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百年来大众阅读变迁的思考

2021-01-05 03:14魏玉山
编辑之友 2021年12期

【摘要】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文章从阅读史的视角对中国百年来大众阅读变迁进行了系统思考。百年来,中国大众阅读变迁完成了由精英阅读向大众阅读、全民阅读的转变,实现了由城市阅读向城乡共读的转变,实现了从新文化到社会主义文化的转变,由单调的阅读走向了多彩的阅读,阅读支撑体系由零散走向系统,呈现出更为开阔的阅读新格局。

【关键词】阅读史 大众阅读 城乡共读 多元阅读渠道 阅读支撑体系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1)12-005-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1.12.001

一、研究阅读变迁的意义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在此时间节点进行百年阅读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价值。百年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彻底结束了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实现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且走上了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这个过程中阅读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研究阅读史不可回避,研究出版史、文化史等也无法绕开,因此笔者不揣浅陋,先抛出一个靶子。

二、研究大众阅读变迁的维度

阅读史研究涉及许多方面的问题,如阅读主体、阅读客体、阅读方式、阅读地点、阅读环境、阅读政策、阅读效果等。有些问题研究的难度比较大,如阅读主体,也就是谁在读,如果没有调查数据的支撑,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即使有文化、有学历的人,也不一定是真正的读者,从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已经持续进行了20年的国民阅读调查结果看,成年人读书率最高时也仅有60%,远低于识字人口数量;再如阅读效果,则更难做出判断,有的书流行范围很广,但是产生的影响不一定大,有的书阅读人群不多,但对社会发展起到了巨大作用。有的問题可能容易一点,如阅读客体、阅读环境、阅读地点等,但是放到百年的历史长河中,这些看似容易的问题也就不容易了,因为无法获取完整或相对完整的数据,缺乏系统的材料,难以真正得出准确、全面的结论,只好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从有限的几个方面稍加论述。

三、百年来阅读发生的重大变化

百年来阅读的变化,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不同的研究者有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思考,对一些重大的变化也会有不同的理解。本文选取值得研究的几个方面进行阐释。

1. 完成了由精英阅读向大众阅读、全民阅读的转变

所谓的大众阅读也好,全民阅读也罢,其实质是阅读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而是多数人的权益。关于中国精英阅读向大众阅读的变迁,已有学者进行研究,但分歧明显。王余光等认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阅读文化进入现代化阶段,阅读群体广泛化,阅读阶层下落,大众阅读兴起。[1]与此相反,詹福瑞以西方大众文化理论为依据,以文化产业化或商品化为大众文化的前提,提出大众阅读是大众文化的重要接受形态之一,中国大众阅读群体是20世纪90年代才得以形成的。[2]

虽然20世纪初期的阅读较之前的阅读有了很大变化,某些方面(如阅读内容现代化)甚至是带有革命性的改变,但总体而言,20世纪上半叶的阅读,很难说是大众阅读,把大众阅读的兴起时间确定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过于乐观了。然而把大众阅读的形成定义到20世纪90年代,又显然大大落后于阅读实践与阅读发展,这也不符合中国阅读的实际。

对中国大众阅读形成的时间界定之所以出现如此大的分歧,主要原因在于对大众与阅读的理解不同。邹韬奋曾指出,大众的“大”,不是高大的“大”,却是大量的“大”。“大众文化的基本条件是要大众化,是要不忘却大众,是要切合于大众的真正需要,是要能培养大众的伟大力量,是要能适合于大众的容受性。”[3]他关于大众文化的论述,是适用于大众阅读的,中国阅读从精英转向大众,两个方面都不能少,即阅读的人群一定足够大,阅读的内容也要切合大众的需要。

20世纪初,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开展与深入,包括提倡科学与民主、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等倡议,为出版物从内容到表达方式的革命奠定了思想基础,以白话文为表现形式,以传播新思想、新知识、新观念、新文化为目的的出版物开始走上历史舞台,为开启大众阅读时代奠定了内容基础。但此后几十年的阅读活动,总体而言仍未进入大众阅读时代,主要原因是读者的数量仍然不够大。据统计,1930年全国平均识字率在20%左右,不识字的人数至少为80%。[4](35-36)尽管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无论是国民党统治区还是苏区和解放区,都开展过扫盲及文化普及活动,但文盲人数基本没有减少,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初期。[5]在一个多数人不识字的时代,何谈大众阅读呢!

古人说:“各种人具在内,故曰大众。”[6]大众阅读的大,不仅数量“大”,还体现为阅读人群多样性,“各种人具在内”,也就是说各种职业、各种年龄、各种文化程度的人都包括在内。大众阅读,是要满足各种人阅读需求的,那时的出版基本满足了文化人阅读需求,但未满足各种人的阅读需求。

从出版保障角度看,虽然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中国的商业出版日渐发达,出现了当时亚洲最大的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其也曾达到日出一书的产出,但当时中国的出版发行体系还不足以支撑大众阅读的需要。1936年,即全面抗战前一年,是新中国成立前出版业发展的高峰,但那一年全国出版的图书仅有9 438种,[7](254)期刊1 914种,[8]与新中国成立初期相比仍然不足。1952年,全国出版图书13 692种,其中新书7 940种,总印数7.9亿册,已经超过1936年的水平。期刊354种,总印数2亿册。[9]虽然期刊的品种少于1936年,但总量超过以前。

可以说,阅读的大众化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实现的,如果说有一个时间节点,则应是20世纪70年代。新中国成立以后,党和政府把儿童教育普及与成年人识字相结合,1970年中国成年人识字率达到43%,1980年达到68%,2000年以后中国成年人识字率超90%。[10]据2021年5月公布的人口调查报告数据,2020年,我国的文盲率下降到2.67%。[11]如果从人员数量规模看,20世纪70年代是识字人口超过文盲人口的转折年代,也是阅读真正走向大众的年代。不仅如此,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出版发行能力建设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进步,出版物的出版发行能力超越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1975年全国出版图书13 716种,印数则高达35.8亿册,期刊的品种虽然只有476种,但总印数达到4.4亿册,1980年以后,书刊的品种、印数更是增长迅速。此外,公共图书馆事业也得到蓬勃发展,1949年全国公共图书馆仅有53个,1957年达到400个,1978年达到1 218个,这构成了大众阅读的支撑体系。

文化产业化或商品化进一步助推了大众化阅读,但它不是大众阅读的起点。

2. 实现了由城市阅读向城乡共读的转变

长期以来,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的特点非常明显,城乡之间的收入、受教育水平、公共服务(包括公共文化服务)差别巨大,这也决定着中国阅读活动和阅读水平的不均衡性。新中国成立前,阅读活动主要集中在城市特别是大中城市的部分人群。这主要是几方面的因素所致。一是识字人口或有阅读能力的人员主要集中在城市,而占全国人口量90%左右的农民,绝大多数是文盲。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中国有百分之九十未受文化教育的人民,这个里面,最大多数是农民。”“中国历来只是地主有文化,农民没有文化。”“地主和富农占百分之十。”这是1927年毛泽东在湖南调查的结果。1955年7月,时任农业部部长廖鲁言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对土地改革后的农村社会结构做了这样的概括:“除了占农村人口10%左右的原来的地主和富农以外,过去是中农在农村人口中占20%—30%,贫农和雇农占60%—70%;在一部分土地比较分散的地区,中农占30%—40%,贫农和雇农占50%—60%。”[12]这也印证了毛泽东调查结论的科学性。10%左右的农村人口有一定的文化,具备阅读的能力,但并非都是读者,就像现在,识字人口超过97%,但综合阅读率为81%,还有一些人什么都不读。二是出版发行资源主要集中在城市,可以说所有的出版机构都在城市特别是大城市,绝大多数的发行机构也集中在城市,即使农村居民想读书看报,获得书刊的难度也很大。三是与阅读活动有关的设施如图书馆等主要集中在城市,农村居民难以通过公共服务途径获得图书等出版物。1936年全国1 502個普通图书馆,均在县级以上城市设立。虽然20世纪二三十年代,晏阳初、梁漱溟、陶行知等人也做过面向农村和农民的阅读推广,但推广范围有限。除云南腾冲和顺图书馆、江苏无锡西郊荣巷大公图书馆等少数乡镇图书馆外,[13]绝大多数乡村基本没有公共图书馆。

新中国成立以后,在重视城市阅读的同时,面向农村的阅读也被提上日程,党和政府组织了多年的农民识字运动,包括举办农民夜校、建立专门面向农民阅读的出版机构、组织出版发行大量适合农民阅读的出版物,并且将图书发行向乡村延伸,在农村建立图书室等,迅速改善了农村的阅读环境,为农民阅读创造了越来越好的条件。21世纪以来,国家启动面向所有农村的阅读基础设施建设,60万个农家书屋坐落在了每一个行政村,每一个书屋配备了一定量的书报刊,且每年补充更新出版物,保障农民的基本阅读需求。此外,快捷的网上购书配送系统、各种数字内容资源的快速获取,均使农民的阅读条件有了显著提升,尽管农民的阅读率、阅读量等与城市居民尚存一定差距,但城乡共读局面已经形成。

之所以说形成了城乡共读局面,除上面提及的阅读条件保障外,还有阅读调查的数据。近20年来,国家一直进行国民阅读调查,对城市、农村居民的阅读行为进行调查研究。从调查数据看,农村居民的阅读活动日渐丰富,参与各种阅读的人越来越多,最近两年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显示,农村居民的综合阅读率达75.2%,[14]图书阅读率达49.9%,充分说明农村阅读人群的壮大,可以支撑城乡共读的结论。

在农村推广、普及阅读难度比在城市推广和普及要大得多,农村居民的文化水平、收入水平比城市居民要低得多,但劳作时间比城市居民要长很多、劳动强度要大得多,同时,农村获得出版物比城市也困难得多,因此在农村坚持阅读比在城市需要更大毅力。新中国成立前,历朝历代政府既无暇也无力关注农村的阅读问题,所以旧农村的阅读状况几十年、数百年甚至几千年基本没有变化。当然,新中国农村阅读状况的改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了较长时间努力,是巨大投入的结果。现在这种改变还没有停止,还需继续努力。

近年来中国城乡结构与城乡人口比例快速调整,农村人口占比逐年降低,2021年5月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居住在城镇的人口超过9亿,占人口总数的63.89%,居住在农村的居民5.1亿,占人口总数的36.11%,但是农村阅读问题依然值得高度关注,在乡村振兴及新农村建设过程中,书香充盈、书声琅琅仍然是不可缺少的目标。

3. 实现了从新文化到社会主义文化的转变

阅读是一种形式,读什么才是实质。两千多年来,封建文化主宰着出版物,也主宰着读者的思想,这种独特的传统文化构成了中国阅读的主流。鸦片战争以后,中国的一些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先行者及西方传教士,试图扭转这个局面,翻译出版了一些西学的图书,引进了西方的知识,但这种封建文化占主导地位的局面没有根本改变。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到,自外国资本主义侵略中国,“为这种政治和经济之反映的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文化”。毛泽东还提到,一切包含奴化思想的文化,都属于帝国主义文化。凡属主张尊孔读经、提倡旧礼教旧思想、反对新文化新思想的人们,都是半封建文化的代表。

新文化运动开展以来,与新民主主义革命相适应的新民主主义文化,开始登上中国历史舞台,并逐步取代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成为文化的主流。新文化运动以拥护“德先生”“赛先生”为口号,对封建主义思想进行革命,五四运动以拒签巴黎和约为起点,开启了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伟大革命。此后,有关新民主主义文化的出版物才逐步丰富起来。

毛泽东指出,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就是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的新文化。新文化运动开展以来,中国的出版领域发生着深刻的变革,过去流行了千百年、有很强影响力的私家刻书、坊刻等基本退出历史舞台,新兴的商业出版机构成为市场的主角,各种政党出版物如雨后春笋般涌出,对青年读者产生巨大影响,许多青年人由此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在各种新思想的出版传播中,宣传马克思主义、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代表新民主主义文化前进方向的创作作品成为进步青年阅读的重点,众多进步青年由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许多革命者,从党的领袖到一般的官兵,在谈及走上革命之路时,都会提到进步书刊是引路人,因阅读了进步或革命书刊才走上革命道路。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认为,新中国成立前革命书刊就已成为主流。事实上,新文化运动以后,旧思想旧文化并没有立刻退出思想市场,其仍然有不少信众,从国外引入的各种非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也具有相当的市场。回望中国现代史,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新旧思想文化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有的时候表现得还相当激烈与突出。在国民党统治区,宣传革命思想的出版物被禁止出版发行,一些进步作家被杀害等,都可以说明新文化阅读并非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行为。在共产党领导的根据地、解放区,宣传新文化新思想的出版物的出版发行公开、大规模地开展,新阅读已经居于主导、主流地位,但就全国范围而言,这种阅读仍然是少数。

在《新民主主义论》一文中,毛泽东提出建立社会主义与社会主义文化的问题,是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之后的革命的第二步,对于社会主义文化的内涵,毛泽东没有做出详细的解释。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以后,与之相适应的社会主义文化才在全国取得决定性胜利,帝国主义文化、封建半封建主义文化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对社会主义文化做了全面的阐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源自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熔铸于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建设、改革中创造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植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就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守中华文化立场,立足当代中国现实,结合当今时代条件,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推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协调发展。要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

4. 由单调的阅读走向了多彩的阅读

这里的单调不是指内容、题材、色彩、装帧设计等内在的或外在的变化,而是主要内容载体、阅读方式出现的重大变化。

自纸张被发明,文字载体的优势逐渐凸显,但同时也受制于纸张生产能力而不能普及阅读。后经200年左右发展,纸张取代简帛、简册等载体,成为文字最紧密的伴侣,成为书刊的最佳朋友,沿用至今。历史上也留下了许多形容纸与字紧密关系的成语,如片纸只字、敬惜字纸、白纸黑字、洛阳纸贵等。在纸张作为文字主要载体的时代,人们阅读时所面对的对象,就是各种纸,无论是手工的宣纸,还是各种机制纸,无论是黑白纸,还是彩色纸,都是纸张,其上的文字、图画等内容,也已固化在纸上。以纸张为载体的阅读,可称为平面阅读,也可称为文本阅读。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伴随计算机的普及,新型文字載体诞生,有人说互联网是新型的文字载体,这也没有错。但文字的最终展示要通过各种屏,如电脑屏、电子书屏等。至此,新型阅读终端登上历史舞台,打破纸张一统天下的局面。21世纪以来,智能手机的普及更是丰富了新型阅读终端,加上各种电子屏等阅读终端的出现,阅读不必是青灯黄卷,不必是白纸黑字,而有了更多的选择。尤其是智能手机与阅读的结合,大大增多了阅读人群的数量,过去不爱阅读甚至不阅读的人,也经常是手不离机、眼不离屏。

各种数字化阅读屏的出现,对阅读方式、阅读体验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改变。与印在纸上的内容相比,在屏上展示出来的内容具有很多特点,如文字、图画可大可小、可看可听、可保存可分享。屏的阅读,不仅可以进行静态图文阅读,还可以进行动态影像阅读,实现静态与动态同步共享。以屏为载体的阅读可称为立体阅读、数字阅读或网络阅读。

数字阅读因其丰富性、立体性等特点,吸引了更多的人,把更多的人培养成了读者。现在我国的数字化阅读率已近80%,高出图书阅读率约20个百分点,比报刊的阅读率更高。这就说明各种屏读比纸读更具吸引力、亲和力。

屏读是以互联网(包括移动互联网)为基础的。电子书阅读器出现的时候,因网络技术不够发达,网速太慢,所有的电子书阅读器都是以内置部分电子书为基础的,内设电子书品种多少也是电子书阅读器宣传的条件之一。但伴随互联网的提速,在线浏览或下载内容已不是问题,阅读具有了更强的即时性和互动性。尼古拉斯·卡尔在《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一书中说,20世纪的“电子传媒”——电话、广播、电影、电视,正在打破文本对人们的思想和感官的绝对统治。千百年来,人们封闭于印刷文字的个人阅读,人人都是孤立的,就像一块块碎片,如今正要再次变成一个整体,整个地球正在融合为一个村落,这也是麦克卢汉的观点。现在来看,真正“革”印刷文字“命”的,并不是电话、广播、电影、电视,而是互联网,是以手机为终端的新媒体。现在的数字阅读,或可称为网络阅读,真正打破了每个人阅读的孤立状态,人们可以实现在线共读、讨论、评论、分享等。

但从平面阅读向立体阅读的转变,需辩证地对待,对其所产生的影响尚需时日评估与研究。如数字阅读对印刷文字阅读构成的巨大冲击,近十年来,报纸、期刊的印数持续萎缩就是最好的证明。2012年,我国报纸的总印数482亿份,期刊33亿册,2020年,我国报纸的总印数下降至277亿份,较2012年减少了100多亿份;期刊印数下降到20亿册,较2012年减少了13亿册。图书的印数虽然保持稳定或略有增长,但不足以对冲报刊印刷数量剧降对印刷文字阅读产生的影响。纸媒印数的下降必然导致其影响力的下降,纸媒的内容可以移植到网络空间,但长期形成的纸媒版面语言、版面文化,在网络空间难以再现。网络阅读还带来了另一种碎片化,即完整地阅读一本书、一篇长文章的能力下降了,进而出现“阅读能力与专注力的衰退”,[15]这种衰退带来的影响,至今还未有充分的研究。

5. 阅读支撑体系由零散走向系统

阅读既是个人的行为,也是社会的行为,离开必要的社会支撑,阅读活动也会面临许多制约。构成阅读支撑体系的条件,有软硬两个方面,软支撑主要是服务阅读行为的社会环境、与阅读有关的政策环境等,硬支撑主要指图书及其他出版物的创作、出版、发行,以及图书馆等阅读场所的建设。

(1)从软支撑来看,在人类的阅读活动中,良好的软环境、软支撑起着关键作用,没有安定的环境,静心阅读是非常困难的。在以往的阅读史研究中,对软环境的关注不多,甚至忽略不计,没有把阅读放在一定的社会条件下进行考察与区分。考察百年来阅读的变迁,梳理阅读所发生的诸多变化,都与软环境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回顾我国百年历史,可以肯定地说,在生命安全没有保障的年代,在温饱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有多少人能够安然阅读呢!在软支撑中,還有一方面因素也需要考虑——政府对阅读活动的倡导与支持。20世纪二三十年代,北洋政府和南京国民政府都曾倡导、组织过全国性的读书运动,特别是国民政府1935年发起的全国读书活动声势浩大,“但事实上,由于战事的不断,政治上的腐败,军事上的无能,经济上的崩溃,这一过程被不断打乱,读书运动未能得以持续和有效落地”。[4](278)这样的阅读环境也就注定了当时阅读的有限性。新中国成立使软环境得到根本改善,70多年的社会稳定、70多年的经济快速发展、70多年的教育普及等,为个人读书提供了坚实的社会经济文化保障。另外,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各种读书运动、读书活动不断开展,各种系统性的读书学习也不断持续,特别是到20世纪90年代,全民阅读活动的倡导与推广,为阅读营造了越来越好的外部环境。进入21世纪,全民阅读进入国家法律、规章的步伐加快,这些法律规章中,都有全民阅读的踪影,很多地方也制订了地方促进全民阅读的法规,阅读的软环境、软支撑都硬了起来。

(2)从硬支撑来看,包括出版发行能力和图书馆等公共场所两个方面。出版发行能力决定着图书的出版生产、传播的能力,没有强大的出版产出,就没有广泛的阅读;图书馆等公共场所服务于阅读的公共机构的普及程度,影响着阅读的便利程度,没有发达的公共图书馆体系,阅读也难以发达。先说出版发行,新中国成立前,出版业最发达的是1935年至1936年,据王云五的估计,1935年全国(不包括各根据地)出版图书9 223种,1936年9 438种。[7](254)全面抗战以后,图书出版受到很大影响,年出版图书总量没有超过抗战之前。发行网点也是如此,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没有统一的图书发行网,图书发行由各出版社或各地独立书店分别进行,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世界书局等有实力的出版机构,都在大中城市设有自己的发行网点,通过这些网点向更基层的地方书店发行图书。可想而知,这样的发行能力与满足人们购书愿望存在较大差距。

图书馆也是非常重要的阅读支撑,是许多读者阅读最主要的场所之一。但图书馆类型很多,服务对象也有所不同,一般来说,只有公共图书馆才是全民阅读的基础设施,学校图书馆、机关图书馆及私人藏书馆,虽然也对阅读有帮助,但并不纳入公共服务范畴。当然,公共图书馆的说法是194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公共图书馆宣言》后才有的,因此在此之前的统计没有公共图书馆的名称。据194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图书馆分为单设图书馆、民教馆图书馆、学校图书馆、机关社团附设图书馆四种类别,从此分类看,只有单设图书馆更像公共图书馆(是否都是公共图书馆也难以完全确认),其他图书馆不能认定为公共图书馆。从建馆数量看,1936年我国单设图书馆1 502个达到峰值,随后由于全面抗战开始,图书馆的数量急剧减少,到1947年仅剩下418个。[16]而这1 500多个图书馆的分布也是非常不均匀的,重庆、汉口、西安、广州、天津等城市都是空白,南京(4个)、北平(8个)公共图书馆的数量也不多。

新中国的出版发行能力、公共图书馆的普及程度,与新中国成立之前有明显提高。如当前出版业一周出版的图书(9 780种)就比1936年全年出版的图书数量还多,再比如3 196个公共图书馆覆盖了所有县级以上城市,还有58万个农家书屋覆盖所有行政村。不仅是图书及图书馆数量上的巨大差别,还包括强大的服务能力,如图书的在线购买、在线阅读等,书店的24小时服务等,硬实力也软起来。

总体来说,支撑全民阅读的体系已经完备,包括与阅读相关的法律法规及相关文件的不断完善,都为全民阅读构建了法治保障;从国家到地方的全民阅读领导机构,形成了全民阅读的领导体系;从公共图书馆到农家书屋、社区书屋等阅读基础设施普遍建立,构建了比较完备的全民阅读服务设施;普遍开展的阅读品牌活动及各种阅读推广组织,形成了阅读服务体系等。

结语

当然,探究百年阅读变迁,还有其他许多维度,如由自发的阅读走向有组织的阅读,现在阅读的组织性更强了,各类型的组织都在组织阅读;再如由匮乏的阅读走向丰腴的阅读,现在不是无书可读,而是不知道读什么好,除了纸质书报刊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网络支撑着阅读,看之不尽读之不完;还可以从更微观的层面进行对比,如图书的类型、人均图书的数量等,都有待有志者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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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year 2021 marks the centennial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is article systematically explores the changes of reading in China in the past hundred yea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ading history. In a hundred years, Chinese people's reading habits have gone through a series of changes: the transition from elite reading to society-wide reading; the fostering of rural communities' reading habits along with its urban counterparts; the change from the new culture to the socialist culture; diversified reading channels are formed; the reading support system is evolving from scattered to systematic; the presence of a more broadening reading habits among Chinese people.

Key words: reading history; society-wide reading; the fostering of rural communities' reading habits along with its urban counterparts; diversified reading channel; reading support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