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雪涛《跷跷板》的叙事视角与叙事者分析

2021-01-28 07:19郑州大学450000
大众文艺 2020年7期
关键词:飞行家厂子跷跷板

(郑州大学 450000)

双雪涛在《跷跷板》中通过叙事视角与叙事者的精心设置,表现出作家精妙的叙事艺术,本文对叙事视角与叙事者进行分析,进一步体会文本的精妙内涵与独特的叙事魅力。

一、叙事视角

胡亚敏在《叙事学》中指出:“视角,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或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1

叙事视角作为叙事学理论的核心概念之一,许多叙事学研究者对叙事视角进行不同的解读和分析,并对叙事视角的类型做出不同的划分。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提出了“聚焦”这一概念,同时对“聚焦”的三种类型加以比较和解释。在热奈特叙事理论的基础之上,国内叙事学研究者胡亚敏在《叙事学》中,依据对叙事文中视野的限制程度,将叙事视角分为三种类型:非聚焦型、内聚焦型和外聚焦型。

《跷跷板》采用了内聚焦的视角。“我”与刘一朵通过相亲认识,刘一朵的父亲,也就是“我叔”,生病住院,“我”前往病房看护。看护期间,“我叔”向“我”讲述了一段往事:1995年,厂子不行了,“我叔”决定单干,首先要让一批人下岗,于是“我叔”找到了甘沛元,让他买断。甘沛元不同意,四处告“我叔”,并跟踪“我叔”的女儿,试图对刘一朵下手。于是“我叔”想了一个办法,把甘沛元做了,然后把尸体拖到了厂子尽头的幼儿园里,用铁锹挖了个坑,把甘沛元埋在了院子里跷跷板的底下。现在“我叔”经常做梦梦到甘沛元,梦里的甘沛元希望“我叔”能给他迁个地方,立块碑。于是“我叔”把这件事情交代给我去办。但当“我”到厂子之后,发现门房正是“我叔”口中的甘沛元。“我”继续前往厂子尽头幼儿园中寻找跷跷板,开始挖土,最终挖到了一副骸骨。小说到此处结束。

整个小说并没有复杂的情节,作家采用内聚焦的叙述视角,每一件事都从“我”的所见所感呈现。内聚焦叙述视角凭一个人或几个人的感官去听、去看,仅仅转述的是“我”从外部接受的信息和可能产生的内心活动,面对其他人物,像旁观者一样从外部接触去猜度、臆测。《跷跷板》中,内聚焦视角多次体现在对人物的刻画上,如对刘一朵形象描写:“刘一朵比我高,大概高十五公分”,“据我目测,我一下摇不了她那么瓷实,可能得七下,十三下。”2再如,“我”第一次偶遇“我叔”:“腰板笔直,手里拿着翻盖手机,看上去能接通不少人。”3又如,“我”受临终托付到旧厂子寻找“甘沛元”,见到门房时:“一个人拉开窗户探出头来,此人也许五十岁,也许六十岁,头发没白,可是脸上全是皱纹。”4文中不断出现的“大概”“看上去”“也许”等作为一种推测、判断性的词语,说明了内聚焦视角是从人物的视角展现其所见所闻,根据自己的经验对人物或事件做出合理的判断。

此外,内聚焦视角的限定性造成叙述上的空白,构成悬念,增添悬疑色彩,极大地提高叙事作品的张力和吸引力。由于内聚焦视角中观察者视野的受限,无法还原呈现事件的全貌。在《跷跷板》中,由于“我”的不在场,仅仅依靠“我叔”的回忆,“我”无法全面了解1995年真实发生过什么。如今,既然甘沛元还活着,挖出的骸骨究竟是谁,关于这具骸骨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故事,这些疑问在小说中并没有给出答案,这一视角为叙述增添了悬疑色彩。内聚焦叙事视角在增强作品吸引力的同时,还可以提高作品的可信度。“我”与读者面对谜团时是平等的,作品的真实感大大加强,同时激发了作品的表现力,为读者提供了多样的阐释空间。

二、叙述者

叙述者指叙事文中“叙事行为的主体”,即小说中故事的讲述者,是叙事学研究的核心概念之一。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不可靠的叙述者”概念,“当叙述者为作品的思想规范(亦即含作者的思想规范)辩护或接近这一准则行动时,我把这样的叙述者称为可靠的,反之,我称之为不可靠的。”5一般来说,叙述者不可靠的原因大致有三:1.叙述者的知识水平有限,在叙述中往往暴露自己的无知,如儿童叙述者;2.叙述者或患有精神疾病,在叙述中表现出思维紊乱,如痴傻、疯癫叙述者;3.叙事者对信息的掌握不完全,或是出于维护自身利益、形象等各种目的对事实进行隐瞒、歪曲,与隐含作者“我”的叙述产生矛盾,使叙述变得错综复杂,呈现叙述上的不可靠性。

《跷跷板》中,“我叔”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可靠叙述者。作家为这一不可靠叙述者同时设置了两个原因:首先,作品中多次暗示“我叔”作为一个病人神志已经错乱,例如,在病床上,“我叔”对我说:“小李,我最近忘了很多事”,“可能是化疗的副作用,记性变差了。”在回忆往事的时候,“我叔”总是想不起车间看门人的名字;再如,窗台上明明空无一物,“我叔”却产生幻觉,看到了一只鸟:“窗台有只鸟,在那半天了,飞不出去,你给他放出去吧。”6医生解释是肿瘤已经到了脑部,指出“我叔”非正常的精神状态,借由此提示读者,“我叔”接下来对“我”讲述的故事有可能是虚假的、臆想的。小说中还有一处细节,“我叔”在回忆1995年之前,“我”不断在内心对“我叔”的精神状态提出疑问:当他让“我”找出柜子里的军大衣时,“我怀疑是他的幻觉。如果没有会很尴尬。”“我叔”甚至把女儿刘一朵的性别想窜了,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所有细节都指向“我叔”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的存在。结尾处,“我”到旧拖拉机厂见到的门房正是甘沛元本人,这与“我叔”叙述的“我用扳子把他敲到了,然后又拿尼龙绳勒了他的脖子”及“我确定他死了,眼睛比过去还突出,舌头也咬折了,我就把他拖到厂子尽里头的幼儿园,用铁锹挖了个坑,把他埋了”7产生了叙述上的矛盾。我们可以质疑“我叔”所回忆的过去:当年,甘沛元究竟有没有威胁“我叔”杀全家?甘沛元是否跟踪刘一朵?他是否真得“拿出一瓶硫酸,在我面前晃了晃”?以及,“我叔”到底有没有动手杀人?被挖出的骸骨究竟是谁?所有这些作为读者的我们都无从确定。

如上文所分析的不可靠叙述者所形成的原因,除了精神与智识因素外,叙述者出于某些复杂的主观情感因素,如维护自身形象与利益等目的,也会对事实进行部分隐瞒,甚至歪曲。“我叔”在小说中是一个改革的既得利益者形象,其姓名本身充满着历史的隐喻:“刘庆革”,即“庆祝改革”。在1995年之前,“我叔”就是拖拉机厂的厂长,国企改制后,厂子面临倒闭,“我叔”决定单干。改革并没有触及“我叔”的利益,“我叔”如鱼得水,安稳度过改革洪流,后代也得到生活保障。站在时代的胜利者者的立场回忆过去,其叙述的可信度并不高,在小说最后,挖出的骸骨象征着改革中的牺牲者,他们的声音被胜利的历史淹没,与“我叔”的叙述相对照,他们无法为自己发声。由此可以论断,“我叔”在小说中无疑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

由上述的分析可以得出“我叔”在小说中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的结论,这一“不可靠叙述者”的设置丰富了文本叙事的层次与内涵,值得读者仔细体会和玩味。

三、结语

双雪涛的短篇小说构思精巧,显示出作家独特的观察视角,出色的叙事才能以及喷薄的创造力,他熟练运用现代叙事技巧,并将其融入到作品思想性表达之中,使作品兼具巧妙地叙事技巧和深刻的思想内涵。《跷跷板》中的内聚焦叙事视角与不可靠叙述者的选择别具匠心,两者相互配合,极大地提高了小说叙事的张力和吸引力,作品在主题内蕴与技巧艺术上取得了双重的成就。

注释:

1.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9.

2.双雪涛.飞行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3.

3.双雪涛.飞行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6.

4.双雪涛.飞行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18.

5.韦恩布斯.《小说修辞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178.

6.双雪涛.飞行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10.

7.双雪涛.飞行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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