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任的音乐思想及声乐创作

周 磊 （江苏省演艺集团 210000）

一、赵元任的音乐思想

（一）“不同的不同”和“不及的不同”

在赵元任的音乐思想中，两个“不同”的音乐主张最为学者津津乐道。赵元任在他的《新诗歌集》序中，用平易近人的语言，清楚阐释了两个“不同”的思想内涵。他认为在比较中西音乐之前，先要认识不同的不同和不及的不同以及它们分别存在于哪些方面。

“不同的不同”，指一种民族音乐文化特有的和突出的，有相当辨识度的本质特征。据此赵元任还提出“国性”概念，其含义可以理解为与之相近的“民族性”。如中国传统音乐的“宫商角徵羽”和“上尺工五六”，与西方音乐的do到xi只是音阶概念的不同，中乐的“一板三眼”与西乐的“四分之四”，只是拍子名称的不同等。这些音乐中共有的、普遍的成分，中外都一样有的，只是名称的区别而己。但是像唱奏中“花音”的运用，中国民族音乐的五声音阶和中国特色乐器如七弦琴等，这些都是中乐的国性，一定是值得保存与发展的。在当时，西洋音乐跟中国传统音乐甚至东方传统音乐最关键的区别，在于和声方面，泛指音乐的多声思维。这就是“不及的不同”。西方的一些技术手法，如节拍、自由转调、曲式、复调、和声、对位等，这些都是当时中国的“不及的不同”。

（二）积极倡导“国乐改进”，追求新音乐的发展

“五四”时期，一些有识之士如赵元任、萧友梅、刘天华等主张用客观科学的分析态度看待中西方音乐，认为西方音乐某些方面确实比中国的民族音乐进步，但民族音乐一定有其传统和特色，在吸收借鉴西洋乐中的先进成分的同时，一定要坚持保留民族特色，发展新的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现代民族音乐。

赵元任积极推进民族音乐的改革工作，在艺术实践中大胆探索中国风味的和声、语言音韵和歌唱的关系、白话文的诗歌与音乐的结合、融入中国元素的声乐作品等方面。在以艺术歌曲创作为主的声乐作品中，既借用了西方艺术歌曲的作曲技术，又突出了中国民族音乐的特色。除了在声乐创作手法的大胆探索，广泛的声乐创作题材也是赵元任追求发展新音乐的表现。

二、赵元任的声乐创作

（一）突出民族性，保留民族特色

赵元任在声乐创作中融入了浓郁的民族元素，极具民族音乐的色彩。如《织布》《卖布谣》《教我如何不想他》等歌曲的主调都建立在中国传统的五声音阶调式上。比如从旋律分析歌曲《织布》，为加变宫的B宫调式；作品《卖布谣》为降E宫调式，结尾前两小节从降E大调转到c旋律小调，最后回到降E宫调式。

再看《教我如何不想他》，选取著名诗人刘半农的新作为歌词，表现的是“五四”运动时期人们们对封建礼教的反叛和对个性自由的追求，并在这样的潮流中歌颂执着纯真的爱情。内容根据对春夏秋冬的四季描绘分成四个部分，毎部分四句歌词，该歌曲从歌词布局到最后的曲作都充分体现了中国艺术歌曲的创作价值。这首艺术歌曲还体现了赵元任对中国派和声所作的探索。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在歌曲的15、23、25、29等小节中，使用了一级附加六度音和弦，使听觉效果上具有中国五声调式的特点。

全曲意境优美，情感细腻，是中国的诗歌与音乐融合的艺术典范。“教我如何不想他”是全曲的点睛之笔，这一句加入了戏曲元素的运用，对京剧西皮原板过门的音调（尺六工四上尺上）进行变调转化，保证过渡自然的同时又使色彩情绪微妙变化。此外民间音乐中“合尾”的元素也被用到作品中，深化音乐的表现力。为了符合中国人的语气表达习惯，他在这首作品中同样注重旋律与歌词语言的音韵关系，使两者紧密融洽地结合在一起。

此外，赵元任对古代吟诵调的运用也是其声乐创作中强调民族性的体现之一。吟诵，是介于唱和读之间的古典文学作品表现形式，赵元任把这种原本古人用来吟诵古诗的语调借鉴到了创作中，成为了艺术歌曲的素材。如《教我如何不想他》中的“天上飘着些微云”“水底鱼儿慢慢游”“啊，燕子你说些什么话啊”以歌词读音的声调创作曲调，加之简短密集的音符，平易近人又细腻表现出内心浓烈的思恋之情。在《也是微云》《瓶花》等中，赵元任把具有常州地方特色的吟诵语调运用到艺术歌曲中，突出重音和弱起的处理都是为了符合吟诵的语气。音乐的节奏关系、钢琴伴奏织体、音乐旋律进行等，也都与吟诵的语调相吻合，使词曲的配合更为紧密。

（二）具有时代性，反映时代精神

艺术生产与时代背景息息相关，艺术作品反映特定时代的文化心理，通常是整个社会的缩影。赵元任的声乐创作注重社会现实，刻画了所处时代不同阶层人民的精神面貌，同时也反映出鲜明的时代特征。从赵元任的创作题材角度看，不难分析出其声乐作品具备的时代性。

在“五四”运动时期，赵元任以新青年追求理想，崇尚自由为题材创作了《海韵》《上山》《教我如何不想他》等一类声乐作品。《海韵》作为赵元任创作中唯一的大型合唱作品，其歌词选自徐志摩的新诗《翡冷翠的一夜》，讲述了向往自由，追求个性的女郎尊重自己的精神意志，献身大海的故事。借此表现五四时期的新青年奋发图强，无谓牺牲，追求理想的坚定信念。歌曲《上山》的歌词选用了胡适的新诗，反映的也是五四新青年觉醒后勇往直前，积极进取的精神状态。赵元任在谈及歌曲《教我如何不想他》中的“他”的理解时，表示男人的“他”，女人的“她”或是“它”都可以有对应的解释，既可以理解为青年男女追求自由恋爱，亦可以理解为对祖国的深切思念。这首歌曲反映了受“五四”精神影响下的热血青年对新文化和新艺术的追求及对祖国深切的担忧思恋之情。

抗日战争时期，赵元任的声乐创作表现出更深刻的现实意义。强烈的社会意识以及关心底层社会人民的精神使他创作出一大批反映底层群众生活，揭露残酷现实的歌曲如《卖布谣》《西洋镜歌》《新上海之歌》《织布》等。歌曲《卖布谣》，描写的是原本以卖布为生，男耕女织的家庭因洋布流入中国市场，卖布生意每况愈下，生活举步维艰的状况。侧面反映了当时中国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在国门打开后难以为继，面临瓦解的残酷局面。《我是北方人》《看，醒狮怒吼》《尽力中华》等一类反对帝国列强和剥削阶级压迫，坚定爱国主义立场的声乐作品体现了中华人民对帝国主义列强的憎恶，和对抵抗侵略，复兴中华的渴望。

在文化教育相当贫瘠和匮乏的时代，赵元任还十分关心平民教育、儿童教育，创作了大量支持推动民主教育的歌曲，有《读书好》《小小先生歌》《好家庭》等，一般都收集在1934年出版的《儿童歌曲集》和1939年出版的《民众教育歌曲》集中。

三、结语

赵元任两个“不同”的音乐主张，以及他的两个“不同”“国乐改进”的音乐思想充分渗透到了其声乐创作中，他在声乐创作上的实践是极具开拓性和民族性的，其探索基于民族传统音乐的基础，借鉴西乐的创作技法创造了传统与活力兼具的新音乐，推动了民族声乐的丰富和发展。广泛的歌曲题材不仅体现了精神品质的民族性，更富于时代精神。不论是他独到的音乐思想还是创造性的声乐作品都是中国近现代音乐史上意义深远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