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分手

俊妮

1

“阿莹，老方出轨了。”“阿莹，我离婚了。”闺蜜文丽和我说这两句话的时间，间隔不到一个星期。

女人的第六感都十分敏锐，文丽为老方洗衣服时，发现口袋里有一张西餐厅的收款小票，上面有牛排有红酒，文丽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老方是博大精深的中餐爱好者，即使热恋时也没吃过几次西餐，这小票来得蹊跷。等老方回来一问，老方支支吾吾，最后承认他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出轨了。

文丽接受不了事实的同时，更加接受不了老方的态度，提出了离婚。女儿归她，两套房子一人一套，存款一人一半，分得干脆利索。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眨眼变成了路人。快得连旁观的我都以为是一场梦。

我暗暗叹了口气，为文丽感到不值，她为这段婚姻付出得太多了。

文丽和老方走到一起挺不容易的。两人大学时相恋，毕业后没有成为“毕分族”，开始了三年异地恋，后来，文丽来到老方所在的城市，成了远嫁的姑娘。

文丽生孩子时，老方在外地学习，羊水提前半个月破了，骨缝开不了，得剖腹。文丽托我找了个摄影师，想拍下生孩子的过程，让错过的老方回来重温一下。没想到文丽对麻药过敏，肚皮是生生割开的。摄影师可能有点晕血，看到这恐怖的一幕，直接晕倒了。亏得旁边有人扶住了他，那昂贵的机器才没有摔坏。老方得知文丽受的这些罪后，拉着她的手，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这几年，文丽的婆婆三天两头住院，都是文丽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为她端屎端尿，按摩擦身。即使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连文丽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前些天，她还在到处看房子，打算让刚退休的父母来这个海滨城市养老。一周前，还在和我商量哪家学校舞蹈教得好，想给女儿报兴趣班。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这一切全都按了暂停键。

文丽分的那套房子挂在了网上，她要卖掉房子回爸妈身边。她是打算与这座城市作别了。

2

我们两家一直走得很近。说起来，我和老公的姻缘，还是文丽和老方牵的红线。老公是老方的朋友，我是文丽多年的闺蜜，通过他们才走到一起。我也和文丽一样，背井离乡，成了异地的新娘。

作为闺蜜，我为文丽感到不值的同时，也有点气她的懦弱。她急于离婚，甚至连那位破坏她家庭的女人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果断地分了。换成我，不会便宜了那个女人和老方。

文丽付出了那么多，就这么悄没声息地为别人腾出了位置。几个月后，老方与出轨对象结婚了。我没有去参加婚礼，从老公嘴里得知，新娘年轻又好看，婚礼很隆重。喝得有点多的老公，话也多了起来。

老公觉得文丽离婚是小题大做，挺大的人了，把婚姻视同儿戏。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事儿。这么个年龄离了婚，文丽想再找一个好男人千难万难。可老方那样的条件，多少大姑娘上赶着呢。老公还提到据说是辜鸿铭的“茶壶茶碗论”，总之就是男人出轨有理，女人离婚傻帽。

我看向老公，觉得他有点陌生。有句话在心里滚了许多遍，我想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也经常逢场作戏呢？”但没有问出口。

没用半年，老公的行动也变得可疑起来。晚上拿着手机，长时间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或者说是出去遛狗，一两个小时都不回来。手机还设了密码，搞得神秘兮兮的。有一次老公喝多了，我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看到许多露骨的聊天记录，美好的爱情在心中轰然倒塌。

我与文丽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却不幸步入了同一条河流。跨越重重障碍追寻的，以为是白马王子与公主的美好爱情，最终变成了一地鸡毛。

文丽挥挥手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我却要战斗，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庭。和老公奋斗多年，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让那个女人来睡我的老公，打我的娃，住我的房子，采摘现成的果子吗？凭什么呢！想得美！我心中不服不甘心，想顺顺当當地离婚，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3

不久后，那个小三加了我的微信，说老公都不喜欢我了，我却死赖着不离婚，和我隔着手机对骂。态度居然如此很嚣张，我倒有些刮目相看。我的精力全都用在了小三身上，先是和她疯狂对骂，后来发展到面对面厮打，再后来，我跑去老公就职的单位闹。闹腾了一年多，老公彻底从家里搬出去了，我自己也快要崩溃了。

我的事业停滞不前，身材和相貌也疏于管理，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直到有一天，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满是焦虑，变得有点狰狞的脸。再看看家里，乱得像是垃圾场。儿子看向我的眼光，也十分陌生。我记不清上次给儿子做饭是什么时候了，总是让他出去买着吃，也很久没与他好好沟通交流了。我无声地问自己：“这一年，收获了什么呢？”

父亲六十大寿时，我回了老家。一起吃饭的亲戚看我憔悴的脸，纷纷问我发生了什么事。那顿饭，不知怎么吃完的。

我去了文丽家。文丽把以前的房子卖掉后，在父母家附近买了套小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房间里有瑜珈垫，有画笔，几盆绿植焕发着盎然生机。文丽为我泡玫瑰花茶，举手投足间像一幅美好的画。我突然发现，她的身上有一种我缺少的东西，就是内心的安宁。看得出，她过得很不错。

我说起我的那些鸡毛蒜皮。文丽劝了我一句：“他要走你也留不住，感情的事别太执著了。你想啊，我们的心就这么大，你得在里面放你最重要的东西。”

4

文丽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

一个年轻的女子爱上了比他父亲还要大的富翁，结婚几年后，富翁撇下了幼子，离他们娘俩而去。富翁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却没有立遗嘱。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女子与富翁前妻的几个孩子打官司争夺家产。这场官司持续了十几年，当判决下来时，女子才发现，她现在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了。以前的她是职场中的佼佼者，这么多年精力放在打官司上，她忘了自己的初衷。

我知道她在劝我放弃，不要继续下去毁了自己。我问文丽：“你为老方付出那么多，就没有不甘心的时候？”

文丽想了想说：“谁也没有举着枪逼着我那么做，付出的就认了。事情到了那种程度，不甘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婚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失败也不是我们希望的，但既然已成事实，就得学会放下。何况，他给了我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再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因为他离开就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

我觉得文丽说得在理，可当我回去看到那对男女耀武扬威的样子，还是不甘心。又过了三年，我这场漫长的保卫婚姻的拉锯战才宣告结束。

回到家乡后，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文丽。我们约在了一家餐厅，叙旧畅谈之后，天已很晚了。文丽的男朋友不放心她一人回去，开车来接她。这个男人挺顺眼，送我回家的路上，我问他何时结婚，他笑笑说：“快了，这几天就去领证，我怕她被人抢走。”我和文丽都笑了，总有人慧眼识宝，总有人想去珍惜美好的人。

我与文丽的命运何其相似，因为不同的处理方式，却有了不同的结局。以前，我们俩站在一起没什么分别。可现在，我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文丽的脸上写满温柔的平静——她把自己的身心都养得很好。

我原也可以及时止损，用这几年时间陪陪父母陪陪孩子，还可以好好工作或学习深造，甚至也可能会遇到一个看对眼的人。但现在，那几年宝贵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文丽说得对，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好好分手，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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