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匡衡对唐诗的受容
——以《江吏部集》为例

2021-01-28 07:19扬州大学225100
大众文艺 2020年7期
关键词:匡衡全唐诗中华书局

(扬州大学 225100)

大江匡衡生于村上天皇天历六年(952),是日本平安时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于宽弘九年(1013)将作品结成《江吏部集》15部,收录诗133首,诗序29首,和歌1首,歌序1首。作品以诗为主,题材涵盖应制、述怀、咏物等等,写作技巧成熟,对研究日本平安文学对唐诗的受容有重要作用。

一、应制与忠君

从诗歌数量来看,《江吏部集》中应制诗和述怀诗所占的比例较大,其中应制诗有30余首。李玲在《唐代应制诗研究》指出,初盛唐应制诗的数量远远大于中晚唐,应制诗在初盛唐的诗歌中曰占四分之一。如此多的数量,就使得遣唐使将唐诗带回日本后,应制诗成为日本汉诗无法忽略的题材。另一方面,大江匡衡作为天皇侍读,应制诗是其仕途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创作。

唐诗中的应制诗一类里创作数量最多的题材就是游宴应制诗,许多文学集团都是以宫廷为中心。大江匡衡的文集中游宴应制诗受到唐诗的影响,可以分为宴饮和出游两类,并且带有着浓重的宫廷诗风。《江吏部集》中的宴饮应制之作《早夏陪宴同赋所贵是贤才各分一字应制诗》:“我君孟夏赏贤人,重学贵才是此辰。明代珠簪岩穴月,恩期绿绶草莱春。中书王砚潜龙见,左相国毫彩凤驯。还似汉皇连句宴,竹园槐府率群臣。”从整体上来看,这首诗受初唐应制诗风的影响,极具堆砌生僻词藻之嫌。至于唐代的出游应制诗,它们是反映帝王出游的记录,有的意蕴深沉,有的单纯有趣。宋之问的《奉和立春日侍宴内出剪彩花应制》虽是应制,诗人的大幅笔墨都是围绕花这一主题,几乎没有应制诗的痕迹。而大江匡衡的外出游玩应制之作《初冬陪行幸摄政第同赋叶飞水面红应制》,尾联“仁沾草木皆逢遇,争以愚忠达圣聪”提及天皇,表达其对天皇圣明的夸赞以及自己的忠心之情。同样都是赏花的应制诗,这是大江匡衡的应制诗所不能比及唐代应制诗的地方。

唐代的应制诗有许多山水之作,单《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就有9首,有“白日将移冲叠巘,玄云欲度碍高峰”1之高,“千种冈峦千种树,一重岩壑一重云”2之广,“飞泉洒液恒疑雨,密树含凉镇似秋”3之清,给唐代诗篇中留下了“石淙会饮”之景,这一类应制诗大大改变了当时的宫廷诗风。大江匡衡的山水应制诗相对于唐代来说,吸收了其中的清新之气,又保留自身的情意。如《赋避暑对水石应制》:“幸入蓬莱近圣明,逐凉避暑石泉清。五更眠觉严风冷,三伏汗收岸雨晴。展簟空欹孙楚枕,开襟自濯子陵缨。千秋溪体今移得,长备天临颂太平。”首联和颔联描述石泉避暑,三伏不觉的场景,与白居易的“风清泉冷竹修修,三伏炎天凉似秋”4语境相似,尾联一句包含了大江匡衡对天皇的恭维之意。至于唐诗中众多的节日应制之作,大江匡衡的作品集中在三月三和九月九两种节日应制,数量虽多,技巧和思想方面较其他应制诗相差无几。

二、述怀与为吏顺逆

大江匡衡在《江吏部集》就围绕出仕与致仕两方面进行对唐代述怀诗进行受容。一方面谈及董生,借以表达自己成为儒士的信念,一方面在官场却称自己为“翰林中一枯枝”,对自己成为官吏不自信。贯穿其中的是大江匡衡《自爱》中的“我赏我身人不识”,渴望出仕,积极为吏。

唐诗中许多述怀之作是以君王的提携或贬谪为引,如李义府的《招谕有怀赠同行人》,在诗中就表达了“愿接轺旆尘,联翩东北骛”5之意。大江匡衡宽弘三年三月四日,因讲诗被圣上以式部丞举周补藏人,不胜感怀,写下了《书怀题于相府书阁壁上》:“今年两度慰心绪,愚息遇恩之至哉。正月除书为李部,暮春花宴上蓬莱。诚虽汉主明风教,多是周公重露才。桓郁侍中荣不见,江家眉目有时开。”诗的颈联类似姚崇的诗句“周王久谢瑶池赏,汉主悬惭玉树宫”6,王绩也有“圣莫若周公,忠岂逾霍光”7。大江匡衡在诗序曾提到周文王时出为师居岐山,号变邑子为守藏史说赤精经,教以仁信之道,周行之,礼贤好义。于是“家经李部在江滨”,江氏为体,一家相传历李部官之任。诗人因受到天皇任用而感到欣喜,将其视为家族的荣耀,即“夙夜九年为侍读,枯株花叶待来春”。大江匡衡在诗中多次进行自注,后藤昭雄考证,“平安朝诗史最初隆盛期磋峨朝弘仁期,除《经国集》所收诗有注记以外,《凌云集》《文华秀丽集》《性灵集》都无诗注……从道真以后诗作者自注较为常见”8,可以说是对唐诗和化的继承发展。

大江匡衡在出仕与致仕中常常表现为矛盾。高木市之助有言:“(平安朝文人)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固定了的,限定在了一定范围里的‘都城’,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他们想要消耗掉多余的精力和笔力,只能把眼光投向‘都城’里随时变化的季节了。也就是说,平安人想勉强从时间上找回在空间上失去的大自然”9,由此可见大江匡衡诗中的季节流变因为失意有了时空的转换,这也使感情传达更加深厚。其《八月十五夜江州野亭对月言志》:“宾客不来僮仆去。独看山月不堪秋。村童邑老莫轻我。天禄帝师宰此州。”诗序里就写到“志在闲居,欲学陶潜之归田”。“陶潜”在白诗中已将成为了一个诗歌意象,不仅10余处提及陶潜,更是有效仿陶潜的诗作,如“数峰太白雪,一卷陶潜诗”。“轻我”化用白居易的“重君轻我意”10;“天禄”在唐诗中也多次出现,在这里指的为天皇讲书所得的俸禄,表现诗人有着极高的自信与高远的志向。在《秋夜闲谈》颔联“言志闲谈东合月,徇名遥愧北山云”,诗人化用白居易《寄韬光禅师》“南山云起北山云”11,表现闲适的生活态度。转而在颈联“偶逢鲍叔能知我,将就龙媒试事君”引用典鲍叔牙,期待能遇到伯乐。“龙媒”在唐诗中通常代指才俊,杜甫就写过“有能市骏骨,莫恨少龙媒”12,在此处诗人直指自己,希望能够侍奉君主。大江匡衡在诗中经常将菅江两家并列,正是“君家七代吾家六,只拜东西二祖灵”。然而祖上荣光不若从前,诗人无法在仕途上得意,因而诗中有着浓厚的感伤之情。

三、遣怀和生活效仿

对于仕途生活的苦闷,大江匡衡寻求着排除烦闷的途径。大江匡衡在《江吏部集》中将这种心灵的探索归结为两类,其一就是进行坐禅,其二就是与琴酒相伴,这归根溯源是对唐代诗人的生活效仿。

大江匡衡的佛教思想与坐禅行为,在学习唐诗中有所体现。大江匡衡侍读《白氏文集》,因而这种仿效一定程度上承自白诗中的精神世界。其《冬日登天台即事》:“心为止水唯观月。身是微尘不怕岚。偶遇攀云龙管驾。幸闻披雾惊台谈。言诗赞佛风流冷。感法礼僧露味甘。恩煦岂图兼二世。安知珠系醉犹酣。”诗序写有“汝为翰林主人,宜以诗作佛事”,“心为止水”直接引用白居易的《自觉二首》其二中的“我闻浮屠教,中有解脱门。置心为止水,视身如浮云。”13作诗赞佛,感怀礼僧,且将解脱之法归为佛教的思想也如出一辙。此外,白居易在《客路感秋寄明准上人》中“借问空门子,何法易修行。使我忘得心,不教烦恼生”14的疑问,大江匡衡在《暮春劝学会听讲法华经》“我等当初何处住,不蒙教化几咨嗟”中也有这样的想法。大江匡衡在感慨平生的时候往往用琴酒相伴,“诗明何以称闲伴,琴酒在傍只任情”,人生起起伏伏,感触落泪也是可能的。“独惭焦尾心如醉,争以一言达九重”,就是借着琴与酒将无法诉说的承重在迷醉中忘却。在《闲伴唯琴酒》尾联“遮莫喧喧句利士,七贤之外有匡衡”借用竹林七贤的典故,将自己与七贤相比,表明诗人不愿与他人官场相争,相伴的只有琴酒,处境与七贤相似,并且在诗中引用杨巨源《和郑少师相公题慈恩寺禅院》中的“旧寺长桐孙,朝天是圣恩”15。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的诗歌都是服从于为吏理想这条主线,由于无法实现政治抱负,大江匡衡才会转向模仿唐诗中诗人的生活方式,寄情于佛事和琴酒。

注释:

1.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865.

2.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769.

3.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555.

4.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2531.

5.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468.

6.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748.

7.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479.

8.后藤昭雄著,高兵兵译.日本古代汉文学与中国文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6.

9.高兵兵著.雪·月·花——由古典诗歌看中日审美之异[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82,87-88.

10.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313.

11.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747.

12.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4477.

13.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538.

14.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498.

15.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9:3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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