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越语言文字述论

2020-12-14 04:17覃彩銮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文字语言

覃彩銮

摘 要:历史上,骆越族不仅有本民族的语言,而且还曾有过文字的萌芽。新石器时代是骆越语言发展的重要时期;春秋战国时期,以《越人歌》为代表的骆越歌谣,无论在音韵、格律还是喻意等方面,已形成鲜明的地方民族特色。骆越文字萌芽于新石器时代,发展于春秋战国时期。当骆越文字逐步形成之际,秦始皇派兵统一岭南,设置郡县,推行“书同文”政策,骆越与全国其他地方一样,统一使用汉文字。

关键词:骆越;语言;文字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0.03.014

[中图分类号]H2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339(2020)03-0086-07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交流思想、传情达意的媒介,也是人类文化得以储存和发展的有效载体。语言又是民族的重要特征,不同民族,由于生活的自然环境、分布区域、历史渊源、社会发展乃至种群的不同,语言的发生、发展规律乃至语言系统也不尽相同,使得世界呈现出语言的多样性。语言作为人类文化的重要载体,又具有传承和交融的特性。一方面随着其民族的发展,世代传承下来;另一方面,随着民族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和接触交往的不断增多,语言会相互影响、相互吸收和相互交融,共同发展。文字是人类传达感情、表达思想、记录语言的图形符号,是人类文化的主要载体和文明的标志。语言和文字的产生、发展,经历了一个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不断丰富的发展过程。骆越语言文字的产生和发展规律也是如此。历史上,骆越族不仅有本民族的语言,而且还曾有过文字的萌芽。

一、骆越语言的来源

语言是以语音为载体,以词汇、语法为内涵而构成的语言体系。世界民族与文化的多样性,造就了语言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全世界究竟有多少种语言,因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其来源极其复杂难以作出准确的统计。法国科学院推定为2 796种,国际辅助语协会估计有2 500至3 500种。中国是世界民族和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历史上,每个民族都有本民族的语言,并且随着社会的发展、民族的迁徙、统一政体的形成和文化的交流与交融,一些古老民族的语言已逐渐消失,但大部分民族语言仍在使用和传承。据《中国大百科全书》统计,中国各民族现有语言60多种,文字40种,大多数已处在消亡的前夜[1]。

关于人类语言的起源,国内外语言学界长期致力于探索,但至今仍未形成较为明确、一致的意见。学者们依据相关资料,对人类语言的起源进行推测,说法甚多,有“拟声说”“感叹说”“契约说”或“手势说”(“身势说”),等等。还有学者认为,人类首先产生的是言语而不是语言,言语在人从猿类系统分化出来的早期就已经产生了。语言作为一个体系则产生得很晚,也许距今只有一万年左右。因年代久远、古人逝去而缺乏直接证据,至今还没有得出一致的说法。我们无意在此讨论人类语言的起源问题,只是以国内外学界对于人类语言起源问题的研究状况的了解,借以追溯骆越语言的产生与发展历程。

如前所述,骆越地区早在十多万年以前已经有古人类活动。在广西左江上游的崇左市江州区木榄山岩洞里发现了距今十一万年的古人类化石。到了距今五至二万年,古人类活动的足迹已遍及红水河、柳江、左江、右江等流域。也就是说,骆越同许多古老民族一样,大约在距今一万多年前,语言体系已经产生或形成。进入新石器时代,随着原始农业的产生、生活资料的丰富多样性,原始居民的体质和思维能力有了进一步提高,语言系统也有了新的发展。有学者认为:“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正在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语言发展高潮。那时人们开始讲述‘故事,讲他们自己的希望和恐惧,讲部落的来历,讲它的禁忌和为什么必须遵循禁忌,讲这个充满奇异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是怎样诞生的……。叙事的能力随着词汇的扩大而日益增长,故事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从旧石器时代个人幻想的狭小圈子里走出来,成为讲述集体意识和部落传统的工具,成为维系氏族、增强部落意识、沟通人与人之间的灵魂、思想、感情的语言手段。”[2] 因此,新石器时代是神话产生和发展的重要时期,包括关于宇宙的形成和天地万物的来源神话、人类起源神话、反映人类与大自然作斗争神话、反映部落迁徙神话,等等,其中的许多内容都与当时的社会生活及思想观念有关。骆越语言的产生与发展历程也大抵如此。

商周特别是春秋战国时期,骆越语言有了新的发展,具有较高概括性和凝炼韵律的民间歌谣逐步产生。最具代表性的是流传千古的著名《越人歌》。据汉代刘向《说苑·善说篇》记载,公元前528年,楚国令尹鄂尹子皙举行舟游盛会,百官缙绅,冠盖如云,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一位越人老者,趁乐声刚停,便抱双桨用越语唱了一支歌。歌声委婉动听,子皙很受感动,但他听不懂划船人唱的是什么歌。于是召来一位既懂越语又通楚语的人,让他把划船人的歌词翻译成楚国话,这就是后世闻名的《越人歌》。《说苑》中记录有其歌词:“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幾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据载,子皙听罢,顿时被生动而真诚的歌声所感动,按照楚人的礼节,双手扶着越人船工的双肩,又庄重地把一幅绣满美丽花纹的绸缎被面披在他身上。

刘向在《说苑》卷十一《善说》篇里记录该歌词的汉语译意的同时,保留了当时用汉字记录的越人歌唱的音调。千百年来,历代文人学士曾试图对《越人歌》进行译解、分析和评价,但多是从古汉语的语法结构、音韵格律或词义进行诠释或分析,殊不知当时船夫是用越语诵唱,而越语无论从语言类别,还是语音和语法结构,都与古汉语不同。因而,用古汉语来诠释《越人歌》的歌词意义,自然会南辕北辙,难免顾此失彼,如诠释了歌词意义,音韵格律则无法对仗;而顾及了音韵格律,歌词意义又往往失真。因此,《越人歌》的内容或含意究竟是怎么?其语法结构、音韵格律有何规律与特点?一直未能得到准确的译解。

学者们认为,《越人歌》使用的语言是古越语,古代百越各支系语言相通,而与中原的古汉语或楚国人语言不通。骆越后裔壮侗语族诸民族,包括壮族、侗族、布依族、傣族、水族、毛南族、仫佬族、黎族,以及东南亚地区的越南岱族、侬族、傣族和老挝的老龙族、缅甸的掸族、泰国的泰族等,皆源于古代百越的骆越支系。也就是说,古代骆越是今壮侗语族诸民族的祖先。研究表明,壮侗语族各族语言与古越语在语音、词汇、语法上有着承继关系。因而,使用壮侗语族语言来解读《越人歌》,就有可能破译这一千古之秘。

20世纪50年代,日本学者泉井久之助曾尝试用南亚语系的孟——高棉语族的占语、马来——玻里尼西亚语系的古马来语或古印度尼西亚语构拟上古越语语音,对《越人歌》进行解读。译文如下:

我祈祷您啊,王子!

我祈祷您啊,伟大的王子!

我认识了您啊,伟大的王子!

正义的王子啊,尊贵的王子。

我真幸福啊!

我忠诚地服从您。

让所有的人都繁荣昌盛吧!

我长久以来一直敬爱着您。

……

泉井久之助是第一位使用南亚语系的孟——高棉语族的占语和马来——玻里尼西亚语系的古马来语或古印度尼西亚语构拟上古越语语音来解读《越人歌》的学者。由于泉井久之助不谙熟壮侗语族语言,所以译解的意思自然不会很准确,但其使用拟上古越语语音来进行解读,其思路和译解方法则是正确的,对后人的研究或译解具有启迪作用。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事业的发展,中国百越民族史研究会于1980年6月成立,作为中国古代南方重要族群的百越历史文化受到中国民族学界的关注。学会聚集了全国相关省区和北京高校、研究院(所)的大批专家学者,每两年召开一次学术研讨会,研讨的领域日益广泛,研究的问题日益深入,其中不少学者相继对《越人歌》进行研究译解,取得许多新成果。

198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著名壮族语言学家韦庆稳先生经过长期潜心研究,终于破译了困惑学人两千多年的诗词。在《越人歌与壮语的关系试探》一文中,韦庆稳先生利用董同龢编制的《上古音韵表稿》,测定每个记音汉字的中古(隋唐)音,进一步构拟出相应的上古(先秦)音,用国际音标记录下来;根据国际音标的读音,选择各地壮语方言和同语族其它语言,包括泰语、水语、毛南语、布依语、沙语、侬语的对应单词,构拟出壮语的中古和上古音。当两者的上古音吻合时,按照壮语语法解读文意。在破译过程中发现古越语语法与现代壮语语法很接近。依壮语语法和语意,古越歌的汉字记音可分断成五句,而断句后的歌词既押脚韵,又押腰韵,也与现代壮族民歌相似。其译文如下:

今晚是什么佳节?舟游如此隆重。

船正中坐的是谁呀?是王府中大人。

王子接待又尝识,我只有感激。

但不知何日能与您再来游。

我内心感受您的厚意[3]。

这一具有重要突破性的成功破译,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受到我国语言学、民族学界的高度评价。因为上古时期的《越人歌》的破译,一方面揭示了春秋時期越族的歌谣成就及风格,同时有利于增进学者们对骆越语言的了解,对研究壮侗语族诸民族语言和歌谣的起源、传承、发展及音韵、词汇、格律等,都具有重要价值。正如先贤梁启超称道,《越人歌》“是我国用文字记载下来的最早的部落之间成功的诗歌译作”[4];它“源于古壮族或侗族民间,是一首南方少数民族汉译民歌”[5] 。

继后,学者们分别使用壮侗语族的侗语、布依语或傣语对《越人歌》进行研究和破译,结果与韦庆稳先生破译的词意大同小异。如林河先生发表《侗族民歌与“越人歌”的比较研究》一文,从侗台语族侗水语支的侗语对《越人歌》进行破译[6]。199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著名泰族语言学家郑张尚芳研究员使用泰语再次破译《越人歌》的汉字记音。泰国的泰语与壮语同属侗台语族台语支,郑张尚芳先生以书面泰文为基础,比照记音汉字的上古读音,逐字推敲《越人歌》的泰语原意。其译文如下:

夜晚哎

欢乐相会夜晚,

我好害羞,

我善摇船,

摇船渡越,

摇船悠悠啊,

高兴喜欢,

鄙陋如我啊,

王子殿下竟高兴结识,

隐藏心里在不断思恋哪!

……

百越史学界及壮学界认为,关于《越人歌》的诸多研究和破译中,韦庆稳先生所译释的从读音、韵律到歌词意义,更符合该歌的原意。林河破译的与韦庆稳先生所译出的歌词原意亦大同小异,由此可知骆越语言的独特性及其对其族裔诸民族语言的深远影响。

以上对于《越人歌》产生的背景、内容以及诸多方家对其内容的破译,意在说明骆越语言的发展和歌谣的成就与风格。语言的形成与发展,经历了漫长的不断积累、不断丰富的发展过程,而且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和传承性,随着其民族的发展而不断传承下来。从壮侗语族语言(包括语音、词汇、语义及语法等)与春秋战国时期《越人歌》的相通或相同性,说明骆越语言穿越了两千多年的历史时空,至今依然在壮侗语族诸民族中传承着,反映了骆越语言的源远流长。

二、骆越文字

文字是人类传达感情、表达思想、记录语言的符号,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文字是人类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实践中发明创造出来的,是人类文化的重要成果和主要载体,也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世界民族及其文化的多样性,造就了文字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全世界究竟有多少种文字,尚无法作出准确的统计。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民族众多、文化丰富的国家,据调查统计,中国各民族现有语言60多种,文字40多种,其中汉族、回族、满族等3个民族通用汉文,蒙古族、藏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朝鲜族、彝族、傣族、拉祜族、景颇族、锡伯族、俄罗斯族等12个民族各有自己的文字。云南傣族在不同地区使用4种傣文,即傣仂文、傣绷文、傣哪文、金平傣文;傈僳族中大部分信仰基督教的群众,使用一种用大写拉丁字母及其颠倒形式的字母拼写傈僳语的文字。云南省东北部一部分信仰基督教的群众使用一种把表示声、韵、调的符号拼成方块的苗文。云南佤族中信仰基督教的少数群众使用拉丁字母形成的佤文。壮族、白族、瑶族、京族在使用汉字过程中,借助汉字或汉字的偏旁部首,仿照“六书”的方法①,构造成具有形、声、意特征的方块壮字、方块白文、方块瑶字和京族喃字。

文字的起源问题,一直是民族学、历史学、考古学和语言文字学界研究和探索的重要问题。学者们认为,文字萌芽于新石器时代中期或晚期,最早出现的是图画或刻划符号,通常刻划或绘画于陶器、石器或骨器等器物上,也有的绘画或刻划在岩石或石块上。进入文明社会以后,由前期的图画或刻划符号逐步演变成古文字。所以说,文字的起源通常经历了萌芽、雏形、形成的发展与演变历程。中国汉字是世界上文字起源和发展脉络最清晰的一种文字,也是流传跨度最长、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种文字。汉字萌芽于新石器时代中期或晚期,首先出现的是刻划符号或图画符号,如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彩陶、龙山文化遗址出土的黑陶上,出现许多刻划符号和图画符号。这些符号都具有特定的涵义或象征意义,标志着文字的萌芽。商代晚期,出现了刻于龟壳或牛骨上的象形文字——甲骨文,主要用于记录卜辞,标志着早期汉字的产生。西周时期,在铸造的青铜器上,铸有钟鼎文(也称“金文”)。春秋战国时期,在前期的甲骨文和钟鼎文的基础上,演变成书写于竹简、木简或帛上的篆文(也称大篆、籀文)。秦始皇统一中国,建立秦王朝后,推行“书同文”政策,由大篆演变成小篆(也称秦篆),成为全国合法通行的文字,与此同时更为简练的隶书开始出现。汉代时,出现楷书(又称真书、正书),标志着汉字的规范与发展。除了汉字之外,还有许多少数民族文字,其萌芽、产生、发展与演变过程呈现出多种不同类型:一是有着悠久历史、源远流长的民族,如果没有外来的干预,其社会按照自身的规律自行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就会形成从原始的刻划或图画符号发展演变成文字;二是有的民族在发展进程中,当其文字正处于萌芽状态时,由于外来的兼并或统一战争,被纳入强大民族的统一政体之中,使得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文字戛然而止,转而使用统一政体推行的文字。骆越及其后裔壮侗语诸民族及其文字的发展也如此。

如前所述,骆越历史悠久,从原始社会一直到先秦时期,骆越社会一直处于自主发展状态,按照自身的发展规律缓慢地发展着。考古资料证明,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晚期或商周时期,开始出现文字的萌芽——刻划或图画符号,而后逐步演变为早期文字。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古代骆越分布的岭南西部地区,发现了一系刻划符号的器物和石刻字形。

(一)骆越地区发现商至春秋战国时期的刻划符号

20世纪80年代,在广西钦州市大寺镇那葛村马敬坡发现一件商代石磬和石锛上,上面刻划有由横、斜或交叉组成的符号。1980年3月,在象州县罗秀乡下那曹村发现4件战国时期的陶器上,有3件刻划有各种刻划符号。1986年,在广西武鸣马头元龙坡西周墓出土的一件石范上,刻划有由横、斜或交叉组成的符号。在附近的安等秧战国墓出土的陶器上刻划的符号有20多种。1991年5月,在广西岑溪县花果山发掘了一批战国墓,在出土的青铜器和陶器上,共有13个刻划符号。另外,在广东先秦至秦汉时期出土的各种器物上,发现有刻划符号150个以上,其年代最早的是佛山河宕文化遗址,属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4 000多年前,最晚的是广州早期汉墓中出土的陶器上也有刻划符号。广东始兴县白石坪战国墓的一件陶器上刻有象形符号,上面是太阳,下面是“个”,似是“矢”之意,或可能表示“射日”的象形字。在古越人分布的其他地区,也发现有许多类似的刻划符号,其中丨、⊥、/\、〣、X、×、个、 T、∥、∧、◇ 等符号在越人分布的广西、广东、浙江、江西等地都有发现。在越南北部地区出土的先秦时期各种器物上,也发现有类似的刻划符号。

以上器物上出现的刻划符号,可能是当时人们制作器物时刻划的具有特定含义或用途的记号。但这些尚属刻划符号,还不是文字,但可以说是文字的萌芽。然而,在相距甚远的不同地方,出现相同或相似的刻划符号,而且是反复出现,其含意是什么,它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这是一个值得关注和深入探讨的问题。

(二)广西平果县感桑发现的刻划文字

2006年以来,在广西平果县马头镇感桑村一个叫那林的耕地里,陆续发现了数十件刻有古文字的石块,计有各种符号或文字850多个,而且字迹清晰,笔画流畅,竖行排列密集有序,其年代有可能属于骆越人生活的年代。这一重要发现,经过媒体的报道,引起了社会特别是民族学、考古学、历史学和古文字学界的广泛关注。

最早发现感桑石刻文字的是当地村民潘荣冠。2006年10月间,潘荣冠在那林犁地时,发现一小块上面刻有图案的石片,出于好奇,他把石片带回家用水冲洗后,看到上面刻有大小不等的几个象文字的图形。于是,就把石片送到村里的小学让老师们辨识,但无人能识,认为有可能是一种古老的文字。此后,潘荣冠每当到那林一带耕种时,特别留意地面上的石片,并把刻有图案的石片全都撿回家存放。在近五年的时间里,先后捡回刻有文字的大小石片21块,而且还在田埂上还发现一大石块上也刻有文字,因为太大太重无法搬回。2011年12月,平果县人大常委会原主任农敏坚获悉后,与平果县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立即前往调查,在耕地里又找到3块刻有文字的石片,其中就有潘荣冠先前发现的最大一块长105厘米,宽55厘米,厚约10厘米,重约50公斤的石块,上面刻有83个文字。此后,平果县博物馆把刻有文字的24块石片收存在博物馆里。2011年12月下旬,为了揭开感桑石刻文字之秘,平果县政府邀请中国社会科学院、清华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广西博物馆、广西民族大学及贵州省荔波县水书专家、教授到平果县考察。前来考察的专家学者无人能辨识这些石刻古文字,有学者认为应是先秦时期的骆越人创制的文字,建议对发现石刻文字地点进行考古发掘,寻找更多的证据,以确定其年代。

2012年3月,广西考古研究所派员对发现石刻文字的地点进行了发掘,开掘一条长62米、宽1.5米的探沟,试掘了3个探方。在地层里发现有磨制石器、夹砂陶器(片),遗憾的是在发掘的地层里未发现有刻有文字的石片。

目前平果县感桑村附近的耕地里共发现石刻文字24块(当地群众还采集收存有部分刻有文字的石片),共830多个字。字数最多的是编号为“感桑w1”的石刻,刻有10行共143个字;其次为“感桑w2”,刻有16行共134个字;再次为“感桑w3”,刻有7行共85个字;“感桑w4”有10行共82个字;“感桑w5”有7行共86个字。其余的有50—10余字不等,最少字的有4个字。凡字数少的石刻均已残损,刻有文字部分已佚。

平果感桑用于刻字的石料皆为青灰色或灰白色砂页岩。刻字呈竖行排列,间隔有序,笔画粗细较均匀,深浅适中,大部分字迹清晰可见,应是使用尖利的金属器具镌刻而成。其中多数为横竖或斜线相交的字样,也有许多属于方块象形字。故有学者认为,感桑石刻属于从刻划符号进入早期文字阶段,其性质与殷商时期的甲骨文相似。也就是说,感桑石刻已具备表达、记录语言或记事的功能。每一块石刻由不同的字形组成,以竖行排列形式,构成长短不一的句子。用句子结构来表达、传递、交流思想感情,是文字趋向成熟的重要标志。如“感桑w1”共16行,自右向左竖行排序,第8行有19个字,第9行有18个字,其余各行都有10个字以上,只有第16行字数最少,但也有8个字。又如“感桑w2”,共10行,最多字的一行是第1行,有17个字,其余各行都有10个字以上,最少是末尾第16行,有6个字。尽管我们目前还无法破译石刻文字的内容,但从有序的排列形式看,它具备了用句子表达语言的功能。其次是同一字形在不同的石片文句中重复出现,这也是文字趋于成熟的标志之一。在文句中重复出现同一字形,一方面表明作者用同一字在不同的地方表述同一个意思或内容;另一方面说明同一字形在此与不同的字形构成一组词句,表述一种有一定意思的内容,在另外的词组里,则会表述另外一种意思的内容,这也是现代汉字时常出现的。其三是具备了中华文化传统造字方法。中华字体为方块形,其构造方法是左右结构、上下结构或内外结构等,这些构字方法在感桑石刻中都有体现,包括左右结构、上下结构、内外结构等。

在尚未完全破译之前,平果感桑石刻文字犹如一部“天书”,如同早年的甲骨文一样,令人神往又神秘莫测。有学者试图按照象形文字的辨识方法进行破译或解读,从一些象形字中窥探其意思。从其字形,大致可解读的有“雨水”“水田”“生育”“巫师巫术”“王权”等内容。与雨水有关的字有5处,都有象形的雨点或雨丝;水田则是方框内刻整齐的方格;涉及生育的字为男阴及女阴的形状;表现行巫术的字与左江岩画正身人像相似。出现最多的是“王”字,有一个字是由4个“王”组成。在《布洛陀经诗》中有“三样三王造,四样四王置”的记载,“四王”是指天王(雷王)、人王(布洛陀)、水王(蛟龙)、森林之王(老虎),认为四个王字拼成一个字是“四王”的意思,意指人权、神权合一的王。还有一字是上面是象征水田,下有3人,与甲骨文的“眾”字相似。还有一组词共3个字,上下相联,第一字是下雨形象,第二字是水田形象,第三字是巫师形象,可释读为 “天下雨了,田中水满了,这是巫师施法祈求天神下的雨水”。由此推断,平果感桑石刻文字很可能是商至战国时期骆越祭司举行仪式时祈祷或祭辞的记录。

关于平果感桑石刻文字的年代,根据考古发掘出土的磨制石器、夹砂陶器(片)等遗物推断,其年代为商代至战国时期。这一时期正是骆越人生活的年代。而平果县感桑一带属古代骆越分布的中心地区。由此可以判定,感桑石刻文字应是由骆越人创造和镌刻的。因而,平果感桑石刻文字的发现,对了解和研究骆越文字的起源和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所以说,骆越人在先秦时期,已出现了文字。如果继续发展,其文字将日益丰富、规范和不断发展,最终会形成本民族的文字。然而,秦始皇对岭南的统一、封建郡县制和“书同文”的推行以及中原文化的传入,使得正在形成中的骆越文字停滞了,进而逐渐被从中原传入的汉文字所取代,纳入了中华民族统一的多元一体文化格局中。

[参考文献]

[1]唐译.科学百科[M].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202.

[2]谢选骏.神话与民族精神[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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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炳森.关于我国最早用文字记载的翻译[J].翻译通讯,19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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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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