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定位 观念特质——电视剧表演艺术类型形态解析

吴国华

电视剧表演是演员在镜头前的表演反映在电视屏幕上的视觉艺术。它不仅受创作特性，如镜头前表演逼真与纪实性的制约，还要受到拍摄不连贯以及最后呈现的蒙太奇剪辑制约。它与话剧舞台真人表演和完整性的创作特质形成鲜明对比。虽然电视剧与电影表演在创作上存在雷同，但传播与观看方式却存在差异，如影院观演有规则限定，家庭观剧随意、自由等，这些因素使电视剧表演形成了本体创作的独特性。

一、电视剧演员表演类型特征

电视剧借助话剧中剧的特点，重点刻画人物性格，拍摄制作又受益于电影。电视剧受话剧与电影表演影响，从创造鲜明性格的人物形象出发，三者具有共通性特点，但表演的“掌控”却有差异。首先，话剧表演一气呵成，相对完整，演员具有独立创作空间；影视表演非连贯性，演员要服从导演拍摄要求，表演被动、局限。其二，剧场中演员与观众直接交流、互动；影视表演交流是间接的，观演互动只能等到成片之后。第三，话剧表演可调控，演员每次演出要有新鲜感；影视表演拍摄完成，永久保留，不可修复。因此，话剧与影视演员掌控表演具有主导与非主导之分。电影与电视表演虽然都以体现人的自然形态为基础,但表现形式、创作手段、观赏方式的不同，势必形成各自不同的创作特点。首先，屏幕与银幕存在时空表现上的差异。电视屏幕小，多用中近景或特写镜头，少全景与远景。特写镜头不仅是剧情叙述的重要手段，而且起到了突出演员表演的作用；电影银幕开阔，复杂的构图和空间设计多以全景或远景为主，突出画面质感与美感。其次，电视剧以演员的语言表现为主，台词量相对较大；电影强调演员动作表现的精准，人物情绪强度以揭示心理复杂与情感微妙的变化。再次，观赏电视剧以家庭为单位，观看自由、随意；电影院观影要受一定的约束，禁止喧哗，注意力集中在银幕上，使观众就像进入奇幻的梦境空间中。最后，电视屏幕狭小，构图简洁明了，演员表演是主要表现对象，观众欣赏时，与话剧和电影相比，距离缩小，势必要求演员表演要更精准与细腻，如台词表现要求较高，演员体验深度更强等。

电影对演员类型的划分是基于观众的欣赏与接受，是造成观众心理上的吸引力而形成演员特定的类型与风格，如演技派、偶像派、动作明星等。电视表演是依据演员本体特征与电视节目风格的特殊要求进行类型划分，如新闻报道、广告片、情景正剧与喜剧等。电视剧演员以上两种情况均存在，主要针对电视剧的综合性、丰富性、纪实性、逼真性等特性与演员的形象、气质是否适合所扮演角色的需要做出相应的类型划定，例如，根据演员自身形象、气质、风度、专业素质及创作个性的不同，形成演员的不同类型，主要包括本色、性格、类型与特型演员等；此外，以电视剧拍摄任务轻重，又分为主要、次要角色；以导演创作风格为主导，又分为职业与非职业演员；最后还包括以实现商业价值最大化为目的的电视明星等。

二、电视剧演员表演类型存在形式

连续性是电视表演的一种构成方式，例如电视系列节目或电视连续剧等。它不限于电影与话剧的整体单独性表现，这些差异便对电视演员表演造成了特殊的要求。“表现性”与“再现性”表演，是电视表演风格的决定因素。表现性是以剧情形式为中心的人物性格表演，而再现性则指本色演出。“表演者的工作扩展应该尽量摆脱其类型程式的压力。”电视演员不应拘泥于类型模式的表演特征，应摆脱其束缚。电视剧创作同样是职业与非职业演员并存，非职业演员经过学习、积累可以成为职业演员，非职业演员是职业演员的后备军。电视剧题材丰富、广阔，演员选择多样化，使职业与非职业演员能共存于电视剧的演员队伍中。1987年央视拍摄《红楼梦》，其中大多数青年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如扮演林黛玉的陈晓旭，扮演薛宝钗的张莉，其中扮演贾探春的东方闻樱之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职业演员。《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都是职业与非职业演员并存，许多非职业演员转化为职业演员活跃于屏幕。

电视剧根据情节设置、人物描写，分主要与次要角色。主要角色是剧中矛盾冲突的主要方面，即中心人物；次要角色是剧中主要矛盾的参与者。此外，电视剧中存在大量营造画面气氛的群众演员，他们通常以非职业为主，主要与次要角色以职业演员为主，但也有例外，如前所述的四大名著，在拍摄时便是非职业演员担任主要角色。

若以职业与非职业演员定义其类型样态会显得笼统，也不符合电视剧以表演为创作核心的要求。所以，从职业与非职业演员整体结构及在电视剧表演中的创作个性，将其划分为本色、性格、类型与特型演员。

电视剧表演生活化，它需要朴实、自然、本色和即兴式的创作。本色演员无疑在电视剧中占有相当比重。“本色”是演员先天带有的，但生活化与即兴表演却属表演技能范畴。生活化是演员要同现实生活空间中的活动一样逼真、自然、亲切，表演要没有任何痕迹，但却不能等同于生活本身。生活化表演要以生活为原型，进行选择、提炼，再以生活的形式呈现。即兴表演是演员凭借生活积累，在没有剧本或事先排练的情况下，直接拍摄或演出的临场创作。即兴表演以强烈的新鲜感造成意想不到的真挚、自然、感人的表演效果。需要强调的是，本色表演是演员利用自身特有气质而进行的表演创作活动，例如青年演员孙俪在电视连续剧《血色浪漫》中扮演的周小白，在《幸福像花儿一样》中扮演的杜鹃，都是从自身形象气质出发进行人物形象创造，具有强烈的本色生活化特点与即兴表演的光芒。本色演员同样需要性格刻画，只是出发点与创造的角色形象一定是建立在演员自身形象气质及性格特征的基础上。

电视剧《大江大河》海报

类型演员与类型角色紧密联系在一起，如在警匪片中的“硬汉”、爱情片中的“纯情少女”、功夫片中的“功夫英雄”等。类型角色产生的类型表演是以美国好莱坞对电影赋予演员的特殊概念产生。类型电影、类型电视节目造就类型表演及演员。“好莱坞类型角色，不一定恪守演员在银幕上保持真实生活的本色规则。外部特征的一致，并不是不需要塑造性格，它是一个形成性格的过程。”类型形成不是一蹴而就，要经过广泛与深入的社会调查，通过观众对某类角色的期望和理想，进行艺术化处理。电视剧类型演员内外部气质或在某方面较独特，适合扮演某一类型和某一阶层的人物。这类演员曾经扮演类型角色获得成功，之后便以前者为蓝本，或以擅长类型角色为基础，如经常扮演警察、淑女或以改革家、领导干部形象呈现，他们如果跨越到别的类型便会出现创造力不足的情况。

特型演员以外貌的特殊性被选定的一类演员，如肥胖、身材高大或矮小者。这些演员所担当的角色不是普通演员能担当的。此外，还有一类特型演员以领袖或特定历史人物为定位，但优秀的性格演员通过性格化创造，依然可以胜任这类角色，如在革命题材电视连续剧《延安颂》中饰演毛泽东的唐国强，历史剧《三国演义》中分别饰演曹操的鲍国安、陈建斌等。

性格演员具备较丰富与深刻的思想修养，还具有塑造各种角色性格的表演技巧。这类演员不仅善于挖掘不同人物形象的个性色彩，而且敢于大胆改造自我，创造各种生动与鲜活的角色形象。

“电视明星”效仿美国好莱坞电影明星制，是商业模式运行下的特有产物。好莱坞第一个电影明星于1910年诞生于环球影片公司。电影明星是大影片公司运用各种宣传与营销将受欢迎的演员包装成的所谓明星。他们依据个人性格特征，发扬能吸引观众的独特性，迎合大众口味，成为被崇拜的偶像演员。电视剧的商业化经营以制片人制取代导演制，把明星变成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业产品。电视明星也成为商业化存在的一种形态，但它并不代表整个电视剧行业，只能称为一种现象。因为明星都无法回避周期性更新换代的问题，所以，明星不仅要成为观众喜爱与崇拜的明星，更要提高个人艺术涵养与表演技能，成为真正的演员。

三、电视剧更需要性格化的表演创造

演员作为形象的创造者，应该进行性格化和再体现的表演创造。性格化与再体现是演员表演的一种标志，也是表演创作的核心价值。任何演员的表演都带有“重复一次”的表演性质。“绝对的本色表演是难以存在的，完全脱离自我的表演也是不存在的。”演员通过性格化创造，努力使本体局限性缩小，可塑性加强。优秀的本色演员具有两种创造人物的能力，一种是和许多本色演员一样完全以本人气质进行创造；另一种则是通过性格化自然过渡为性格演员。性格化是演员在本体的内外部特征基础上去化身成为具有鲜明个性色彩的角色形象。它是演员表演创造应具有的艺术境界和艺术高度。优秀的性格化表演创作并不少见，如演员唐国强，早年是“奶油小生”本色表演典范，但他在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雍正王朝》中塑造的诸葛亮、雍正皇帝证明他已经是一位出色的性格演员了。此外，演员张国立在电影《顽主》中是以本色饰演角色杨重，但在《宰相刘罗锅》中饰演的乾隆皇帝，同样让他成功地过渡为一名优秀的性格演员。

电视剧表演为什么需要演员性格化创作呢？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电视剧的逼真与纪实性对演员提出特殊的表演要求。表演需要生活化，但生活化并不等于照搬生活形态，要深入生活，发现、体验并进行提炼与选择。如2020年9月于爱奇艺网络平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非常目击》，此剧是发生在中国南方某个小城市中的故事，主要讲述年轻的警察山峰为了破获二十年前的一起谋杀案，不畏艰险寻找真正凶手并牵出若干个不同家庭、不同人物推理的悬疑故事，同时，它也记录并展现了在中国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下那些偏远小城中人们的生活现状。这部作品带有非常强烈的纪实性特点，表演势必就要贴近生活，自然、真切。剧中人房地产老板周胜二十年前他与弟弟周宇在自己将要盖起的小城中唯一度假村的工地上发现了被凶杀抛尸的小白鸽，为了不影响工程的进度，他与弟弟将死者尸体进行了第二次掩埋，就这样被卷进了凶杀案中。出演者对周胜采用了最大化贴近生活的表演创作方式，主要表现在语言整体处理上的漫不经心和在触及个人利益关系时的咄咄逼人。“影视剧纪实性特点，需要不表演的表演，或不露任何痕迹的表演。”这一点，演员不依赖高超的性格化是不可能做到的。正如在处理周胜这个人物的语言表达时，漫不经心是较符合其生活常态的一个特点，而咄咄逼人便是对这个人物常态下的性格化处理。所以，即使演员以本色出现，也要以本体性格化进行再体现。

（二）电视连续剧少则几集，多则上百集，电视剧连续性拓展演员表演空间，角色体现更复杂、丰满。演员如果仅停留于本体特质就会显得单薄、刻板。话剧与电影由于篇幅限制，演员只能通过一场或两场戏表现角色性格的多面性，甚至是某种举动映衬整个人物的性格转变；电视连续剧人物多面性，角色性格变化，在延伸的空间中得到更多体现。如由正午阳光制作，在北京卫视和东方卫视播出的电视连续剧《大江大河》，剧中时间跨度从1978年延续到新世纪开始。剧中每个人物都经历了从青年、中年到老年的生活历程。全剧第一部47集，第二部预计达到50集，在跨度接近40年的历程中，每个人物都经历了各种不同的人生阶段。演员在面对年龄跨度如此巨大的角色时，需要通过性格化对角色进行不间断的想象与创造。

（三）演员的价值是在不同角色创造中展现专业能力或表演技巧，通过不断突破自我实现的。每位演员都不希望自己只是扮演一种或一类角色，他们经常会表达在某剧的某角色是自己新的尝试，也希望通过不同角色提高个人演技或突破自我。性格化表演是每位表演者都应具备的专业技能，也是提高主体创造能力的必备要务，因为只有通过性格化的表演创作，演员才能不断地挖掘自身的潜力，运用性格化去体验和创造更多不同的人物形象。

（四）电视剧实践已经证明性格化不仅可以使演员创造出深入人心的角色形象，也能造就优秀的演员，如现在依然活跃在银幕与屏幕上的优秀性格演员唐国强、陈道明、鲍国安、张国立、陈建斌等，这些演员无不是以性格化使扮演的角色具有审美的观赏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