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

2020-12-23 04:46乔忠延
小品文选刊·印象大同 2020年11期
关键词:墨绿发梢大雁

乔忠延

深秋的早晨常常是从浓雾。

天早就亮了,屋里仍然不见泛白放光。似乎是个阴天,屋里就难以敞亮豁朗了。

出屋一看,起了雾。雾好大!天上地下灰蒙蒙的一团,像是老天爷撒下千里纱绢,把世间万物遮遮掩掩,藏藏盖盖,弄得人看不清,看不远。十几步以外的树木没了影,屋舍也没了影,天地间又好像突然遭了劫,好多好多的东西竟然被洗掠一空,唯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我了。

我就在这一片迷蒙中间向前走去。走近哪里,哪里的景物就显现在眼前,而身后的物体一忽儿没了影。远远的村落仍然瞧不见,似乎远在天边,只好埋头走呀走呀!正走得厌烦,突然,那村落凸现在眼前。顿时,厌烦化为欣喜,更感谢这迷离的晨雾,布置了这么美妙的游戏。不知不觉发梢湿了,原来那雾就是无数小得不能再小的水珠。敢情这小小的水珠也像小小的我一样不安生,东游西晃,才闹得弥天大雾。

太阳升起好高了,雾才散了,远村近落露出原来的模样。人们狭窄憋闷的胸腔也就豁然阔达了许多,一下超然天边了。

一低头,脚边还有一层薄雪似的玩艺。像是谁家扫面布袋落在地上的,又像是谁家筛石灰飞来的。往前走走,才发现田边路旁,没人踩的地方全白了。麦田白得更甚,墨绿墨绿的麦苗全化了妆,一行行,一畦畦,白到了远方。是下了霜。

霜一来,世间换了模样,该蔫的全蔫了。低草浅花就莫说了,那高高大大的蓖麻叶子,昨儿还风风光光地招展,迎着北风呼呼啦啦又歌又舞,今晨却塌了架儿,软做一团。

也有硬朗的,不软不蔫,却变了颜色。河边的柳树还那么垂着枝条,叶子却变黄了,黄得如同镀了金。垅堰上那些柿子树另是一番光景,叶子没黄,都变红了,几天前绿叶间还闪耀着一颗颗珠玑般的红柿,乍转脸,不见了那耀眼的珠玑,树冠红成了一把巨伞,一团烈焰。

天是凉多了。早晨出门的人,手揣在袖子里的不少了。野外却一片热烈,处处显现着金黄和桔红,遍地华彩装点出秋天的不凡色泽。

偶尔,有一片红叶会飘到发梢,扫着耳际,拐个弯掉到地上。是风作梗吧,细细察看,没见风的影子。若是风来了,树叶自然不是这种落法,稀稀刷刷,一会儿地上就铺了一层,而树上却秃秃翘着几个枝杈。唯有柿树还不穷光,点点红柿高高挂着,像是要与星星比彩似的。

常有野兔窜来。青纱帐没了,收割过的田里一片坦荡。兔子无处藏身,悄悄来溪边啃那丛嫩草,却被人瞧见了。有人猛追,有人喊闹,远近的人都听见了,干活的,过路的,都围拢来,凑这个热闹。眼看圈子越围越小,兔子就要成为一锅好菜了,猛不防这厮竟一跳多高,从那人的肩头逃走了。一地人留下一地叹息,一地怨声,怨那人咋不捉住这厮!也有人转身去追,哪里还能追得到呢!追了没几步,远远的兔子已不见了。

追兔子的事儿,与我和伙伴没多大缘份。我们自知腿短劲小,不是那活物的对手,除了瞎咋唬,就是蹬脚乱蹦跳。我们有自己迷恋的事情。

刨老鼠窝是我们的一大乐事。我们拿了小镢、小铣,在田垅旁土丘边搜寻。时而一个鼠洞就出现在眼前。我们挥动铣镢,轮番掘土。不刨鼠洞,着实不知道老鼠的精明。鼠洞多是朝下的,挖着挖着,一拐弯,翘上去了。若是不留神,让松土一掩,真还难找到那洞。听大人们说,这往上一翘,就是老鼠的阴谋诡计,一来可以迷惑为害者,让你以为无路可走,就此罢手;二来若是洞里进水,到了这儿可以堵住,水进不到自己的住处。挖上几个鼠窝,就摸透了鼠辈们祖传的招数,任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我们则穷挖不舍,一鼓作气挖到它的老窝。老鼠的老窝富裕得很。那洞越挖越粗,几乎成了一个小小的窑窟。窑窟里有玉米,有豆子,还有花生米!粒粒饱满的粮食塞得洞里满满盈盈,一个冬天也难以吃完。这可能是老鼠的库房,而一侧的小洞还铺着棉絮,当然是它们的居室了。弄巧了会挖出一只大老鼠,这就少不了一场拼搏。要么是老鼠狼狈逃窜,要么就是我们将它捣成肉泥。有时还会挖出一窝鼠崽,那小厮自然逃不脱,被我们弄到路上,调教半天。

正玩得上瘾,听见了一声雁叫,又一声雁叫。我们停了手,看那大雁。大雁从头顶飞过,湛蓝湛蓝的天空,跃动着一行扑扇着翅膀的雁队。我们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行大雁从眼前飞向远方,飞向我们都没有去过的世界,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和企盼。

抬起头再看当顶,第一回发现我们的头上是一个那么高远,那么鲜亮的蓝天。这蓝天,既不同于夏天,也不同于春天。那高遠和空旷充分显示,这才是真正的

———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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