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社群档案建设研究

杨雨昕 赵芳 赵灵源

摘 要 通过分析社群档案的概念和起源以及中外在社群档案建设的实践，总结出社群档案建设实践的特点以及建设社群档案对于边缘性群体维权和建设群体文化的作用，得出建设残疾人社群档案的必要性。结合我国残疾人尤其是扬州市残疾人及其档案管理现状，进一步分析建设其社群档案的可行性，并发掘社群档案建设对我国档案事业发展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 社群档案 残疾人 残疾人档案 边缘群体

“社群档案”（Community Archives）一词中“社群”的概念首次出现是在20世纪80年代桑德尔等人提出的“社群主义”（Communitarianism）中。社群主义是在批评以罗尔斯为代表的提出新自由主义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反对新自由主义极度的个人主义，强调最终的自我实现是由他或她所在的社群中决定的。社群中聚集一群具有共同目标的人，并且遵循一定的社群秩序规则。此后，西方的档案学者开始将“社群”的概念引用于档案学的研究范围领域，开始关注被档案工作忽视的一些弱势群体和边缘性群体。我国档案学界对于社群档案的研究相對较晚，且多偏向于对国外的社群档案概念、工作形式的评析，很少提出关于我国处于边缘化弱势群体的社群档案工作建设模式。本文试图在社会多元融合的背景下，聚焦于一个庞大的且易被边缘化的群体——残疾人群体，结合国内外在建设社群档案项目和社群档案馆中的成功案例，以扬州市残疾人档案为研究对象，分析构建残疾人社群档案的可行性。

一、社群档案建设实践及其特点

1.社群档案的含义。国内外的学者基于自己不同的研究方向对于社群档案的定义有所偏差，但结合“社群”的含义，目前已基本形成了被广泛接受的定义，即社群档案是具有共同身份特征的特定社群成员所形成的、记录社群历史的文件的集合”[1]73。由此来看，社群档案记录的对象是具有共同身份特征的人，有别于主流档案馆中记录的主要是社会精英和有重大社会贡献的人。

这些具有共同身份特征的人多为游离于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和特殊群体，他们长期处于被社会遗忘、孤立的边缘，导致他们的诉求和意见长时间无法得到回应，权益得不到维护，在主流记忆构建中他们的历史往往是被淹没的。因此，建立这些群体的档案，使这些弱势群体和边缘化群体能够保存自己珍贵的档案，在加强自身身份认同感，构建群体记忆的同时，可以利用这些社群档案维护自身的权益，合理表达诉求。

2.中外社群档案建设实践。欧美国家由于开展社群档案方面的研究起步较早，在实践方面已建立多个社群档案馆及相关项目。

英国布里克斯顿市的黑人文化档案馆（Black Cultural Archives）于1981年由历史学家兼教育学家兰·加里森（Len Garison）等人创建，主要记录、收集并保存英国非洲和加勒比后裔形成的档案，旨在为二战后流入英国的加勒比和南亚地区的殖民地劳工由于身份差异而被主流社会边缘化提供一个记录群体历史、合理表达诉求的空间[2]，自2014年起搬至布里克斯顿市，成为英国唯一的全国黑人历史文化库并向所有人开放的公共机构。档案馆不断增加的藏品对了解英国非洲和加勒比后裔的历史具有重要意义，也为咨询和对话提供一个平台。该档案馆建立后，加深了人们对黑人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种族歧视和反移民冲突。

美国洛杉矶南加州大学的同性恋档案馆（ONE National Gay&Lesbian Archives），收藏了大量同性恋群体捐赠的、能够反映他们身份特征的实体档案，包括同性恋名人的传记、早期同性恋运动的历史照片以及个人收藏等[3]。1942年，吉姆·凯普纳（Jim Kepner）开始收藏拉德克利夫·霍尔的《孤独之井》一书，自此开始终其一生收集与同性恋主题、问题和个人相关的材料。1952年11月，凯普纳与教育家和活动家W.多尔·勒格等成立了ONE公司，1953年1月出版的第一期《ONE杂志》成为美国第一个广泛发行的同性恋者出版物。他又与莱格和托马斯·梅里特博士一起创建了ONE研究所，这是ONE公司的教育部门，主要举办以同性恋为主题的研讨会和论坛。1971年，凯普纳建立西方男同性恋档案馆。1994年，该档案馆与ONE研究所合并，2000年迁至南加州大学，后改名为“全国男女同性恋为档案馆”，2010年10月，档案馆并入USC图书馆，成为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同性恋组织，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同性恋资料库。档案馆的成立为当时处于信息闭塞环境下的同性恋群体寻求群体身份认同感，摆脱自我迷失提供了互助平台，也推动了后来的同性恋公开化和合法化进程。

我国也开展了一些构建社群记忆、增加社群成员身份认同感的项目。其中最为典型的是皮村的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这是我国第一家保存边缘性群体档案的社群档案馆。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的负责人孙恒是最主要的发起者和策划者，自2002年起，他同几个朋友组成了“新工人艺术团”，工作之余利用空闲时间到工地、工厂、社区给工人做义务演出。2008年，博物馆正式开放。马林青认为[4]69：博物馆里收藏着能反映打工者历史和文化的实物档案，如照片、暂住证等，这能够增加来京打工群体身份认同感，也为该社群以外的人提供了一个了解外来打工者群体和文化的平台，从而促进全社会对于该社群成员的接纳与尊重。此外，在记录打工人群历史和文化的过程中，有效地弥补了公共档案机构对于该群体历史记录的缺失，有利于构建更加完整的城市记忆。打工文化博物馆一方面记录打工人群自己的历史和文化，用实物、文字、档案等构筑起不同于主流叙事的另一重发声空间;另一方面，则扎根于皮村社区，服务于本地居民文化生活的直接诉求，并以凝聚社区认同和促进成员沟通作为一项工作重点。

3.社群档案建设特点。上述社群档案把那些长期处于被社会主流文化忽视的边缘性群体，例如黑人群体、同性恋群体、农民工群体等具有共同身份特征的群体联合起来，并在表达他们的诉求或争取自身权益的过程中发挥重大作用;同时，他们在权益运动中的反抗和斗争中也形成了大量具有群体特征且需要被记录和保存的档案。这些档案的积累不仅帮助其自身建立与主流社会、群体沟通的平台，而且也记录、保存了他们自己的历史和文化。

国内外社群档案建设实践的内容有差异，形式也不同，但通过考察其建设过程，可以看出，他们的实践活动有如下共性。第一，群体具有明显身份特征。无论是黑人、同性恋者还是打工者，他们都具有明显的不同于社会其他人员的身份特征，而且，都是不为主流社会接受的弱势群体，都遭受社会上不同程度的冷落。第二，依托已有的档案基础。以上社群档案的建立，都依托某一个体或小型集体已有的档案基础，在此基础上，再进行收集、扩充，最终形成数量和种类都有一定规模的档案馆。已有的档案基础和积极的倡议者共同推动了社群档案的建立。第三，持续开展融入社会的斗争。这些群体均为弱势群体，有着长期进行融入主流社会斗争的历史。比如黑人群体，他們为要求平等、自由的权力而斗争了上百年;同性恋群体也与主流社会进行了半个多世纪的斗争。这种融入社会的斗争在社群档案馆建设之后也将长期存在，斗争产生的新记录，将继续补充进入社群档案馆。第四，社群档案发挥了双重价值。社群档案不仅记录了社群成员及社群本身活动过程中形成的历史，对社群成员寻求身份认同，维护权益发挥巨大作用;而且，对社群以外的人来说，这些社群档案也使他们能够深入了解该群体，逐渐接纳认同他们进入主流社会。

二、建立残疾人社群档案的必要性

1.记录了残疾人群体的历史和文化，拓宽残疾人表达渠道。根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及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2010年末，我国残疾人总数约达8502万人，约占全国总人口的6.1%[5]。由于自身的特殊性，他们处于被社会孤立和遗忘的边缘，尤其在记录群体的历史文化以及表达自身的合理诉求方面。通过建设残疾人社群档案，突出了残疾人群体基于共同的身份特征，记录群体历史，讲述自己文化的机会，在记录中，可以唤醒对于群体历史和文化的价值意识，从而增强具有残疾人这一共同身份特征的整个群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此外，有别于官方机构注重档案的真实性，即发挥档案证据价值，社群档案在收集和记录上更注重情感的表达，残疾人群体可以通过社群档案记录以往的经历，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以期能够实现自身权益的满足。

2.补充了官方建档单位的档案，构建完整的社会记忆。较之其他边缘性群体的档案被主流机构忽视，残疾人群体的档案管理现状有所不同。目前，我国的残疾人档案管理主要依靠各省、市残疾人联合会进行。以扬州市残疾人联合会为例，它保存的有关残疾人的档案包括政策类、经验类、会议类、图片类及视频类等五大类，涉及残疾人的康复服务、教育、就业、维权等，这些文件多为以政策指导性、会议性文件为主，主要用于记录和指导政府机构开展相关的助残工作。由于残疾人社群档案收集来源广泛，档案内容、形式限制相对较小，多以小范围的群体或个人记录，内容比较详细，是对于残疾人联合会、档案馆等官方机构档案内容的补充，有助于构建完整的社会记忆。

3.增加社会对残疾人的理解，促进包容性社会形成。残疾人社群档案通过文字、图片、音视频等形式真实记录了广大的残疾人群体历史和独特的文化记忆，不仅给社群群体提供了传达自己记忆的空间，也向社群以外的成员提供了一个了解残疾人群体的平台。这在社群成员通过社群档案回应外部的质疑、偏见，消除社会间、群际之间的文化隔阂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有利于促进包容性社会的形成。

三、扬州市残疾人社群档案建设可行性分析

1.残疾人口身份特征明显，群体庞大。扬州市的残疾人口有近28万人，群体庞大。笔者走访多个扬州市内的残疾人家庭，发现残疾人的日常生活主要就是围绕“家”范围，很多残疾人很难实现再就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娱乐休闲的场所和机会。由于残疾人丧失一定劳动能力，因此，残疾人家庭多半是低保家庭。由此可见，尽管有各级残联的帮助，残疾人仍然无法很好地融入社会，他们仍然是游走在社会边缘的群体，渴望获得公平利用社会资源的权力。

2.扬州市残疾人群体有一定的档案基础。扬州市有一些由残疾人自发组织的残疾人团体，他们在自主就业、康复、维权等方面形成了大量反映该群体身份特征的档案。以扬州市西湖镇感恩志愿服务队为例。该团队从发起人到所有成员都是残疾人。自2010年成立以来，该团队在开展“助他”志愿活动、进行创业就业、参加各级残运会等活动中积累并保存了大量档案，真实地记录了他们进行的各项活动。这些档案既能帮助残疾人形成对自己特殊身份的认同感，也会为他们所用，帮助他们了解社会，学习技能，同时，在这些活动中又会不断产生新的档案。

3.扬州市残疾人已经开展并将持续开展自力更生、融入社会的活动。在西湖镇感恩志愿服务队的带领下，扬州市残疾人开展了大量自力更生的活动。他们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学习创业技能。例如，感恩志愿服务队的创始人李队长自费学习修理汽车技术，学成之后，无偿把技术教给其他残疾人，帮助他们成为自食其力的人;他还把自己掌握的饲养技术也传授给其他残疾人，带领他们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此外，通过组建感恩志愿服务队，残疾人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主动去帮助社会上其他需要帮助的人，积极参与融入社会的活动。如，他们组织一些视力正常的残疾人帮助外地盲人游览扬州的瘦西湖。他们还参加了维护交通秩序的志愿服务活动。这些活动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4.扬州市残疾人档案已经发挥巨大作用。扬州市感恩志愿服务队在活动过程中已积累了大量档案，这些档案，在其开展的志愿帮扶活动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志愿服务队创始人把自己掌握的技能编辑成册，分发给需要的残疾人，帮助他们自食其力，建立起对生活的信心。通过展示其积攒下来的参与各项活动的证明和获奖证书，也让外界看到该团队自力更生、努力奋斗的过程，增加对残疾人的了解。

5.政府机构提供专业指导。扬州市档案馆、扬州市及各区残疾人联合会等一些政府机构对扬州市残疾人档案非常重视。扬州市档案馆接收了扬州市西湖镇感恩服务队形成的一些档案;扬州市残疾人联合会还为扬州市残疾人档案的建设提供了一定资金支持。考虑到残疾人群体的特殊性，仅凭残疾人一己之力建设社群档案显然不现实。由于缺乏专业知识，感恩志愿服务队的一些重要活动记录没能保存下来或者丢失，还有大量档案管理不规范;目前收集的档案也缺少专门的库房保存。因此，残疾人社群档案建设需要政府机构的大力支持。

6.信息技术及社交网络平台的广泛应用。随着信息技术以及社交网络平台的广泛应用，社群成员可以利用网络上传相关的文字、照片、音频档案。这不仅便于社群内的成员分享和社群外的人员浏览、关注，也使档案资源可以通过网络平台进行保存与传递。另外，社交媒體在国内已广泛应用于记录抗战老兵、慰安妇等群体的口述历史档案建设中，这为残疾人社群档案的建立提供了借鉴与参考。

随着社群档案相关的项目在我国逐步推进，档案学界已认识到社群档案不仅会促进我国档案事业的发展，而且在促进边缘性群体维权、构建多元社会记忆以及促进社会融合等方面都将发挥重要价值。各主流的档案机关和部门作为我国档案事业的主体，应充分认识并肯定社群档案的价值，认可残疾人、农民工等边缘性群体作为社群档案构建的主体，给予充分的业务指导和资金支持。社会各界也应该采取更加开放、包容的心态，融入多元的社会文化，从而促进各边缘性群体社群档案的建设。作为边缘性群体，要认可自己的历史文化，有身份觉醒意识，积极主动地保存所在社群的档案，从而更好地构建城市记忆、国家记忆。

参考文献

[1]Andrew Flinn，Mary Stevens，Elizabeth Shepherd. Whose memories，whose archives？ Independent community archives，autonomy and the mainstream[J].Archival Science，2009（9）：71-86.

[2]About-Black Cultural Archives[EB/OL][2019-10-17].https：//blackculturalarchives.org/about.

[3]ONE Archives at the USC Libraries[EB/OL][2019-10-17].https：//one.usc.edu/.

[4]马林青，马芸馨，张汪媛.社会转型背景下社群档案馆建设的实践与思考——基于皮村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的个案研究[J].档案学通讯，2018（3）：67-71.

[5]2010年末全国残疾人总数及各类、不同等级人数.[EB/OL].2019-10-17.http：//www.cdpf.org.cn/sjzx/cjrgk/201206/t20120626_38758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