绘而有保护之依据,1935年4月在调查完成后在丹凤门附近建造三间房、角亭一座来标志防止古迹湮灭在岁月中,并于1936年7月完成对丹凤公园内部的整修工作。可见西京方面对于大明宫的特别关注,且提出“如有与历史有关之故址,为科学研究便利计,拟禁止人民擅自挖掘,以保文物,而扬文化”的建议。[5]

西京时期,因要求对文化遗迹“当妥为保存,以留古迹,并栽种树木,加以整理,以增厚游览兴趣”,大明宫等古代遗迹还进行了多次植树活动。从1935年11月到1938年3月间,西京建成含元殿、杜公祠、未央三个林场。[6]而具体到大明宫,西京市建设委员会以城北大明宫为省垣名胜之一,认为在其废址上植树,不但可以增加市容,也可以调节气候,所以于含元殿、金銮殿、王母殿、蓬莱殿、玄武门等处各植树数千株,并往往和军委会西安行营兵工一同查勘种植。而在1938年3月,即孙中山逝世13周年,西安军委会、西京筹备委员会等机构在大明宫一带又有植树万株的纪念活动。具体而言,在大明宫古址中,筹委会对最为重视是含元殿和丹凤门,对于前者,划出明显的红线与周边加以区别;对于后者,则是专门建造丹凤公园,今时风景与古时遗迹融合于一体,为成一处“山林胜景”[7]供市民游赏。由此可见,筹委会所规划的唐宫双重功能,主要以美化城市环境、调节气候、古今结合为主,打造未来陪都的现代型文化、休闲的名胜区。

然而,大明宫附近不可避免的人为破坏也是筹委会面对的一大难题,大明宫所在的城北一带砖窑厂开设最多(含元殿、紫宸殿、金銮殿周边均有),只顾及自身利益的工场多肆意凿土制坯对古址破坏后果极严重,甚至猖狂到致使多处重要迹像损毁,西京筹委会也就此向有关部门发函,请长安县政府派员前往阻止并封闭窑场并晓谕民众不要破坏古迹。

总体而言,西京筹委会在抗战时期的确对大明宫遗址的资料记录、初步规划起到了不可否认的积极影响,也或多或少的减缓了工业化、大批移民涌入对大明宫遗迹的破坏速度。但由于当时全国局势紧张和实际发展的限制,对于大明宫遗址的保护与开发只能是基础性的,其保护的范围也受限,对于唐宫遗址并未进行成规模的考古发掘,而在1940年重庆代替西安成为正式陪都,“西京筹备委员会”也在1945年最终裁撤,对于大明宫等文化遗址的进一步的落实措施也随之遥不可及。反而西安工业建设和陇海铁路、抗战等因素,伴随着“道北”这一包含复杂意味的地名,大明宫的保护迎来了巨大的挑战。

二、道北危机

在现代化城市形成的过程中,总有着属于城市中的弱势群体的一个边缘地带,他们的利益诉求常常被当权者忽视,但仍在角落里默默地散发着自己的影响,道北地区即是如此。

道北,铁道之北,铁道者,陇海铁路是也。道北是指西安火车道以北,龙首村以南,东到太华路,西到红庙坡,以自强路、二马路一带为核心的居民区的统称。要说到道北,就不可不提陇海铁路,有如下记载:

“...陇海铁路,东起连云港,西至西安,现已畅通,横亘四省,两千余里之长途,三十余小时内,可以直达,利济之大,不仅在便利商旅、输入文化,而且在调剂农村、开发经济。即就陕西省而言之,路运既已展至西安,如关中各县荒歉,则可借铁路之便,运输救济,恐历史上之‘关中大饥’人吃人之记载,将永不复见;如关中丰收,剩余之农产,亦可借运输之便向外销售,以补本省之亏负,如本年棉花大批东运,价值至少在一千万元以上,此种收入,全入农村,家给户足,日渐照苏。惟西北人士,以处灾荒以后,元气未复,或资本缺乏,无力开发,过去因交通不便,投资者视为畏途,每裹足不前,现在交通已畅行无阻,津沪各银行界、及各地大工厂,当因铁路之便,踊跃投资,共谋开发。”[8]

自1928年冬,国民党政府铁道部成立,1930年-1936年间,陇海铁路向西展筑,于1934年12月修筑至西安,与此同时,西安火车站也动工兴建,1935年1月通车营业。陇海铁路潼西段的铺设以及西安火车站的兴建运营自然是促进了附近地区的开发,使西安城市的商贸中心发生改变,但在旧宫附近同时也带来了大量人口,因为陇海铁路的修建,道北最初的建筑却是铁路工房,比如特字工房、天地工房、地字工房、元字工房和丁字工房,铁路工房最初是为修建陇海铁路工人修建的公寓住房。但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中日交战境况改变,蒋介石决定以黄河决堤来延缓日军的进攻速度,1938年6月9日,决堤花园口,汹涌的黄河水冲毁了陇海铁路,数万的河南灾民沿着陇海铁路进入关中,在道北的地理范围,搭建大量的贫民屋,甚至遮盖了之前的铁路工房。

由于这些棚户区的形成,导致道北这片区域地段狭窄,缺乏公共空间导致杂居人口缺乏缓冲地带,人与人之间关系紧张,所以也出现了很多极性事件,因此道北也作为高犯罪率的代名词。在历史文化方面,破坏更严重的是道北对于旧宫遗址的破坏。不难发现,大明宫遗址区和道北的核心区,距离很近,甚至根据道北居民回忆,含元殿的滑梯还是他们永不褪色的童年回忆。问题在于,含元殿是属于大明宫的遗址构件,虽然该遗址在与道北居民的互动中凸显了它的社会功能,但对于大明宫遗址本身来看,其历史文化价值是有所损伤的,因为评判一个遗址最重要的标准是其历史文化价值的显现。除了道北居民无意识的互动外,还有20世纪40年代国民党军队挖的战壕,有50年代以后的田园、房舍,有后来的建材等等。[9]随着城市化的高度发展,西安城区的扩张,二环路建成,太华路建材市场的形成,这里形成了分布密集的城中村和棚户区。大明宫遗址被周边城市建成区包围并部分占压,甚至连太液池都成为了该地居民的垃圾场。除此之外大明宫还存在着土地利用混乱、基础设施和建设配套欠缺、经济生产力水平乏力、居民生活质量和环境欠佳等诸多问题,这些现象均从侧面反映出大明宫遗址的保护与地区发展建设之间的极大矛盾。

幸运的是,道北时期,大明宫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和保护工作。1957年3月,考古工作者开始对大明宫进行初步的勘探与发掘,至1960年底,大明宫遗址未被民房占压部分大体上已经被勘探完毕。1961年,大明宫遗址被列入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始,有关部门又颁布了相关法规《西安市周丰镐、秦阿房宫、汉长安城和唐大明宫遗址保护管理条例》,重新确定遗址保护范围,建立了大明宫遗址保管所来专门保护管理。

大明宫国家遗址保护项目本着保护第一的理念,于2005年拆除了丹凤门与含元殿之间大量的违章建筑,获得了国内外一致好评。该项目并且将道北的居民也纳入项目规划中,按照《西安市城市发展战略规划》以及各项遗址保护规划的要都要求,2007年10月29日,大明宫遗址区改造保护项目正式启动;大明宫遗址的全面拆迁工作也于2008年开始启动,89家企事业单位、6个城中村共计10万人被整体搬迁。[10]这是大明宫遗址在保护和改造上迈出的关键一步,使“道北人”享有更好的公共设施,也过上了更为体面的生活,并且据笔者团队实地考察发现,现在的大明宫遗址公园内外开设了很多店铺,店铺的经营者大多都为曾经的道北居民,可见,在良好的规划下,遗址可以与人们共存。

随着道北于2007年被更名为大明宫区,“道北”这一名称终于在历史舞台上谢幕而去,唯在大明宫博物馆存在着几处复建的街角和街头的老人口中散发着回响,而今天的大明宫遗址公园,和西安城墙、曲江新区,将会是西安这个古城的几大呼吸通道。[11]为周边居民提供良好的公共活动空间。

三、遗址公园

在遗址公园取代道北的基础上,《2004-2020年城市总体规划》修编《1995-2010年城市总体规划》出台,规划指出包括唐大明宫遗址采取“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原则,在保护规划的基础上,“以大明宫遗址保护改造和展示盛唐文化为特色,建设集文化,建设成集旅游、商贸、居住、休闲等多功能为一体的国际化城市新区”[12],大明宫遗址的发展定位开始转向国际化。

整个大明宫遗址区在形态上将形成“一心、两核、五轴”的点状向心分散型布局。一心:运用“城市文化公园”[13]的保护利用模式,将大明宫遗址打造成以建立城市遗址公园为核心,并融合室外运动、城市广场、博物馆、景观绿地为一体的综合型的城市文化公园。这实现了大遗址保护与周边人民生活水平同步进行的和谐发展,也使得遗址保护真正与城市化的经济贸易发展相结合。[14]

大明宫作为唐帝国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其蕴含的丰富历史文化非仅为一国独拥,而是惠及东方、惠及世界的。因此,大明宫遗址的发掘与保护过程中也少不了国际社会的援助与支持。大明宫遗址的考古工作,从1995-1996年的第二阶段开始,就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日本的考古工作者联合,将保护遗址与展示、教育、研究的科学方法结合起来,走出了一条卓有成效的遗址保护之路。[15]国际上也称赞有加,认为大明宫遗址保护中的中国或东方式模式和以此为基点的文化工程“有望成为向国际文化遗产保护领域推广的模式和样板”。2014年6月,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由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报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申遗成功,唐大明宫遗址也在其中。

大明宫为了更进一步地迈向国际,找准定位很关键,遗址公园除了历史考古的学术研究价值外,还进一步构建了属于自己的文化符号体系,在锚定国际对中国已有认知的基础上,拓展认知边界,由知识分子群体拓展到更为广泛的普通群众,利用关键词打造了深入人心的明宫印象,树立属于大明宫的文化品牌,将“盛唐”“武则天”“马球场”等意象符号赋予观光旅游的价值。而且大明宫遗址的国际化,不仅符合“大西安”的城市战略,更与中国做世界文化强国的步伐相适应。因此,大明宫遗址将来还应结合政府相关政策,与国内外企业等群体合作,进行推广,协调多方利益主体,“众人划桨开大船”,构建一个互惠互利的合作体系。

四、结语

大明宫国家遗址在不同历史背景下保护规划与实际执行情况有着特殊性和差异性,而大明宫是大遗址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通过西京时期、道北到今日的保护史探和现状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到近现代城市建设对文化古迹的关注度的一步步提升,也注意到经济因素对遗址的反作用,以及未来其他遗址保护规模、保护模式扩大到国际的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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