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发性干燥综合征患者睡眠障碍的相关影响因素

王一帆，范 稹，成姚斌，金月波，霍 阳，何 菁△

(1.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风湿免疫科，北京 100044； 2.湖北省荆门市第一人民医院风湿免疫科，湖北荆门 448000；3.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北京 100044)

原发性干燥综合征(primary Sjögren’s syndrome, pSS)是一种以淋巴细胞浸润和泪腺、唾液腺等外分泌腺受累为特征的慢性自身免疫性疾病[1]，其主要表现为口干、眼干。据国外文献报道，约20%～40%的患者存在广泛的腺体外受累，可累及多个脏器，如引起肺间质病变、肾小管功能受损、血液系统受累、周围神经病等[2-4]。近年来，pSS患者中越来越常见的疲劳、焦虑、抑郁、睡眠困难等问题逐渐引起临床医师们的关注[5-7]，其中睡眠障碍问题尤为突出。据国外文献报道，75%的pSS患者存在中到重度睡眠障碍[8]，且已对患者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pSS在我国患病率为0.29%～0.77%，高于国外文献报道的患病率[9-10]，我国pSS患者人数庞大，而国内尚未检索到对于该方面完整的研究。本研究旨在采用回顾性研究分析我国pSS患者的睡眠障碍的发生率及相关影响因素，包括一般资料、血清学、疾病活动度、焦虑及抑郁心理状况等多个方面，进一步更为全面地认识pSS，特别是患者的睡眠情况，以期指导临床治疗，必要时可予相应的睡眠指导和治疗早期干预，提高患者整体生活质量。

1 资料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对2018年2月至2019年6月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风湿免疫科门诊就诊及住院的pSS患者进行回顾性研究，所有纳入患者均符合2002年美国-欧洲联盟指定的干燥综合国际分类标准(American-European Consensus Group，AECG)或2012年美国风湿病学会(American College of Rheumatology, ACR)发表的干燥综合征分类标准(ACR标准)。排除标准：①有精神神经类疾病史，影响睡眠；②有药物滥用史、吸毒史；③病情严重不能独立完成问卷者；④有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病史；⑤有鼻窦炎、鼻中隔偏曲等影响睡眠的疾病史；⑥近期有外伤、手术史等。

1.2 研究方法

由专科医生评估pSS的病情活动度，在医生指导下患者自行完成睡眠质量、抑郁情况、焦虑程度等调查量表，专人负责发放问卷与问卷回收。

一般资料：包括性别、年龄、身高、职业、病程，计算体重指数(body mass index, BMI)。病情评估：包括血常规、红细胞沉降率(erythrocyte sedimentation rate，ESR)、C-反应蛋白(C-reactive protein, CRP)、补体、免疫球蛋白、抗核抗体(anti-nuclear antibody, ANA)、类风湿因子(rheumatoid factor, RF)、抗SSA抗体(anti-SS-A antibody)、抗SSB抗体(anti-SS-B antibody)、抗α-胞衬蛋白(anti-α-fordrin antibody)、γ球蛋白、尿视黄醇结合蛋白(retinol binding protein, RBP)、尿β2-微球蛋白(β2-microglobulin,β2-MG)、尿N-乙酰β-D氨基葡萄糖苷酶(N-acetyl β-D glucosidase, NAG)， pSS疾病活动度采用欧洲抗风湿病联盟(European League Against Rheumatism, EULAR)发表的EULAR-SS疾病活动度评分(the EULAR SS disease activity index，ESSDAI)评估。

睡眠质量及其他相关量表：①匹兹堡睡眠质量量表(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index，PSQI)：评估患者近1个月的睡眠质量，共包括19个条目，具体分为睡眠质量、入睡时间、睡眠时间、睡眠效率、睡眠障碍、催眠药物使用及日间功能障碍7个部分，各部分累计得分为PSQI总分。参照国内睡眠质量研究常模及结缔组织病睡眠障碍的相关研究[11]，总分>7分评定为有睡眠障碍，11～15分为中度睡眠障碍，16～21分为重度睡眠障碍。②抑郁症筛查量表(patient health questionnaire-9，PHQ-9)： 由 9个条目构成，用于评估患者近2周内抑郁情况，每个条目均赋值0～3分，各条目得分累计为PHQ-9总分，其中0～4分：无抑郁；5～9分：有抑郁症状；10～14分：明显抑郁症状；15～27分：重度抑郁。总分越高，表明抑郁程度越重。③广泛性焦虑量表(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7，GAD-7)： 由7个条目构成，用于评估研究对象近2周内焦虑情况。每个条目均赋值0～3分，各条目得分累计为GAD-7总分，其中0～4分：无焦虑；5～9分：轻度焦虑；10～14分：中度焦虑；15～27分：重度焦虑。总分越高，表明焦虑程度越重。

1.3 统计学分析

2 结果

2.1 一般资料

共发放问卷230份，回收204份问卷，剔除无效问卷，有效问卷共186份。共入选pSS患者186例，其中女性180例，男性6例。以pSS患者的PSQI分值>7分为界，将入选pSS患者分为睡眠障碍组(152例)和睡眠正常组(34例)， 女性在各组中所占比例分别为96.1%(146例)、100%(34例)，见表1；血红蛋白(hemoglobin，HGB)、免疫球蛋白IgA、补体C3在pSS患者睡眠障碍组和睡眠正常组相比，组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睡眠障碍组的CRP、抗α-胞衬蛋白、RF、IgA、RBP、β2-MG均高于睡眠正常组，HGB、IgG、γ球蛋白、NAG均低于睡眠正常组，且CRP在两组间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2。

表1 pSS患者睡眠障碍组和睡眠正常组基本资料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general data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SS patients

表2 pSS患者睡眠障碍组和睡眠正常组临床资料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feature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SS patients

2.2 PSQI、PHQ-9、GAD-7评分比较

PSQI评分>7分者，即有睡眠障碍的pSS患者共有152例，在本研究中pSS患者睡眠障碍的发生率为81.7%，其中存在中重度睡眠障碍患者，PSQI评分≥11分，共98例，即52.7%。pSS患者睡眠障碍组在主观睡眠质量、入睡时间、睡眠时间、睡眠效率、睡眠障碍、催眠药物使用及日间功能障碍7个方面的评分，均明显高于睡眠正常组，且组间差异均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3。此外，睡眠障碍组在PHQ-9、GAD-7二者的总分均明显高于pSS患者睡眠正常组，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4。

表3 pSS患者睡眠障碍组和睡眠正常组PSQI评分比较Table 3 The PSQI score of pSS patients of sleep-disordered group and normal sleep group

表4 pSS患者睡眠障碍组和睡眠正常组PHQ-9、GAD-7评分比较Table 4 The PHQ-9 score and GAD-7 score of pSS patients of two groups

2.3 睡眠障碍的相关因素分析

对pSS患者进行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病程、焦虑情绪、抑郁倾向评分与PSQI评分呈正相关(病程r=0.151，P=0.042；GAD-7评分r=0.240，P=0.001；PHQ-9评分r=0.421，P<0.001)，而补体C3、C4与PSQI评分呈负相关(补体C3:r=-0.021，P=0.006；补体C4：r=-0.235，P=0.002)。

2.4 pSS患者睡眠障碍影响因素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

选取PSQI总分单因素分析中差异有统计学意义的指标以及已有前期文献报道的有意义的指标，包括病程、PHQ-9、GAD-7、BMI、WBC、C3、C4等因素为自变量，以PSQI总分为因变量，建立模型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病程、PHQ-9评分为该模型中影响患者睡眠障碍贡献最大的变量；病程，OR=2.809，95%CI: 1.21～6.52)(P<0.05)；PHQ-9评分，OR=1.422,95%CI: 1.04～1.94)(P<0.05)，而焦虑及实验室相关指标与睡眠障碍无明显相关。

3 讨论

目前睡眠障碍的机制不甚明确，但结缔组织病患者的睡眠障碍发病率越来越突出，国外文献曾报道类风湿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和系统性红斑狼疮可增加罹患睡眠障碍的风险[12-14]，且曾有文献报道，与RA患者相比，pSS患者睡眠障碍患病率显著较高[8,15-16]。而关于pSS睡眠障碍的发病率问题，国外的研究发现,Tishler 等[8]报道在一项以色列的有65例pSS患者的研究中有75%pSS患者有中至重度睡眠障碍；Gudbjornsson 等[15]阐述了40例瑞典pSS患者的研究中有72%的人主诉的睡眠时间较少；另外，一项29例意大利pSS患者的研究中，有高达82.8%的人有睡眠障碍，且PSQI平均得分(8.62±4.58)分[7,15]。pSS患者存在较为严重的睡眠障碍，甚至已影响到患者的日常生活，这已经成为不可否认的事实，我国患病人数众多，但尚未检索到对于我国pSS患者的睡眠情况较为完整的研究。本研究纳入了较多的患者，在总结归纳了186例pSS患者的研究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为81.7%[(PSQI平均(12.29±3.30)分]，这一数据与国外文献相符，同时，PSQI平均得分高于国外，52.7%的pSS患者存在中、重度睡眠障碍。本研究证实了我国pSS患者亦存在较为严重的睡眠障碍，该问题需引起我们的重视和关注。

导致睡眠障碍发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在一般人群中，体质量增加、抑郁、疼痛、免疫功能受损等因素均可增加发生睡眠障碍的风险[17]。在pSS患者中抑郁情绪、疲劳、焦虑、嗜睡等均明显高于对照组，白天过度嗜睡尤为明显[15,18-19],这与本研究中患者的焦虑、抑郁状态与PSQI总分成正相关结论一致。在一篇关于风湿性疾病睡眠障碍的综述中指出，pSS患者与健康对照组和RA患者相比，pSS患者白天嗜睡明显增多，约为RA组5倍，约为对照组的3倍，并且更容易疲劳和午睡[18]；与骨关节炎患者对照组相比，通过Epworth嗜睡量表测量的女性pSS患者白天明显过度嗜睡[20]。更有国外文献分析指出，pSS患者的睡眠障碍患病率增加，主要表现在白天嗜睡、主观睡眠障碍、夜间觉醒和睡眠持续时间短等方面[21]。曾有研究表明，口干症状对睡眠有着明显的干扰作用，口干是睡眠质量的独立危险因素，并且有研究尝试提出了采取对口干的干预，缓解口干症状以改善睡眠质量的措施[22]。也有研究认为，夜间觉醒可能与觉醒饮水以缓解口干症状有关[20]。有研究显示干眼症患者睡眠欠佳，睡眠质量与干眼的程度有关[23]。疼痛，尤其是夜间疼痛，在pSS睡眠障碍患者中较为常见，研究提示疼痛程度增加时睡眠质量明显下降，因此，我们可以通过缓解疼痛的方法，改善患者睡眠质量[16]。此外，夜尿、睡眠期间腿动或肢体运动与睡眠障碍有关，其中睡眠周期性肢体运动可能会导致白天嗜睡[15,20]。

国外一项以使用睡眠多导图监测的研究中提示，pSS睡眠障碍患者的呼吸暂停-低通气指数可达到健康对照组的两倍，并且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的患病率显著更高(64%vs.28%)，并且建议pSS睡眠障碍患者需完善睡眠多导图评估睡眠客观指标，包括监测睡眠期腿动、夜间唤醒事件、呼吸暂停-低通气指数等，如患者出现严重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建议接受持续气道正压通气 (continuous positive airway pressure，CPAP)治疗以改善睡眠质量[18,21],而且有研究提示pSS患者发生睡眠呼吸暂停与EULAR-SS患者报告指数(EULAR Sjögren’s syndrome patient reported index, ESSPRI)评分相关，尤其是口干、疼痛[24]，其机制可能与pSS患者唾液和上气道衬里表面张力增加有关[25]。也有研究提示未观察到睡眠障碍与ESSDAI之间的独立关联[26]，这与本研究结论一致，ESSDAI不是发生睡眠障碍的独立危险因素。因评估患者疾病活动度量表不一致，目前考虑睡眠障碍与疾病活动度关系暂不明确。

国外已有研究表明，睡眠剥夺组与睡眠正常组相比，患者血清CRP浓度明显升高[27]。Emami Zeydi 等[28]在血液透析患者中进行了一项睡眠质量与CRP水平相关性的研究，结果显示患者睡眠质量下降与血清CRP水平明显相关(P<0.05)。Ho等[29]的研究中证明了在血清CRP<3 mg/L分组中，即血清CRP水平较低组中，患者的失眠情况与较高CRP水平明显相关。Irwin 等[30]在2016年对全世界范围内已出版的全部英文文献做了全面的系统回顾和荟萃分析，基于全世界人群的样本，近34 000参与者，综合所有现有的睡眠障碍的评估方法，明确证实了睡眠障碍与较高血清CRP水平显著相关，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并提出了CRP升高可能是由于更持久或更严重的睡眠障碍的结果。这与本研究中血清CRP水平在两组间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的结果一致。而对于因患者睡眠障碍导致血清CRP升高，抑或是血清CRP升高提示机体慢性炎症活动而进一步加重睡眠障碍的机制，目前不甚明确，仍需进一步探究。

睡眠障碍很可能与pSS或者自身免疫病患者的慢性免疫性炎症相关，而与此同时，长期睡眠障碍也可能会反过来影响机体的免疫和炎症反应，增加患自身免疫性疾病的风险[19,31]。Irwin 等[32]的研究显示,睡眠剥夺可引起患者体内白细胞介素-2(interleukin-2, IL-2)减少及IL-6、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 TNF)等细胞因子增多，在实验性睡眠剥夺的健康人中，Treg的抑制活性减少，这提供了睡眠障碍与自身免疫疾病之间联系的证据[33]。目前，已有研究证实pSS等自身免疫病患者中,TNF-α和干扰素-α等促炎因子与疲劳有关[34]。后续我们会进一步探究pSS睡眠障碍的患者血清中细胞因子及T细胞的变化，监测患者睡眠障碍程度与促炎因子或免疫调节细胞水平是否具有明确相关性，进而探究是否可通过调节细胞因子等方式改善患者睡眠质量。

pSS患者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如此之高，需引起临床医师的关注和重视。临床医师需在诊治pSS疾病本身的同时，关注患者睡眠情况及抑郁、焦虑等相关影响因素，整体评估和管理病情，以期早期干预，积极干预，并通过改善口干、疼痛、抑郁、焦虑等相关因素来改善患者睡眠质量，进一步提高患者整体生活质量，改善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