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衣的故事

马昇嘉

初一那年，母亲为我做了一件新衬衣，布料质地非常柔软，穿在身上舒适又合身，走起路来有一种轻松、飘逸的感觉。只是，我不理解的是，母亲为什么会选中咖啡色呢？

夏天来临，我穿着新衬衣去学校，很快就吸引了同学们的眼球，因为我的衬衣颜色别致，同学中几乎没有穿这种深色衬衣的。

课间，家里开染店的王同学摸了摸我的衬衣袖子，内行地说：“这看上去像我父亲穿的纺绸布料。”

我不置可否，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布料，不过，在王同学的推介下，班上同学都知道我穿的是纺绸衬衣了。这种料子在同学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因而課间不时有同学拍拍我的肩膀，摸摸我的衣袖，以便体验一下纺绸布料的触感。

一次刚下课，我急匆匆地要往厕所跑，坐在我后座的李同学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这家伙，自从我穿了咖啡色衬衣，课间常常摸我的衣服，甚至连上课也忍不住要摸几下，弄得我仿佛身上生了虱子，总是这里痒痒那里痒痒的。

这回他拉住我，叫我站着不要动，尽管我心中不悦，但还是站住了。他站在我身后，用手指着我的后背，说：“看，你这衣服上有字呢！”

同学们听他这么说，四五个脑袋挤在一起，像看西洋镜似的，满脸新奇地紧盯着我的后背。

我一惊：“是谁在我的新衬衣上写了字呀？快，帮我拍掉！”

“嘿嘿，你以为是粉笔字？告诉你，那是黑墨水写的，拍不掉的。”

“写的什么字？”

李同学侧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惊奇地喊了起来：“啊，我看出来了，上面写的是‘尿素。”

我知道，“尿素”是农民种田用的化肥，可我的新衬衣上怎么会有“尿素”两个字？

我正纳闷着，只听李同学又嚷嚷起来：“这好像不是写的，是印上去的。”

我赶紧解开扣子，脱下衬衣，果然在衬衣后背上看到有隐隐约约的“尿素”字样，标准的印刷体美术字，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几个顽皮的男同学开始起哄了，他们有节奏地对着我大喊：“尿素——尿素——”

我有口难辩，只能装聋作哑，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后背紧贴着后面的课桌，很不自在。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用书包遮挡着后背，撒腿就往家跑。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我脱下衬衣，揉作一团，猛地甩到灶台上，气呼呼地说：“我再也不要穿这种‘尿素衣服了！”

母亲似乎早有预料，态度异常平静，说：“哦，衬衣是用尿素袋子做的，进口尼龙布料，紧俏商品，我托了熟人才买来的。你们姐妹兄弟四个，全靠你父亲一个人赚钱维持生活，不容易啊，你长大了，要懂得体谅父母的难处！”

“可是……可是同学们都在笑话我！”我哭丧着脸，大声说。

“我们不偷不抢，有什么可被人笑话的？人只要活得光明正大就行！”母亲说着，停下手里的活，拿起衬衣为我穿上。

我看着母亲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没再吭声。

第二天课上，班主任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对我们说，要从小养成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好品质，不应该取笑同学……

于是，往后班上再没有同学对我的咖啡色衬衣说三道四，而我穿着咖啡色衬衣在教室里、校园里来来去去也变得十分从容自在。渐渐地，我还发现在班上、校园里也有人穿起了尿素袋子缝制的深色衬衣、裤子……

寒香摘自《少年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