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中的反讽艺术

2021-01-15 00:44赖珂
参花(下) 2021年12期
关键词:反讽

摘要:反讽,作为一种文学手法,指在特定的上下文中,采用说此指彼的方式以达到增加言语力量的效果。戏剧大师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中运用的反讽主要体现在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和戏剧反讽上。易卜生对反讽运用的意义在于充分表达对当时资本主义法律和社会现实的鞭挞。本文将运用文本分析法对剧中的反讽现象进行详细阐述,使读者了解反讽的言外之意,从而更加了解易卜生的写作意图。

关键词:《玩偶之家》 反讽 言语反讽 情境反讽 戏剧反讽

易卜生的社会问题剧,结构严谨,冲突尖锐,主题鲜明,注重语言的运用和人物性格的刻画,有很高的艺术性。在他所有杰出的社会问题剧中,《玩偶之家》无疑是最著名的一部,在该剧中,可以看到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各种不合理现象和社会罪恶,批判的锋芒触及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宗教、道德、妇女、婚姻、家庭等各个方面的问题。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中运用了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和戏剧反讽,从而突出了资本主义自身矛盾的主题,揭示了资本主义光鲜之下的丑恶。

一、反讽

反讽一词源自希腊语,原指古希腊戏剧中的一种角色类型:他明明已经了解了事物的真相,却在看似对手面前有意装作无知并说一些可笑的话,最后表明这些可笑的话语又是正确的,从而使对手服输,采用滑稽、正话反说、夸张、攻击权威与严肃的方式,对大人物和重大事件進行讽刺。不直接表达对人物的态度,在一种语言错位中达到讽刺效果。《美国大百科全书》给反讽的定义是:“反讽是真实与表象的对立。”《苏联大百科全书》对反讽的不同使用范围做出了较为详细的解释:“在文体学上,反讽是一种表现嘲弄或狡诈的双重意义的叙述。在反讽中,一个词语或一种语调在特定语境中获得了一种与表面文字意义相反的意义。”反讽有助于制造冲突,通常是文学作品的核心部分。卢卡契在文学类型史的研究上, 将小说视为“反讽本身的等价物”。[1]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也把反讽和叙事艺术结合起来,把它视为小说修辞的一个重要方面。[2]

总而言之,语境能使一句话的含义颠倒,这就是反讽。反讽最显著的特征:即言此意彼,也就是陈述的实际内涵与它表面意义相反。

在通常意义上,反讽分为言语反讽、情景反讽、戏剧反讽三类。

二、《玩偶之家》中的反讽艺术探析

就修辞的功能而言,在不同的语境当中,反语具有嘲弄、讥讽、挖苦、谴责等不同的情感意味,当直接性的斥责不足以把愤怒情感表达时,便使用了反讽来强化作者的真实表达意图。在《玩偶之家》中,易卜生大量运用反讽,从而表达了对传统的资本主义社会现象和价值体系强烈的谴责。本文将运用目的抽样法进行分析,主要关注剧中反讽的三大类型: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和戏剧反讽。

(一)言语反讽

言语反讽是一种语言现象,是一种言语行为,是出于表达需要,说话者说出与字面意义相反的言语。[3]《玩偶之家》的言语反讽分为两大类型:反语与言过其实。

1.反语

反语,就是说反话,就是人们为了达到特殊的修辞目的而用正面的话语表达反面的意思,或是用反面的话语表达正面的意思。

在海尔茂得知后风波已经过去,便立马对娜拉说:“一切都会恢复老样子。我不用再说我已经饶恕你,你心里自然会明白我不是说假话。难道我舍得把你撵出去?别说撵出去,就说是责备,难道我舍得责备你?娜拉,你不懂得男子汉的好心肠。要是男人饶恕了他老婆——真正饶恕了她,从心坎里饶恕了她——他心里会有一股没法子形容的好滋味。从此以后他老婆越发是他私有的财产。”[4]

这部分是典型的正话反说,是反讽的比较常用的一个手法。海尔茂在得知这一切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之后,便马上变了一副嘴脸。海尔茂口中的一切将恢复原样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娜拉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懦弱胆小的“玩偶”了,海尔茂的双标行为使她完全看清了他虚伪丑陋的内在,娜拉对海尔茂不再心存幻想,俨然变成了一个具有独立思维的女性,一切都不一样了。接着他又说他“饶恕”了娜拉,而其实整个错误是在海尔茂,是他的自私邪恶和软弱虚伪导致了整个家庭走向破裂。观众都知道真正需要被原谅的其实是海尔茂,而他却毫无歉意地对娜拉说已经饶恕了她。如此大言不惭,此时一个伪君子的内在已展露无遗。此时的娜拉已经非常清醒,知道奇迹是不会出现的,海尔茂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之前的丈夫的样子。讽刺的是,一直在用花言巧语的海尔茂却反过来斥责无私的娜拉,甚至天真地认为娜拉还是之前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他摆布的“私有财产”。听到这里,娜拉幡然醒悟,海尔茂其实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虚伪,而且丝毫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从而为下文的娜拉出走做了铺垫。

2.言过其实

言过其实或夸张是指说话者言语浮夸,不符合事实。文中海尔茂对娜拉说,“我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这句话非常绝对,言过其实而夸大,海尔茂认为自己是完美无缺的人,却讽刺娜拉父亲人品有问题,这证明海尔茂非常轻视娜拉的家人,也就说明他也完全没有把娜拉放在眼里。这段婚姻关系其实是极不平等的,海尔茂的言语无处不透露着自高自大,自私虚伪,作为资本主义的维护者,海尔茂言过其实的话语其实折射出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虚伪,而易卜生正是通过言语反讽来抨击资本主义的这一特性。

(二)情境反讽

和言语反讽不同,情境反讽是由非语言因素造成的。若说言语反讽旨在追求微观的反讽艺术效果,那么情境反讽则是为追求宏观的反讽艺术效果。情境反讽指的是人的行为目的与结果相悖,人们期盼之事与实际所发生的事情之间甚至是背道而驰的。特定情境中,人物为达到某种目的,往往采取自认为聪明的手段,但却事与愿违。这种目标与现实的分道扬镳,主观努力与客观实情的事与愿违就构成了情境反讽。

首先,情境性讽刺主要聚焦在女主人公娜拉和海尔茂的性格转变身上。在观众的预期中,娜拉是脆弱的、毫无主见、任人摆布的“玩偶”。但事实是,为了海尔茂的生命安全和整个家的和谐,娜拉冒着坐牢的危险设法确保了丈夫的福利并挽救了他的生命。还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完全偿还了贷款。而一开始设立的海尔茂“成功人士”和“完美丈夫”的人设却完全崩塌。这种实际情形和人物期望的反差构成了情境反讽。

其次,《玩偶之家》中诸多矛盾冲突的线索也都体现了情境反讽,例如娜拉“冒名签字”的目的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正是由于她好心却让自己身陷泥沼,体现了道德与资本主义法律制度的矛盾。林丹太太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嫁给自己不爱的有钱人,最后才得以解脱,突出了生存与爱情的矛盾。治病救人的阮克大夫却因传染了花柳病最后因无人救助断送了性命,暗示了社会疾病救助与人类生存状态的矛盾。

(三)戏剧性反讽

梅里亚姆·韦伯斯特的《大学字典》对这种文学批评的抽象定义是:“戏剧中的情境与观众所能理解但戏剧中的角色所不能理解的伴随的言语或行为之间的不一致。严格意义上说,戏剧反讽也是一种情境反讽。在戏剧反讽中,作者和观众(或读者、受话人)已知事实真相和事态发展结局,而剧中人物却蒙在鼓里。”[5]

在《玩偶之家》中,支撐娜拉为这个家付出所有的其实是她对海尔茂的“梦想”,她觉得海尔茂会在关键时刻像一个男子汉一样站出来,但是讽刺的正是娜拉对海尔茂的幻想破灭导致了娜拉的出走。娜拉对海尔茂期待越多,梦想越强烈,海尔茂则离她的期待越远。

其实作为观众,早就从海尔茂虚伪自大的言辞中看出了海尔茂是一个伪君子,但娜拉的单纯始终让她蒙在鼓里。在剧情的一开始,柯洛克斯泰要挟要把她做的事情告诉海尔茂,娜拉很自信海尔茂会站在自己这边。娜拉对柯洛克斯泰说:“那你就太丢人了。我这件又高兴又得意的秘密事要用这么不漂亮的方式告诉他——并且还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他知道了这件事会给我惹许多烦恼。”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高兴的秘密”,而殊不知对于海尔茂来说,娜拉却触碰了海尔茂的底线。此时观众作为观察者早就洞悉了这一切,娜拉的结果是悲剧性的,此时被讽刺的是剧中人。剧情最后娜拉才恍然大悟,她所等的奇迹永远不会出现,于是她冷静地对海尔茂说:“我耐着性子整整等了八年,我当然知道奇迹不会天天有。后来大祸临头的时候,我曾经满怀信心地跟自己说,‘奇迹来了!’柯洛克斯泰把信扔在信箱里以后,我绝没想到你会接受他的条件。我满心以为你一定会对他说,‘尽管宣布吧!’而且你说了这句话之后,还一定会挺身出来,把全部责任担在自己肩膀上。”娜拉满心以为说出真相之后,海尔茂一定英雄救美,可是观众早已知道,故事的结局和娜拉的幻想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这里娜拉的无私单纯和海尔茂的虚伪自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而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虚伪本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三、结语

反讽的运用是《玩偶之家》的艺术特色。易卜生用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和戏剧反讽抨击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虚伪和自私,同时引发了观众对种种社会矛盾的思考。在《玩偶之家》中,观众在角色对话和巧妙的情节安排中感受到反讽艺术手法所带来的魅力。反讽也是一种苏格拉底式的否定与怀疑精神,体现了大师易卜生对社会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勇于揭露社会问题的大无畏精神。

参考文献:

[1]保罗·德曼.解构之图[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2]韦恩·布斯.小说修辞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李冬梅.奥斯丁之魂——试析《爱玛》中的情境反讽[J].北方论坛,1999(2) :86-88.

[4]黄擎.论当代小说的情境反讽与意象反讽[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3, 5(003):113-116.

[5]汪正龙.说反讽——对西方美学史上一个重要范畴的考察[J].人文杂志, 2007(03):117-121.

(作者简介:赖珂,女,硕士研究生,云南民族大学,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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