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旗下的“冰上奇缘”

2020-12-18 07:39张杰
党的生活(黑龙江) 2020年10期
关键词:豆包冰场滑冰

张杰

2019年3月21日,阿布扎比世界夏季特奥会落下帷幕,这次虽然未能带队出征,但我培养的小选手们共斩获三金、一银、一铜共五块奖牌。要知道,就在几年前,这些孩子连正常走路都困难。

按照特奥会的规定,颁奖仪式上是不升国旗的。但是,当得知孩子们夺冠时,我的耳畔仿佛响起雄壮的国歌声,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我心中冉冉升起。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我从8岁开始练滑冰,16岁时直选进入国家队。我们这代人所承载的体育梦,不仅仅是个人摘金夺银,更是贯穿着强烈的爱国情怀——当时,国家还不够强大,我们渴望能在国际赛场上为祖国争光、为民族争气。

1991年,在日本札幌第十五届世界大学生冬季运动会上,我第一次站上了国际领奖台——一举夺得当年的短道速滑金牌,成为七台河走出去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那一年,我19岁。当看到五星红旗徐徐升起时,我泪如泉涌,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如今想来,国旗下播撒的爱国种子,注定了我此后的归途——无论走多远,我的心永远走不出这片深爱的土地。

在此后十余年的运动生涯中,我夺得国家级以上奖牌200多块,一次又一次看着五星红旗升起在国际大赛的领奖台上空。然而,1995年,多年积累的伤病令我不得不告别心爱的冰场。

退役后,我立下当教练的志向。为此,我走进黑龙江大学求学四年。

后来,我随丈夫赴日本工作,期间,我发现邻居家那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每天出门都穿戴整齐,单纯且快乐。而这都得益于当地的一个专业会馆,可供这样的孩子在一起生活、学习。

我是不是也可以为那些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做些事,让他们也活得体面、有尊严呢?我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通过自修,我考取了日本的智障者介护资格证、高龄者介护资格证、调理士资格证。

在旅居日本的日子里,我和速滑教练出身的丈夫董延海只要听说有中国队到日本参加速滑比赛,不管多远、多忙,都会赶过去为师弟、师妹们加油助威,在分享奪冠喜悦的同时,总不忘问上一句:“现在人才储备咋样?”

当听说家乡的后备人才在急剧减少时,我心中多了一份牵挂和忧虑。

2006年8月,中国“短道速滑之父”、我的授业恩师孟庆余教练意外辞世。回国参加完师父的葬礼,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几年,国内短道速滑的后备人才严重不足。

我越发感到,自己离不开中国,离不开七台河。我的根,我的爱,始终在那里!我跟丈夫商量:“回国吧。要是不报效家乡,这一生也是白活。”

丈夫不是没考虑过回去,可经过多年打拼,我们已在东京有了安定的生活。

最终,丈夫还是同意了我的想法:“家,咱们要一起回!”

2014年,我和丈夫终于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乡。我知道,这不是“归零”,而是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牵着“小蜗牛”上冰场

回到七台河,正值春寒料峭,可我心里却揣着一团火。

稍作安顿,我和丈夫就上岗了——他作为特殊拔尖人才,担任七台河市短道速滑教练;我则到特教学校、残联等部门走访,为日后的事业进行调研。

当我走进七台河特殊教育学校时,看到他们所处环境和日本的巨大差距,心中不禁涌起波澜:中国的那些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一样需要关爱,一样需要活得有尊严!

我当即向校长提出建议:组建一个特奥短道速滑队,让孩子们在运动中培养技能。我的想法得到了校方的全力支持。

2014年10月21日,我从140多名智力有缺陷的学生中挑选出26人,组成了第一批试训队。从这天起,我成了不拿工资的公益教练。

为了让孩子们愿意接受训练,我把游戏、画画、唱歌、跳舞穿插在训练课里。每堂课前,我都精心化好妆、穿上漂亮的运动服,带上一篮零食和玩具,一蹦一跳地出现。

孩子们一见到我,立刻围过来找好吃的、好玩的。我一天一个发型,一次一个装扮,总是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孩子们渐渐喜欢上了我,管我叫“教练妈妈”;我也给每个孩子起了一个专属昵称——“大唐”“小豆包”……

2015年1月1日,当我站在冰场上开始上第一堂课时,竟不知所措——1800平方米的冰场上,26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或趴着,或躺着,哭闹声、叫嚷声此起彼伏……我孤零零地站在中间,不知该去照顾谁。

我把孩子们一个个扶起、一个个拥抱、一个个安慰。

“慢跑三圈”,最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很多孩子听不懂。我就改说:“慢、跑、慢、跑……”一些简单动作,我需要重复无数遍,三个月才能教会他们一个正常速度的动作。

我曾形容自己的工作是“牵着蜗牛去散步”,但孩子们只要会做一点点,我就用心夸赞他们。

渐渐地,我摸索出一套办法:孩子听不懂术语,我就手绘训练图,一遍遍做示范;为提高孩子的自信,我让他们与正常孩子“融合训练”;夏天冰场休冰,我们就“以轮代滑”……

有一次,我正在做示范动作,一个孩子突然滑过来,把我撞“飞”了。45岁的我已不年轻,这一撞就伤了腰,加上之前的老伤,疼痛难忍。可一到冰场,我立马“满血复活”——孩子们处于康复的最佳窗口期,我不敢耽误每一分钟,孩子们的时间浪费不起。

慢慢地,只会用脚尖走路的“萌萌哒”开始自如滑行,只会单脚滑的“韩宝贝”终于落下另外一只冰刀……我喜出望外,原本以康复为目的的滑冰,竟滑出了速度。

让“折翼天使”展翅翱翔

2016年10月,经过选拔,16岁的“萌萌哒”、15岁的“小豆包”、18岁的“大唐”代表中国出征第十一届世界冬季特奥会。

然而,新问题接踵而至:“大唐”一听到发令枪响就摔跤;“小豆包”不能受刺激,遇到新环境就会“犯迷糊”;“萌萌哒”在赛前突然出现头痛、食欲下降的状况,总是哭鼻子。

面对新情况,我给他们设计了慢、中、快三种比赛方案,模拟比赛现场,用真发令枪和英语口令反复训练,并且一人身兼多职——滑冰教练、磨冰刀师傅、心理辅导师、器械调修师、队医……连续40多天,我每晚只睡两三个小时。

2017年3月21日,奥地利格拉茨短道速滑111米的决赛场上,“萌萌哒”一路领先,第一个冲过终点,勇夺本届特奥会中国首金!随后的赛事中,“萌萌哒”又获得一块银牌。接下来,孩子们越战越勇,“大唐”收获两枚金牌,“小豆包”也斩获一金一银。

四金二银,孩子们创造了奇迹。看见孩子们站上领奖台,我比自己当年夺冠都高兴——所有的付出,值了!

虽然特奥会上不升国旗,但平时训练之余,我还是教孩子们画国旗、唱国歌。尤其在国外的赛场上,我会把我身上的家国情感传递给他们,增强他们的爱国意识、集体意识。

当然,离开赛场,他们终将走向社会。所以,除了为国争光,我也希望他们从胜利的喜悦中找到尊严和自信。

为了提高孩子们参与社会活动的意识和能力,我每个月都要带他们参加一些公益活动,还和丈夫借用了金沙新区的一间办公室,联系爱心厂家,给孩子们提供一些做手工的机会。我常说:“当我老了或离开那天,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能独立生活,那将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滑冰,为这群孩子打开了认识世界的一扇门,他们也在赛场上找到了自己的潜能——“小一”说话时可以和人对视了;“大宝”不仅能独立去卫生间,还能照顾别人;“大唐”走上了滑冰助教的岗位,还说“要像教练妈妈一样照顾别人”……

看到孩子们的进步,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很值。能为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康复和特奥事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回报祖国和家乡,是我的追求和梦想。因为,我心中那面五星红旗始终在猎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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