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网飞

2020-12-23 09:35马克·伦道夫
支点 2020年12期
关键词:里德用户

关于网飞的创业故事,有个流传甚广的版本是,里德·哈斯廷斯在百视达(Blockbuster)公司租了一部电影《阿波罗13号》,在归还录像带时因为逾期,不得不支付了40美元的滞纳金,而后他就萌生了创办网飞的想法。

这个故事很美,也很有用,但却不是故事的全貌。创办网飞的想法与滞纳金毫不相干——事实上,在公司成立初期,我们甚至收取过滞纳金。网飞的创意并不是在某个神谕的时刻出现的,不是一瞬间就以一种完美、富有价值且正确无误的状态出现在我们脑海里的。

在1997年,我——马克·伦道夫——只知道自己想要创业,我想在网上卖东西,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创意落地

1997年1月,网飞上线前15个月。

里德是我绝佳的创业伙伴。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机场,当时他刚刚收购了我的公司。我坐在登机口旁的椅子上,里德问我:“你的座位在哪儿?”我告诉他后,他拿着我的机票帮我升到了头等舱。

我觉得这样挺好,想着可以看看书,放松一下,甚至小睡一会儿。但那是我从里德身上吸取的第一个教训。上了飞机,里德便示意空乘把免费的橘汁香槟酒端走,在接下来的5个半小时里,他滔滔不绝地向我详细介绍了我们公司的业务状况,我基本插不上话。这是我听过的数一数二的业务分析,就像接通了一台超级计算机一样精确流畅。

在此后一个星期二的早晨,我们俩如往常一样坐在车里争论,那是我提出的第95个创意。我回想了一下最近提出的所有点子:个性化冲浪板、狗粮和棒球棒……它们都是定制的独一无二的产品,但客户都只是偶尔才会买。

“你比较常用的产品是什么,有什么是一个人会反复使用的吗?”我问。里德想了一会儿说:“牙膏。”不过他皱了皱眉头:“一个月才能用完一管牙膏,不够频繁。”“录像带呢?”我接着问。里德摇摇头:“别提了,因为一盘电影录像带逾期了,我刚刚被百视达骗走了40美元。”

我不記得最初是怎么了解到DVD的。1997年,DVD开始在旧金山和其他6个城市进行市场测试,此前,DVD只在日本销售。到那年3月1日,第一批DVD播放机开始在美国试销。3月19日,美国才有DVD发行,而仅有的几部电影也并不是热门的最新影片。一周后,华纳兄弟娱乐公司才第一次大规模发行了32部电影DVD。

我突然意识到,DVD轻巧到可以被装进一张标准的商业信封里,仅需一枚32美分的邮票便可邮寄。当时,一张光盘的价格在15~25美元,在库存配备和物流运输的成本都变低的情况下,如果DVD成为一种流行的格式,那么邮寄电影似乎就是可行的。

于是,在那一年,我和里德决定开展邮寄DVD光盘业务。我们估计,公司起步需要200万美元:上线网站需要100万美元,在筹集下一轮资金的同时经营网站还需要100万美元。我们需要一个天使投资人。幸运的是,我们都认识一个人:里德本人。

里德能够出资190万美无,余下的钱我只能去寻求投资。我最先看中的是亚历山大·巴尔坎斯,他是DVD和视频技术领域的巨擘,应该理解我们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能成功。当我们在推介“邮寄DVD!全世界最大的库存!全球首创!”的理念时,亚历山大摇了摇头说:“这是狗屁”。

无奈,我只得向史蒂夫·卡恩推介这一创意。史蒂夫是我以前的老板,与我亦师亦友。我问他:“你能投资我的公司吗?”我永远不会忘记史蒂夫当时的表情:他呼了一口气,噘起嘴唇,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情。我明白,这个表情意味着他正面临一个无解的困境。当他答应时,我们俩都知道这与创意的好坏毫无关系。史蒂夫后来告诉我,他当时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吧,这钱就当打水漂了。”

到1997年11月,我们已经有了一间办公室,有了一个半运转、正在测试中的网站。测试版的名字叫“狗粮”(Kibble),这个名字是我的主意,灵感源于一句古老的广告营销格言“如果狗都不吃这款狗粮,那么广告做得再好也没用”。

随着上线的日期不断逼近,必须把公司的名字定下来。我们认为,最适合的名字应该由两个单词组成:一个与电影有关,一个与互联网有关,要将这两个词无缝衔接在一起,音节和字母越少越好。这个名字必须朗朗上口,而且容易记住,最好只有一两个音节,就像Goo-gle(谷歌)、Face-book(脸书),这些名字开口就很响亮。

没有表决,没有无记名投票,我们把备选的名字列表打印出来,盯着它看。每个人都回家考虑一个晚上。第二天,大家一致同意:我们的名字叫“网飞”(NetFlix)。

正式上线

1998年4月14日,网飞上线。

在此前的6个月里,我们做了很多事情——装配了库存,搭建了一个网站,成立了一家有企业文化的公司。我们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为的是把建立DVD电子商务网站的梦想变成现实。

我在那天早上7点左右到了办公室,并接受了《圣克鲁斯哨兵报》的电话采访。我还记得那篇报道的新闻导语——还在学习怎么设置录像机?不如把它丢了吧,就像爷爷的宝丽来相机一样,录像带早就过时了。

8:59,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我甚至可以听到手表秒针转动的嘀嗒声。9点整,同事埃里克·巴马克弯下身子,按了几个键,网站就上线了。

网飞开设了全世界第一家互联网DVD租赁商店:NetFlix.com。网飞的DVD电影齐全,925部电影全部可供租赁。DVD在两三天内就能寄到,用户可以保存7天,想看几遍就看几遍。看完后,只要把DVD放回我们提供的信封里,再丢进邮筒就可以了。我们甚至已经预付了回寄邮资。

上线没多久,我们的服务器就死机了。一个小时后,网站连上了8台新的服务器,大约45分钟后,服务器又一次死机了。网站一整天都处于崩溃状态。我们还没有办法衡量网站的访问量,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因此错过了多少潜在用户。

下午两点以后,当第100份订单进来时,我们用于邮寄的箱子用完了。不久,我们的胶带用完了,打印纸用完了,墨也用完了……到当天截止预订时,我们收到了137张订单。上线两个月后,我们的DVD销售收入就达到了10万美元。

不久后,里德接到了亚马逊的会面邀请,他们有意收购网飞。与亚马逊CEO杰夫·贝佐斯会谈之后,出于对这份事业的热爱,我们谢绝了收购提议,但正是因为和他的会面,我更加坚信,在DVD零售市场上,我们永远无法和亚马逊这样的公司匹敌。

“我们必须想办法取消DVD销售业务,”我对里德说,“同时做租赁和销售会让我们的用户晕头转向,也会让运营变得复杂。如果我们不把公司卖给亚马逊,那么亚马逊一旦进入这个领域就会将我们摧毁。我觉得不如干脆现在就退出,专注于租赁业务”。

订阅模式

1999年秋:上线一年半。

退出DVD销售业务后,我们一直面临着一个问题:没人想从我们这里租DVD。从1998年到1999年,我们说服用户租DVD的唯一办法就是免费出租。一年半过去了,公司已经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租一送一、附送赠品、捆绑销售、打折促销……但仍然找不到获取用户及提升用户回头率的方法。

我们一直在亏钱。到1999年夏,网飞已经岌岌可危、濒临崩溃。望着仓库里成千上万张闲置的DVD,我和里德有了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要把所有DVD都储存在仓库里?也许我们能想出一个办法,让用户来储存DVD——储存在他们的房子里,在他们的书架上,让他们想放多久就放多久。

如果取消滞纳金,光盘想保存多久就保存多久,客户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情选择看什么电影。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将最大的弱点完全变成最大的优势。公司决定测试一下这种模式,用户想借多久就借多久,公司对这项服务按月收费,我们称之为订阅模式。

测试方法是一次名为“首月免费”促销活动。活动上线当天,浏览了这项活动网页的人中,90%注册了这项服务,并向我们提供了信用卡信息。他们享有一个月的免费试用期,而且可以在正式收费之前随时取消。

虽然这个活动为我们带来了成千上万的用户,但在这个活动结束之后,我们要如何将贪图促销活动的用户转变为付费用户?我强烈建议利用一个“消极选项”,也就是说,干脆不要问。除非用户主动取消订阅,否则我们会自动将用戶纳入下个月的会员计划,并从他们的信用卡里扣费。这种设置现在已经屡见不鲜,但在当时,此举看起来几乎就是在抢钱——侵略性过强,近乎卑鄙。

在我们推出免费试用版的4周后,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面对接二连三取消订阅的情况。那一整天,我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到下午5点,负责数据的同事冲我大喊:“有人续订了,他们续订了!”

在订阅服务推出的头3个月,网飞网站的访问量提高了300%。到2000年2月,我们完全转向订阅服务。当时,每月的订阅费用是19.99美元,而网飞也和“订阅”画上了等号。

成功上市

2000年,与许多同我们规模相当的公司不同,我们挺过了互联网泡沫破灭的危机。我们的商业模式很好,“无到期日、无滞纳金”的方式很有效,到2001年12月,公司达成了100万订阅用户的目标。

这主要归功于一个新发现:我们每天收到的客户寄回的DVD中,100张里就有90张可以被本地区的其他用户消化;余下的10张里,大部分将在未来几天被当地用户租借,通常只剩下两三张被送回圣何塞市的仓库。所以,我们需要的不过是几十家便宜的店面,几百名远程工作的员工,然后——砰!覆盖全美几乎所有邮箱的次日送达服务就诞生了。

2002年年初,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产品研发上,公司预料到未来总有一天,DVD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21世纪初,宽带数字用户线路(DSL)技术的发展让在线流媒体内容传播得以实现。所有人都在你争我夺,为的是同一个战利品:谁将拥有将娱乐节目直接送到观众客厅里的入口?

那年秋冬,我经常与同事尼尔·亨特交流。和我一样,尼尔也认为全美范围内互联网带宽的增长带来的是一种可能性:利用数字手段将网飞的电影直接传送到电视机屏幕上,从而进一步缩短从看完一部电影到获取下一部电影所需的时间。

在2002年,即时流媒体尚未实现,下载需要好几个小时,但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期待,可以利用睡觉或者工作的时间下载一部电影,这仍然胜过开车去百视达门店租电影。在我们唾沫横飞的讨论中,理想状态是,在用户电视机上面的一台设备里,总是有几部已经下载好的电影。用户可以选一部电影来看,看完后可以给这部电影做上已看的标记。接着,自动下载列表上就会出现另一部待下载的电影了。

不过,寻求科技公司的支持绝非易事,我永远不会忘记与微软公司的那次会面。当时,微软即将推出的Xbox可连入互联网,然后存储已下载的内容。微软正考虑使用这些功能下载电影和电视节目,因此我们试图与之合作——在我们看来,微软有技术,而我们有内容。但对方的回复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们?

微软没同意与我们合作,但总有人会的。在达到100万个订阅用户的目标之后,上市计划提上了董事会的议程。

那是2002年5月23日。

和大多数科技公司一样,网飞也在纳斯达克交易所上市。纳斯达克是100%电子化的地方,那里没有交易大厅,没有一群穿着华丽西装激动地大喊大叫的交易员,也没有可以敲钟的地方。在纳斯达克,每笔交易——买家和卖家配对成交——几乎都是瞬间发生的,它们发生在一个无形、高效、安静、有序的计算机服务器的世界里。

交易大厅真的很大:一排很长的连在一起的办公桌,占据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房间。每张桌子上都摆着3台显示器,屏幕上面满是彩色的线条,它们追踪着各种金融工具看似随机的走势。

在东部标准时间的上午9:15,我给办公室的同事们打了电话:“早上好!”我大声喊道,想象着自己的声音从架好的大喇叭里传出来。我想象着每个人都停止交谈,放下手中的咖啡。“我现在正在证券交易大厅里,距离开盘还有大约15分钟,然后……”我顿了顿,思考自己该怎么往下说,“呃,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

当那一刻终于到来时,没有闪光灯,没有嘹亮的号角,也没有任何庄严的宣告,只是负责财务的同事告诉我:我们有了一个价格。在大厅里众多显示器的顶部,在墙上的长长的屏幕上,显示了一堆字母和数字,反映着正在发生的交易。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它。

它出现了:NFLX-16.19(网飞股票代码及首次公开发行股价)。然后,我和里德拥抱在一起。

我热爱网飞,不是因为我觉得它会让我赚得盆满钵满。我热爱网飞,是因为办公室里的各种玩闹,以及会议室里漫长而激烈的争论。我热爱网飞,是因为那些坐在汽车副驾驶座位上天马行空的头脑风暴,在餐厅、酒店会议室或者泳池里召开的会议。我热爱亲手创办一家公司,眼见它摇摇欲坠,再对其进行改造重建。我热爱来到这里又离开这里,我热爱成功,也热爱失败。

(此文摘自《复盘网飞》,作者:马克·伦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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