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上丹青 云谊永存

徐栋

摘 要：文章简明扼要介绍了王大凡的主要生平事迹及艺术风格。通过对其作品粉彩乐天诗意图瓶的题材内容、构图形式、笔法设色等进行阐述赏析，展现出王大凡中年阶段瓷上绘画的典型艺术风格及审美特征。同时，对定制者杜重远和受赠者穆藕初二人关系交集进行简单梳理，揭示出作品的制作背景及其礼馈性质。此瓶不仅是王大凡匠心之作，还见证了20世纪历史风云变幻以及杜重远与穆藕初的云天高谊，其文化内涵丰富，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关键词：王大凡;文人画;定制瓷;杜重远;穆藕初

王大凡（1888—1961），名堃，号希平居士，又号黟山樵子，斋名希平草庐，祖籍安徽黟县，寄居江西波阳县，为中国陶瓷美术大师。他师从汪晓棠，工书善画，尤精人物仕女，取法费丹旭、罗聘、马镜江等诸家，博采众长，自成一家。1915年，其作品粉彩瓷板画“大富贵亦寿考”经江西瓷业公司、景德镇商会推荐送去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参展，获得金质奖章，轰动一方。1928年，王大凡与王琦、汪野亭共同发起月圆会，后加上何许人、邓碧珊、毕伯涛、程意亭、劉雨岑五人，他们每逢望日相聚，品茗论画，切磋画技，雅称“珠山八友”。1939年，王大凡于陶瓷彩绘上独创“落地粉彩”技法，简化了传统绘制工艺，并使作品的画意更浓，对新粉彩绘画贡献卓著。新中国成立后，王大凡在景德镇陶瓷美术合作社、轻工业部陶瓷工业科学研究所等从事陶瓷艺术创作研究，作品颇丰，成就斐然。纵观王大凡60年的从艺生涯，其作品喜绘传统文化和历史典故题材，画面典雅朴茂，用笔浑厚酣畅，兼工带写，直抒胸臆，于秀逸严谨中见奔放洒脱，将写意即兴融于作品之中，体现了传统文人画的审美旨趣，从而将陶瓷绘画艺术推向了高峰。

王大凡绘粉彩乐天诗意图瓶（图1），作于1936年，瓶高33.2厘米，藏于苏州市文物鉴定评估服务中心。唇口，束颈，丰肩，敛腹，卧足，胎体细腻坚致，釉面洁白润泽，瓶身以粉彩绘高士池上逐凉之景，日朗风清，石青竹绿，高士雍容娴雅，捋胡拂须，憩坐于山石之上，左侧秃发僮仆整理渔具，右侧婀娜侍女司炉煮茶，状物逼真自然，场景生动传神，旁题：“棹遣秃头奴子拨，茶教纤手侍儿煎。时在丙子季夏之月，藕初先生清赏，杜重远敬赠，黟山大凡王堃画于昌江客次”（图2），运笔娴畅自如，字体俊逸秀美。下钤红彩阳文“堃”“大凡”篆章，圈足内落“希平草庐”四字二行矾红篆书款（图3），绘制工巧，典雅精丽。作品构图章法严谨，布局疏朗有秩，主体人物与陪衬景致和谐共生，相辅相成。所绘人物脸部以中国画没骨法与西洋光影技法相结合，五官饱满立体，富层次感，加上细笔绘就，纤毫毕现，观之几与真容无异。人物衣饰以墨线勾勒，线条挺劲爽健，抑或连绵流畅，其技法游刃于钉头鼠尾、行云流水之间。施彩手法独特，进行多层次渲染，注重色彩的明暗和冷暖变化，色彩鲜艳而持重，粉润柔和而淡雅，给人清新又不失华美之感。周边景致是以斧劈皴法制青石，用长钉般连续的线条勾绘劲竹，修竹摇曳生姿，在疏密浓淡间营造出古意盎然、清雅怡人的环境氛围，从而突出了主体人物的淡泊悠闲、知足平和。作品以白居易《池上逐凉二首》诗意为题材进行瓷上绘画创作，诗画相融，寓情于景，反映出传统文人士大夫追求闲适隐逸的文化情趣，诗书画印相得益彰，充满了“文人画”的形式美和意境美，体现出王大凡中年阶段绘画的典型艺术风格及审美特征。

晚清民国时期，社会剧烈变革，习俗风尚也随之发生变化。文人画家群体直接参与到制瓷实践，从而推动了以浅绛彩、新粉彩为代表的陶瓷彩绘艺术的蓬勃发展。而结合受赠者身份、喜好为题材进行创作并指定题词的定制瓷器，已成为彼时文人雅士、达官商贾之间传递审美情趣、联络双方感情的高级礼品。在此背景下，景德镇出现了专绘高档艺术瓷的个体作坊，这些作坊除了自行创作生产瓷器外，还承接各类定制业务。从这件王大凡绘粉彩乐天诗意图瓶的题跋可知，此瓶为杜重远向王大凡定制并赠予穆藕初的定制瓷。

杜重远（1897—1943），吉林怀德人，著名实业家、抗日爱国人士，曾任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秘书、江西省陶业管理局局长、新疆学院院长等职。留学日本攻读窑业科，创立肇新窑业公司。“奉天事变”后杜重远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创办《新生》《光芒》等进步刊物。穆藕初（1876—1943），名湘玥，上海浦东人，民族实业家，曾任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顾问、国民政府工商部常务次长、农产促进委员会主任等职。其留学美国攻读农科、纺织和企业管理技术，创办德大、厚生等纱厂，引进西方科学管理技术，积极推行职业教育，筹办昆剧传习所。1933年2月，穆藕初、杜重远与黄炎培等代表上海及东北各界人士共同北上，督促国民政府重视热河及支援对日抗战等问题，不辞辛劳，历时月余。1935年7月，时任江西省陶业管理局局长的杜重远因“新生事件”被判散布文字共同诽谤日本天皇，处徒刑一年零两月。穆藕初积极营救，随即致函上海市商会，认为此案判决“违法、损害、不合人情”，要求“主持公道，明示纠正办法”，后经社会各界共同努力，杜重远于1936年4月保释就医。通过对两人关系交集的简单梳理，可见此瓶应为杜重远在虹桥疗养院期间待局势稳定后，于“丙子季夏之月”（即1936年七八月间）特意向王大凡定制的答谢礼馈，而颇有意思的是此时的杜重远还与张学良、杨虎城分别会晤密谈，并于9月刑满获释后前往西安推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该瓶造型端庄秀雅，绘工娴熟精湛，施彩清新悦目，制作技艺高超，以乐天诗意为主题在瓷上进行绘画创作，格调高雅含蓄，意境深幽隽永。1936年，王大凡正值盛年，其技艺日臻成熟，而此瓶定制者杜重远为业内知名方家，受赠者穆藕初亦为社会贤达名流，承接制作此瓶的王大凡当不遗余力，自是匠心之作。彼时山河破碎，国内时局动荡，杜重远、穆藕初二人曾携手奔波支援抗战，在“新生事件”中又施以援手积极营救，展现了强烈的家国情怀和深厚的同志情谊。纵观此瓶，集瓷坛名家精心施艺、名人贤达交往礼赠于一体，见证了20世纪历史风云变幻，也见证了杜重远与穆藕初的云天高谊，其文化内涵丰富，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当为世人所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