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片常青藤叶

蔡嘉睿

华盛顿广场西面的一个小区，街道仿佛发了狂似的，分成了许多叫巷子的小胡同。这些巷子形成许多奇特的角度和曲线，一条街本身往往交叉一两回。一个画家发现这条街的可贵之处：如果商人去收颜料、纸张和画布的账款，在这条街上转弯抹角、大兜圈子的时候，突然碰上一文钱也没收到、空手而回的他自己，那才有意思呢！

因此，搞艺术的人不久都到这个古色古香的格林尼治村来了。他们逛来逛去，寻找朝北的窗户、18世纪的三角墙、荷兰式的阁楼以及租金低廉的房子。接着，他们又从六马路买来一些蜡酒杯子和一两只火锅，组成了一个艺术区。苏艾和琼珊早在1年前就在一座矮墩墩的三层砌砖房屋的顶楼设立了画室。

这一年11月，一个叫“肺炎”的不速之客，又在艺术区里蹑手蹑脚，用它的冰冷的手指这儿碰碰那儿摸摸。每闯一次祸，受害的人总有几十个。但是，在这苔藓遍地的狭窄巷子里，它的脚步却放慢了。

“肺炎先生”并不是扶贫济困的老绅士。一年前，琼珊差点被它夺去生命，而现在它竟然打击了苏艾。她躺在一张油漆过的旧铁床上，眼神缥缈地瞟向窗外的蓝天，似乎能从蓝天里看见奔腾的大海。

一天早晨，那位忙忙碌碌的医生皱了皱他蓬松的灰眉毛，招呼琼珊到过道上去。“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他叹了口气，一面说一面把体温表里的水银柱甩下去，“病来得凶猛，恐怕没有希望了，最后几天了，如果她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医生走后，琼珊在工作室呆呆地站了良久，站得脚都发麻了。然后，她缓缓推开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苏艾的房间

苏艾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头，目光柔柔地落在琼珊身上：“亲爱的，我大概还能活多久？”“好好休息的话几年不是问题。”琼珊没有看向苏艾，“要喝一些牛奶吗？”“不用了，要是后面身子能好一点，我真想去喝喝大海里的水。”苏艾又不由地望向天空。“等身体好一些，我们一起去。”琼珊还是倒了一小碗牛奶来。“真是个好主意。”苏艾的眉尖微微写上了一丝哀愁，“琼珊，你相信来世吗？”“别像我当年一样想太多，我去工作啦，好好休息。”琼珊走上前来替苏艾摁好被角。

第二天，琼珊来时，眼睛底下多了一圈淡淡的黑色，像是用黑色写上去的疲惫，但依然较精神。“愿主保佑你。”苏艾勉强撑起身子道，“如果真有来世，希望我们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去休息吧亲爱的，看来你昨晚睡得并不好。”

然而，第三天琼珊来时，眼睛底下的黑色更重了，衣冠稍有不整，走路有些踉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苏艾躺在床上，今天她感觉浑身都在发烫，但心底里却是冰凉的，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轻咳几声，有些挣扎着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去休息吧！亲爱的。”缓了一下又道：“你不休息好，我也没法休息好啊！”琼珊默不作声地过来替她理好枕头，又走了。

第四天上午，琼珊没有来，苏艾感觉自己头晕得越来越厉害，四肢也无力。“亲爱的，若有来世，我……”苏艾想着想着，意识散去了，她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四天下午，當琼珊来到苏艾的房间时，看到那具冰凉的身体，被疲惫而压下的眼帘刹时抬了起来，接着，她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像是她的心在滴血。她的身后是敞开的工作室，地上有掉落的画笔和颜料，墙上是被画上的大海，浪花卷起，好像千堆雪，湛蓝如一汪碧玉的海上是淡蓝色的天空，还有几只海鸥似梨花般绽放在这幅画上，这是她几天几夜不睡觉画出来的成果，只可惜，要看这幅画的人，早已不在了。

几年后，琼珊成了名，离开了那个简陋的工作室，去了别的地方发展，只留下那副大海，和那颗后悔不已的心。

又不知过了几年，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孩来到那个简陋的工作室，看着墙上那奔腾的大海，灿烂地笑了。“琼珊，今世，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哦！”女孩低声地喃喃，“我就在这里，从不曾离去。”

指导教师  何平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