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发生

2020-12-09 08:37季水河
山东社会科学 2020年11期
关键词:批评家文学批评马克思主义

季 念 季水河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19世纪末20世纪初,处于启蒙新民和救亡图存双重压力下的中国社会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与批判。中国的一批先进知识分子,怀着救世新民之目的,将大量西方思想文化引入中国。马克思主义作为西方文化之一种也被介绍到中国,并促进了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产生。20世纪初到20年代末可被视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发生期,即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自发阶段。

一、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发生期的主要标志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发生期的重要特点是其“自发性”。“自发”是无意识、无目的、非自觉的行为。在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初期,一批中国先进知识分子非自觉地将马克思主义的一般原理作为一种批评方法,去解读中国文艺现象,分析中国文艺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并从哲学上说明文艺的一般性质与特点,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形态由此进入发生期。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发生期的主要标志是重点关注唯物史观、阶级观念、人民大众与文学的关系。

(一)唯物史观成为文学批评的指导思想

唯物史观是最早传入中国的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之一。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之初,它几乎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甚至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代名词。在当时国人的理解中,“‘唯物史观’就是马克思主义,就是社会主义的学说。而马克思主义哲学无疑包含于其中,由此推论,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唯物史观”(1)王玉平:《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理论嬗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9页。。1919年是唯物史观在中国传播的标志性年份。这一年,李大钊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简要地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并从经济基础与历史发展关系的角度,肯定了经济基础在社会变革中的决定性作用:“经济构造是社会的基础构造,全社会的表面构造,都依着他迁移变化”(2)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1页。,这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观点在当时的表述。与此同时,杨匏安在《广东中华新报》发表的《马克斯主义》一文中,也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社会生活之实体,即经济是也。经济犹基础,法律政治犹建筑;若经济的特性有重大变化,则节制此经济之形式,必随之而转移”(3)杨匏安文集编辑组编:《杨匏安文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32页。。这在语义结构和表述方式上,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原话更为接近。同在1919年,胡汉民在《建设》杂志上发表了《唯物史观批评之批评》一文,宣传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与重要意义,反驳了各种否定唯物史观的论点与代表人物,指出唯物史观虽然历史久远,“但到马克斯才努力说明人类历史的进动的原因,以为人类因社会的生产力而定社会的经济关系,以经济关系为基础,而定法律上、政治上的关系,更左右其社会个人的思想感情意见。其间社会一切形式的变化,都属于经济行程自然的变化”(4)胡汉民:《唯物史观批评之批评》,《建设》1919年1卷5号。。胡汉民对唯物史观的表述也比较准确地概括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核心观点。1919年以后,宣传、介绍并运用唯物史观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越来越多,陈独秀、瞿秋白、邓中夏等一批人都有代表性成果。

在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史上,最早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来观察文学现象、解答文学问题的批评家是邓中夏。1921年,他在《唯物史观大意》中,就从经济基础入手,分析了生产方式、法律制度、人类意识、财产制度的变迁,肯定了“法律政治制度都是随着社会的经济构造变迁的——所以说‘经济的构造是建筑法律政治制度的真正根基’”(5)邓中夏:《邓中夏全集》(上),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33页。。同年,他在《文学与社会改造》一文中,强调应在以经济改造为重点的前提下,来认识文学与社会改造的关系,希望文学家们“要作社会的文学,要作社会改造的文学”(6)邓中夏:《邓中夏全集》(上),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41页。。1923年,他发表了《贡献于新诗人之前》,首先将中国革命和革命时期人们的感情放到当时的经济条件和政治背景下去加以考察,号召新诗人深入中国的经济与社会生活,“须多做能表现民族伟大精神的作品”,“须多作描写社会实际生活的作品”,“须从事革命的实际活动”,从而达到改造社会之目的。(7)邓中夏:《邓中夏全集》(上),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27-329页。萧楚女也是运用唯物史观看待文艺现象、分析文学与生活关系、评价作家作品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之一。他在1924年发表的《艺术与生活》中,提出艺术就是专为人生,“就是‘人生底表现和批评’”,他将艺术视为人类社会文化的一种,“是建筑在社会经济组织上的表层建筑物,同是随着人类底生活方式之变迁而变迁的东西”,是“生活底反映”。(8)萧楚女:《萧楚女文存》,中共党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4-136页。邓中夏、萧楚女之后,以唯物史观作为指导思想进行文学批评,已成为诸多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的自觉行动。

(二)阶级观念成为文学批评的重要范畴

阶级观念是伴随唯物史观一同传入并对中国社会产生广泛而重要影响的马克思主义核心范畴之一。20世纪初期的中国知识界几乎都能接受阶级观念并一致拥护阶级斗争学说。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关于“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9)[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页。的观点,相对于过去所有的社会发展观和历史变革论而言都是一种创新,是一种崭新的社会发展观和历史变革论。它“作为一种崭新的社会历史观,对于先进的中国人谋求中国的社会改造,尤其具有吸引力”(10)庄福龄编著:《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传播史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4页。。另一方面,现实社会的革命斗争实践证明了马克思主义阶级观念和阶级斗争理论的有效性,“俄国十月革命通过暴力革命的手段、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取得成功的实践效果,使阶级斗争理论对中国人更具有了特殊的吸引力”(11)王玉平:《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理论嬗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3-44页。。这双重“吸引力”不仅使知识界普遍接受了阶级观念,而且还广泛运用它来观察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学、艺术等现象,研究其发展规律,阐释其未来走向。

在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史上,郭沫若最早明确提到阶级概念,并从阶级的角度去分析文学现象,研究文学与社会的关系。1923年,郭沫若发表的《我们的文学新运动》一文,强烈呼吁:“我们的运动要在文学之中爆发出无产阶级的精神,精赤裸裸的人性。”(12)郭沫若:《我们的文学新运动》,《创造周报》1923年5月27日第3号。所谓“我们的运动”,指的是当时正处于酝酿之中的革命文学运动。在郭沫若看来,文学革命运动实质上是资产阶级的运动,革命文学运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运动。1926年,他发表了《革命与文学》一文,首先提出了在文学上“一个阶级当然有一个的代言人”的命题。他在谈到悲剧产生时指出,悲剧的产生与特定时期的阶级斗争情势密切相关,而“革命时期是容易产生悲剧的时候”(13)郭沫若:《革命与文学》,《创造月刊》1926年5月16日第1卷第3期。。他将悲剧的根源放到广阔的社会背景下去探讨,肯定悲剧的根源主要是在社会的阶级压迫与阶级反抗之中,从而赋予了悲剧更为深广的社会价值。他的悲剧观念与恩格斯悲剧的成因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14)[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7页。的结论是一致的。

沈泽民也是较早将马克思主义阶级概念和阶级斗争理论运用于革命文学研究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他在1924年发表的《文学与革命的文学》一文认为,20世纪20年代中期,“世界的无产者正从沉睡中醒来,应着时代的号声的宣召,奔赴历史所赋与他们的使命”。这是产生革命文学的大好时机:描绘这个时代,反映这个时代无产者的觉醒,为这个时代的无产者代言,有力地渲染“被压迫者的欲求,苦痛,与愿望”的文学,“终能胜过一切过去时代的文学。并且这种文学,也正是现在我们所需要的文学”。他还指出,文学的革命源泉正是“在无产阶级里面,不走到这个阶级里面去,决不能交通他们的情绪生活,决不能产生革命的文学”。(15)泽民:《文学与革命的文学》,《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4年11月6日。

这一时期,沈雁冰同样是从阶级论角度研究文学和开展文学批评的重要代表之一。沈雁冰专门研究了无产阶级文学。1925年,他发表了《论无产阶级艺术》一文,回顾了无产阶级文学产生与发展的历史,提出无产阶级的文学创作开始于高尔基,但在高尔基作品风行时,却没有“无产阶级艺术”这个名词,“无产阶级艺术这个名词正式引起世界文坛的注意,简直是最近最近的事!”“无产阶级艺术对资产阶级——即现有的艺术而言,是一种完全新的艺术”;分析了无产阶级文学的独特性质,认为无产阶级艺术在内容上区别于旧有艺术,即“没有农民所有的家族主义与宗教思想”,“没有兵士所有的憎恨资产阶级个人的心理”,“没有智识阶级所有的个人自由主义”;强调了无产阶级艺术追求“形式和内容必相和谐”。(16)沈雁冰:《论无产阶级艺术》,《文学周报》1925年5月第172、173、175期,10月第196期。可以说,沈雁冰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形态自发时期,对无产阶级文学论述最全面、最深入的批评家。

(三)人民大众成为文学批评的基本指向

人民大众,既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文学批评所关注的重要对象,又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所突出的基本指向,但它在二者中的称谓不同: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那里,多以“工人阶级”“无产阶级”相称;在20世纪初期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那里,则多以“民众”“国民”“工农”“劳动者”等命名,只有在谈革命文学时才用“无产阶级”这一称呼。这种称谓的差别,或源于二者所处时代之不同: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所处的19世纪中后期,欧洲的工业革命处于高潮,无产阶级或工人阶级不仅成为工业生产的主力军,而且作为一个战斗的革命阶级也有了几十年的历史。在20世纪初期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所处的时代,农民还是一个庞大的农业生产群体,工人或无产者还没有成为一个战斗的阶级,他们都是作为普通生产劳动者出现在中国舞台上的。

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以人民大众作为基本指向,始于20世纪20年代中期。在五四时期的文学批评中,“平民”是一个与人民大众接近的概念,大概都指下层普通劳动者。但“平民”与人民大众这两个概念的使用者之态度却有质的不同。使用“平民”概念的启蒙知识分子,是高居于平民之上的阶层,对平民持启蒙、教育、同情的态度;使用“人民大众”概念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他们与人民是平等的阶层,主要是人民大众的代言人,是他们理想愿望的表达者。在早期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中,沈泽民、郭沫若、成仿吾等,是关注人民大众、以人民大众作为文学批评基本指向的代表。早在1924年,沈泽民就明确提出了“革命的文学家”是“民众的舌人,民众的意识的综合者”的命题,并要求革命文学家到工厂和农村去,与工人和农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受苦,从而写出表现人民大众欲求、苦痛与愿望的作品来。(17)参见泽民:《文学与革命的文学》,《民国日报》附刊《觉悟》1924年11月6日。郭沫若在1926年提出革命的文学家应该成为无产阶级的代言人和人民大众的同情者,要真实地写出“无产阶级的苦闷”,要真诚地表现“无产阶级的理想”。号召他们到兵间去、到民间去、到工厂间去,创作出真正属于士兵、农民、工人的作品。(18)郭沫若:《革命与文学》,《创造月刊》1926年5月16日第1卷第3期。成仿吾于1928年在谈到革命文学今后的努力方向时,明确提出了走向人民大众方向,要求“我们要使我们的媒质接近农工大众的用语,我们要以农工大众为我们的对象”。他认为,人民大众方向的确立,是“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标志。(19)成仿吾:《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创造月刊》1928年2月1日第1卷第9期。早期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所使用的与人民大众相关的术语,虽然不如成熟期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所使用的人民大众术语规范、准确,带有不科学、不成熟的印记,但是其面向工人、农民、士兵等人民大众群体的指向却是较为明确的,也为发展期、成熟期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奠定了基础。

二、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发生期的主要贡献

无论是与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形态相比较,还是与西方近现代文学批评形态相对照,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都无疑是一种崭新的批评形态。它在思维方式、话语形态、资源空间等方面都为文学批评增添了新质,也为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促进了中国现代文学批评整体面貌的改变。

(一)促进了中国文学批评思维方式的转变

文学批评中的思维方式,即文学批评家们思考文学的根本方法。具体地说,它是文学批评家们看待文学的角度、方式和方法。不同文化环境、不同时代背景的思想家在科学研究活动中的思维方式不尽相同。如英国科学史专家李约瑟就认为,中国人的思维是辩证思维,西方人的思维是形式思维。中国当代西方哲学史家王树人也认为,中国与西方的思维方式有很大的差异,中国人的思维是一种“象思维”,西方人的思维是一种“概念思维”。就时代差异而言,中国古代思想家更偏重于悟性思维,中国现代思想家更偏重于理性思维。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思维方式,无疑是一种现代思维方式。

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思维方式,主要是一种感性思维方式,其最为突出的特点是强调感悟性。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维方式中,批评家们对文学作品的了解、领会和觉察,对文学家们创作得失的分析和理解,是不经推理突然悟到的,具有非逻辑、非理性的特点。如曹丕分别以“长于词赋”“时有齐气”“和而不壮”“壮而不密”(《典论·论文》)来评论王粲、徐干、应玚、刘桢等的创作风格。刘勰用“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文心雕龙·体性》)来分析贾谊、司马相如、扬雄、刘向等人的创作特点。这些文学批评论思维跳跃,难见其思维路径、推理过程,“只是从经验和体验出发对诗文现象有所言说而已”(20)李春青等:《20世纪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3页。。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尽管尚处于发生阶段,也流露出一定的情绪倾向,但从总体来看,在思维方式上还是基本成熟的。当时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们无论是评价文学思潮,还是批评作家作品,都遵循了理性思维,体现了较强的逻辑性,具有清晰的思维理路,都以概念、判断、推理的方式展开论说。无论是萧楚女主张“只可说生活创造艺术,艺术是生活的反映”,批评“艺术的创造,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被现实生活所束缚”的观点;(21)萧楚女:《萧楚女文存》,中央党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5-136页。还是沈泽民论述什么是革命文学,怎样创造革命文学,在革命文学创作中文学家的思想与生活的关系:“诗人若不是一个革命家,他决不能凭空创造出革命的文学来。诗人若单是一个有革命思想的人,他亦不能创造革命的文学。因为无论我们怎样夸称天才的创造力,文学始终只是生活的反映”;(22)泽民:《文学与革命的文学》,《民国日报》附刊《觉悟》1924年11月6日。抑或阐释无产阶级艺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无产阶级作家应该承认形式和内容须得谐合;形式与内容是一件东西的两面,不可分离的。”(23)沈雁冰:《论无产阶级艺术》,《文学周报》1925年10月第196期。这些表述概念明确、思路清晰、逻辑清楚,都是推理判断的结果,而非靠悟性所得。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思维方式,对20世纪中国文学批评思维方式从古代的感性思维转向现代的理性思维,具有重要的影响。虽然影响20世纪中国文学批评思维转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思维方式的影响却是更重要、更根本的。

(二)推动了中国文学批评话语的变革

话语,既指叙事性作品中“叙述的方式”“语言的模式”,又指特定语境中人际交流的语言行为。文学批评话语,是指文学批评家在特定语境中评价文学现象、作家作品时的具体语言行为。在不同社会环境、文化语境下,不仅文学批评话语的表达方式不同,而且构成话语的具体词汇也有区别。这种区别,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与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也有明显体现。

语言,既是思维的工具,又是思维的表现。与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感悟思维相联系的话语表达,其主要特点是描述,是用形象生动的词语对批评对象进行描绘和叙述:它一般不判断文学是什么、作家作品的特点是什么,而是描述文学像什么、作家作品的特点像什么。如钟嵘在《诗品序》中谈社会生活与诗歌创作的关系时,或以春夏秋冬四季气候变化的描绘来说明自然景物对诗歌创作的影响,或用楚臣、汉妾、戍边将士、塞外旅人命运遭遇的叙写来强调社会生活与文学情感的关联,却没有用任何概念来判断社会生活到底如何影响文学创作与文学性质。又如苏轼在《评韩柳诗》中以“豪放奇险”“温丽靖深”“外枯而中膏”等描绘形态状貌的词汇来评价韩愈、柳宗元诗的风格特征,主要使用比喻手法,多在说明韩柳诗“像什么”,几乎没有判断韩柳诗是什么,其中的具象描绘胜于抽象判断,“这就是被古人称为诗文评的话语系统”(24)李春青等:《20世纪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3页。。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虽然还没有建构起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话语系统,但在实际文学批评活动中已基本具有了现代文学批评的话语形态和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话语的主要特点。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的理性思维方式影响着其话语表达方式,形成了其论述性特点,即用相对抽象的术语,概念性地分析或判断批评对象是什么。同样是谈社会生活与文学的关系,萧楚女所说文学是“人生底表现和批评”,“同是随着人类底生活方式之变迁而变迁的东西”;(25)萧楚女:《萧楚女文存》,中共党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4-136页。蒋光慈所言“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其中的“人生”“表现”“批评”“生活”“变迁”“反映”等词汇,都是一些概念性的描述与判断,不能给人以形象感与画面感。同样是对作家、诗人作品的评论,蒋光慈说郭沫若的《女神》反映出作者“人格是如何的雄浑!”“反抗的精神是如何的伟大!”“对于现社会的制度是如何的厌弃!”“对于人类的同情是如何的深厚!”(26)光赤:《现代中国社会与革命文学》,《民国日报》附刊《觉悟》,1925年1月1日。蒋光慈笔下的“人格”“雄浑”“精神”“伟大”“制度”“厌弃”“同情”“深厚”等词汇,同样是对郭沫若作品的概念性判断,也不具有形象感以给人联想。20世纪2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们所使用的批评话语,对20世纪中国文学批评从古代的描述性、形象性话语转向现代的论述性、抽象性话语,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特别是他们所使用的“生活”“时代”“人生”“反映”等重要范畴,有的虽然在五四时期已出现过,但经过他们的使用和推广,其影响力更强、影响面更宽,成为整个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经常使用的重要概念。

(三)拓展了中国文学批评资源的空间

历史地看,中国古代主要为农业性质的社会,经济自给自足,社会开放程度不高,文化交流也主要局限于汉文化圈。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家处于相对封闭的空间之中,其视野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限制。这表现在文学批评上,不管是作为传统的“诗文评”,还是明清时期所出现的“小说评点”,所涉及的批评资源都极为有限,主要局限于中国古代文化传统中的儒、道、释思想。如刘勰的《文心雕龙》中既有儒家“美”“善”统一思想,又有道家的“有无”“虚静”观念,还有佛家的因明逻辑理路,将中国的儒、道、释思想融为一体;严羽的《沧浪诗话》是以禅喻诗、以禅论诗的代表作,将佛学的“妙悟”“兴趣”“镜花水月”等概念引入诗学理论并转化为诗学的重要范畴。可见,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理论资源较之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理论资源,还是缺少多元化与丰富性的。从学科看,它主要局限于中国传统的人文学科领域,很少涉及社会科学,几乎不与自然科学交流;从地域看,它主要关注的是中原文化,很少涉及中原文化以外的理论资源,与现代意义上的西方文明几乎绝缘。诚如德国学者卜松山所说:“影响中国超过两千年的哲学、宗教传统,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中国人特殊艺术感受的大背景。”(27)[德]卜松山:《中国的美学和文学理论——从传统到现代》,向开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8页。其实,这也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大背景,更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所面对的思想理论资源。

中国从近代开始便不再是传统性质的农业社会。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西方的物质产品与思想文化大量涌入中国,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中国自给自足的经济结构和闭关自守的封闭状态。新文化运动时期,一批先进知识分子主动引进西方的科学、民主思想,进一步增强了中国思想文化的开放程度,真正实现了中国思想文化的跨文化交流。在20世纪20年代发展起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面对的思想资源也极为丰富。既有中国传统的儒、道、释思想文化资源,又有西方的文艺理论资源,更有马克思主义资源。如萧楚女的《艺术与生活》,所涉及的思想资源有中国古代的“桃花源”观念,有高尔基的作品《她的情人》,有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沈泽民的《文学与革命的文学》,所谈论过的外国作家有雨果、歌德、海涅、拜伦、托尔斯泰,所谈论过的中国作家有郑振铎,所利用的理论资源有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论;蒋光慈的《现代中国社会与革命文学》评论的对象有拜伦的自由、反抗精神,有叶绍钧的现代“市侩派的小说”、冰心的“小姐的人生观”小说、郁达夫的“被人目为颓废派”的小说,涉及的理论有西方“写实主义”,等等。由是观之,20世纪20年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资源十分广阔。从学科领域看,它跨越了文学、历史、哲学、宗教的界限,具备了现代比较文学所强调的跨学科研究;从地理状况看,它跨越了欧、亚地域的界限,涉及不同文明圈中的文化资源,具备了现代比较文学所强调的跨文化研究。20世纪2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拓展了整个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资源空间,所引进、所利用的思想资源,大部分都成了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有机组成部分。

三、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发生期的基本问题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发生阶段,同所有理论的发生阶段一样,其非自觉、无意识、无目的的特点,决定了它的不成熟性,主要表现在资源利用、争鸣态度、与文学实践的联系这几个基本问题上。

(一)资源利用的碎片化

碎片化,其本意是零块而不完整,可表现为时间的不连续性、空间的不连接性、知识的不连贯性。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自发阶段资源利用的碎片化,指它所涉及的知识领域、理论主张、文学现象多是零散而不成系统的:要么是一些不连贯的知识点,要么是一种理论的部分片段,而不是相关的知识系统、理论体系或作家作品的全貌。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自发阶段资源利用的碎片化,首先表现在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思想资源的利用上。批评家们引用最多的是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观;但唯物史观再重要也仅是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一个重点而非全体。而且,在利用唯物史观时既没有全面理解,也有割裂之嫌。批评家们只注意到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没有注意到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更没有注意到其复杂构成。除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外,还包括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人类社会形态是从低级向高级的一个不断演变过程,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人民是创造历史的动力,但英雄的作用也不可忽视;在人与环境的关系上,环境创造人,人也改变环境;在其现实性上,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等。其次,表现在对外国文学资源的利用上。批评家们也涉及部分外国作家、作品,也往往抓住个别而忽略了全体,如沈雁冰在介绍左拉时,突出他的《劳动》而忽略了他的《萌芽》《金钱》《小酒店》,除《劳动》的空想社会主义色彩比较鲜明强烈外,无论是从艺术成就还是从对无产阶级生活反映的深度看,后三部作品也远在《劳动》之上。再次,表现在对西方现代文学批评的关注方面。20世纪初期,尼采的权力意志与超人学说、英美新批评理论、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等都已传入中国,但在当时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活动中,除极个别批评家注意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外,西方现代文学理论资源几乎不被关注。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发生阶段资源利用的碎片化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受制于20世纪初期马克思主义理论翻译传播整体水平的限制。一直到20世纪20年代末,我国学界对马克思主义著作的翻译,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论的介绍,多是不完整的。除《共产党宣言》等少数几部著作外,大部分为著作节译或单篇文章。批评家们对马克思主义资源的利用,极大地受到了这种翻译传播现实的制约。对外国作家、作品利用的碎片化,其原因也大致相同,仍是受制于当时的翻译、传播水平。二是与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性质的矛盾。20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形态,开始于革命文学的酝酿与论争时期。当时批评家视野中的革命文学具有三个鲜明特点:是直面现实人生、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是面向人民大众、为人民大众代言的文学,是面向革命斗争、具有工具性能的文学。而在20世纪的英美新批评理论中,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文学的社会功能,已不再是讨论的重点,它的重点和“最显著的成就之一无疑是突出了语言问题在文学中的根本地位和重要作用”(28)郭宏安等:《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2页。。尼采的权力意志和超人学说、弗洛伊德心理分析中的个人无意识等,与20世纪2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观念显然存在着矛盾与冲突,也很少被批评家所关注和利用。三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认识水平的局限。20世纪20年代的文学批评家们,大多数都是刚刚接受无产阶级文学观念的,他们的马克思主义水平不够高,对中国社会的认识不够全面,对无产阶级文学的看法也较为肤浅。因此,他们不能在更高的层次、从更全面的角度、以更辩证的眼光来认识马克思主义、看待西方文学、评价西方现代文学批评思想,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他们在资源利用上的碎片化。

(二)争鸣态度的非理性

20世纪初期的中国文坛,是一个思想活跃、观念开放的时代,也是一个流派纷呈、思潮迭起的时代。那时的中国文学界,不同文学主张、不同创作流派之间展开讨论与争鸣是一种常态。“文学论争不仅构成了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的重要内容,而且也成为20世纪中国文学嬗变的主要动力”(29)郭国昌:《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大众化之争》,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五四文学革命时期,文言与白话、为人生而艺术与为艺术而艺术之间的论争,推动了旧文学向新文学的转变。20年代中后期,革命文学论争中的自我表现与生活的反映、文学和革命是一致还是相对立、五四新文学是革命的还是非革命的激烈交锋,深化了对革命文学的认识。

在革命文学的论争中,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关于革命文学的见解,在20世纪文学思想史上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论争带有较强的非理性特征和情绪化色彩,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否定无产阶级文学的历史继承性。批评家们特别强调无产阶级文学是一种崭新的文学,忽视革命文学与过去时代的文学之间的历史传承性。如沈雁冰认为,无产阶级艺术既相对于资产阶级艺术而言是全新的,又不同于旧有的社会主义文学,因为“社会主义文学的作者大都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智识阶级,他们生长于资产阶级的文化之下,为这种文化所培养”(30)沈雁冰:《论无产阶级艺术》,《文学周报》1925年5月第173期。,这不仅割断了无产阶级艺术与资产阶级艺术的联系,而且割断了无产阶级艺术同社会主义艺术的关联。沈雁冰的观点,在成仿吾、李初梨等人那里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呼应。二是将五四新文学与革命文学完全对立。批评家在革命文学论争中,完全站在五四新文学的对立面,否定其进步性。他们认为,五四时期的作家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文学家,没有真正的革命的认识时,他们只是自己所属的阶级的代言人”(31)冯乃超:《艺术与社会生活》,《文化批判》1928年1月15日创刊号。。他们对叶圣陶、鲁迅、郁达夫、冰心等五四时期的作家作品全盘否定,尤其对鲁迅更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如钱杏邨在《死去了的阿Q时代》中对鲁迅及其作品进行了全盘否定,他批评鲁迅“完全变成了一个落伍者,没有阶级的认识,也没有革命的情绪”(32)阿英:《阿英全集》(第2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7页。,扬言要将鲁迅的代表作《阿Q正传》逐出文坛,要将阿Q这个人物埋葬。郭沫若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否定,他批评鲁迅是“连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都还不曾了解的人,当然更说不上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指责鲁迅“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是二重性的反革命的人物”,“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蒂)”!(33)杜荃:《文艺战线上的封建余孽——批评鲁迅的〈我的态度气量和年纪〉》,《创造月刊》1928年8月10日第2卷第1期。这是一种缺少理性精神和科学态度的情绪宣泄,他们只看到五四文学与革命文学在个人主义与集体追求、启蒙思想与革命追求等方面的差别,没有看到二者在反帝、反封建方面的共同特点与共同追求。

20世纪2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在革命文学论争中的非理性表现有主客观方面的原因。从主观因素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本身就是诗人、作家,是一批情绪性很强的人,经常处于“情绪表现的诗学宇宙之中”(34)朱寿桐:《情绪:创造社的诗学宇宙》,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4页。,长于情绪表达而短于理性思维。因此,表现在他们的论争性文章中,经常可见到他们情绪的喷发、情感的宣泄,而不注重冷静的思考、理性的表达。从客观原因看,他们受到了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的影响。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的重要主张就是对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主张建立纯粹的崭新的无产阶级文化。当时,中国在引进苏联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时,也将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的主要思想观点与理论主张当作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成果引入中国,并对中国文学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对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的影响尤大。其时,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的一些主要观点,如主张否定五四新文学、建立崭新的无产阶级文学,都留下了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理论的痕迹。事实上,列宁对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并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为例,说明无产阶级文化不能割断与历史的联系,必须继承资产阶级时代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按照这个方向,在无产阶级专政(这是无产阶级反对一切剥削的最后的斗争)的实际经验的鼓舞下继续进行工作,才能认为是发展真正的无产阶级文化”(35)列宁:《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99页。。列宁的意见可以看作对革命文学论争期间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一种警示、对中国建设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一种指导。

(三)与文学实践的远距离

文学批评与文学实践之间应该保持适度的距离: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太远了,批评家不能入乎其内以观之,不能欣赏和体验文学作品;太近了,批评家不能出乎其外以审之,不能以批评家的眼光审视和评价文学作品。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同当时的文学实践距离太远、太陌生,对作家作品的评价隔靴搔痒并做出错误的判断,对无产阶级文学的设想太理想化因而难以实现。他们既不能正确解答当时的文学现象,又不能有效地指导当时的文学发展。

20年代革命文学论争时期,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同文学实践的远距离,一方面表现在对五四时代新文学作家作品的评论上,尤其是对鲁迅及其代表作《阿Q正传》的评论上。钱杏邨、李初梨、郭沫若等人都不是很熟悉鲁迅或者《阿Q正传》:对于鲁迅这个人,他们没有全面地了解其生平与思想,不熟悉其创作理念与创作实践的关系,更不熟悉其文学追求;对于《阿Q正传》,他们虽然都加以全盘否定,但并没有进行全面分析。按照当时的文学批评模式,既没有挖掘《阿Q正传》的主题,没有说明什么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体现了中国什么样的国民性,鲁迅对待阿Q的基本态度为何;没有分析阿Q这个人物形象与其他人物形象在“做什么”和“怎样做”方面的与众不同之处;也没有分析《阿Q正传》的结构艺术、语言表达有何独特之处,人物描写尤其性格描写有何创新等等。由于他们与鲁迅的距离太远,不能进入他的心理世界仔细体察其内心复杂性,不能进入《阿Q正传》的艺术世界深刻体验其思想内涵与艺术之美,因而产生了“谬误的判断和隔膜的揶揄”(36)鲁迅:《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46页。。另一方面表现在对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憧憬上。当时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眼中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就是由无产阶级文化培育起来的无产阶级作家所创作的崭新的文学,这一文学理想同当时的文学发展基础和文学创作实践的距离太远。首先,就当时的作家队伍来说,基本没有由无产阶级文化培育的革命作家,鲁迅、冰心、叶绍钧、郁达夫等所谓的小资产阶级文学家自然不是,即使是作为马克思主义批评家的钱杏邨、李初梨、冯乃超、沈雁冰、郭沫若也同样不是。其次,就当时中国文学创作的实际来说,也并没有无产阶级文学的基础,如果将五四新文学排除在革命文学之外,那么无产阶级文学的借鉴对象是什么?再次,就国际文坛的经验来说,如果说资产阶级文学和社会主义文学都与无产阶级文学无关,剩下的就只有苏联的高尔基等为数不多的无产阶级作家及其作品了,那么他们能为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提供足够的经验借鉴吗?

20世纪20年代革命文学论争时期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之所以同五四新文学和当时的文学实践有着很远的距离,主要是五四反传统观念的余波再扬。五四新文化运动,既是引进西方科学、民主思想的运动,又是反叛中国传统文化的运动。相当一批思想家在“打倒孔家店”口号的鼓励下,对中国传统文化采取了坚决批判与全面否定的态度,主张用西方先进文化代替中国传统文化。革命文学论争时期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们,也将五四新文学作为一种传统加以反叛和否定。的确,相对于革命文学而言,五四新文学也可算一种传统文学。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思想家与文学革命时期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虽然反叛和否定的对象不同,但对传统的反叛态度却是一致的、否定的方法是相同的。他们对五四新文学持疏远态度,不去亲近它、研究它,而是对它保持距离,从而导致对五四新文学的错误判断。

总体而言,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发生期,批评家们自发地以唯物史观指导文学批评,运用阶级观念研究文学发展规律,以人民大众作为文学批评的基本指向。在批评思维方式上,促进了中国文学批评思维方式由感性向理性的转变;在批评话语上,推动了由描述向论述的变革;在批评资源上,将中国古代文化传统中的儒、道、释思想拓展至西方理论资源尤其是马克思主义资源。尽管这一时期的文学批评具有资源利用的碎片化、争鸣态度的非理性和与文学实践的远距离等不成熟性特征,但它无疑对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降中国现代文学理论体系的建构起到了引领理论走向、提供理论资源的重要作用,对后来的文学批评理论与实践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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