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片才是真正的恐怖片

韩浩月

海那么美，也有悬崖与暗礁陪伴其中，也要承受台风与巨浪的拍打。

《希望沟壑》（Hope Gap）真是一部让人毛骨悚然的电影，它把婚姻不堪的一面狠狠地撕开，尽管观众并不知道“伤口”在哪里，但仍然会通过若隐若现的故事细节，看到婚姻“黑洞”的深邃与冰冷。

它让人想起《革命之路》，莱昂纳多和凯特在这部婚姻片里的表演，让观众看到婚姻“狰狞”的面孔，他们两个吵架的时候，像火山迸发，像洪水决堤，像世界末日到来。《希望沟壑》里的夫妻纷争也类似，虽然比尔·奈伊饰演的丈夫看上去有点懦弱、不会反抗，但恰恰是这样的躲避，是激怒安妮特·贝宁饰演的妻子的最好办法。

错误在谁？《希望沟壑》对此并无明显的评判，电影只是很简单地交代了老夫妻年轻时认识的机缘：失去亲人的比尔在火车上悲伤到难以自制，同乘一辆火车的邻座姑娘安妮特以恰到好处的方式安慰了他，她为他朗读的一首诗歌不但让他觉得这个姑娘无比美丽，也瞬间产生了想娶她回家的决心……这个细节讲述了爱情产生的美妙，但也含蓄地说出婚姻悲剧的起源——当人们想把瞬间的心動变成一辈子相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面临巨大的、未知的风险。

人是如何在漫长的几十年时光里，几百几千次摁灭这种风险的火焰，装作若无其事生活下来的？因为相爱时的美好，结婚时的承诺，对孩子的负责，或许这些都有，或许还有其他隐秘的理由。

在《希望沟壑》里，我看到的理由是，比尔的伤痛太深，他太忧郁了，这忧郁可能来自于父亲的遗传，抑或来自于长期的压抑，长此以往，他会认为这是人生常态，所以对妻子的“霸凌”，他会习以为常，直到他遇到安吉拉，一个只是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臂的女人，他才知道，这样的婚姻与生活是不正常的。

当安妮特找上门时，安吉拉说了一句话，“以前不愉快的是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这是全片分量最重的一句话，这句话所叙说的事实无可争辩，但背后隐藏的价值观争论又实在太多，作为观众，在这句台词面前会瞬间选择站队——故事讲述到这里，《希望沟壑》还是没有给出立场，而只是给出选择，让观众来决定对错。

安妮特太文艺了，她一辈子活在诗里，活在对浪漫的想象里，可她又不是“包法利夫人”，安妮特的文艺没有削弱她的力量感，反而让她变得强大又强悍;对比之下比尔太理性、冷静了，他觉得生活就像“维基百科”一样，不可能永无错误发生，没必要要求完美……两个性格迥异、反差极大的人，能够将“火山”掩埋几十年，这本身也是一种折磨。

Gap这个词，还可以理解为缝隙、狭窄、缺口、分歧、差距、隔阂等等，几乎每一个词，都可以运用到婚姻当中，于是在《希望沟壑》这个片名里，“Hope”和“Gap”成了对立关系，不是“有了希望就能跨过沟壑”，也不是“填平了沟壑就仍然能延续希望”，“Hope”和“Gap”永远是平行的、角力的，它仿佛正在说明一种让人悲观的真相。

洁净的蓝天，安静唯美的海岸，漂亮的房子，时不时以旁白出现的诗歌……一切都显得那么世外桃源，如果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可无论多么好的环境，都没法阻止人性的战争随时汹涌、咆哮、喷发。海那么美，也有悬崖与暗礁陪伴其中，也要承受台风与巨浪的拍打。这就是《希望沟壑》所要表达的吧，72岁的导演威廉姆·尼克尔森，就这样给观众带来了一个表面光滑而内在锐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