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林

2021-01-29 02:24吴乙一,高坚,黑小白
星火 2021年1期
关键词:诗歌

锯木场(外一首)

○吴乙一

苏醒过来的只是苔藓、蕨、车前草

它们打开陈旧的身体

接纳空气中的湿润。雨水漫不经心

一次次飘过码放齐整的原木

全都没有落下来的意思

如今,巨大的锯木厂

空无一人,适合我独自在此

俯下身子反复打听—

你见过生来就不带姓氏的杂木吗?

你见过落叶

见过粘在它上面的晨曦吗?

你是否相信斧头和拖拉机

最后的下落?

你可知道,森林里,谁做成椅子的扶手

谁成了一扇坚硬的门?

雨越下越大。一只黝黑的鸟站在烟囱上

身上滴着水

却没有转身看我一眼

立秋过后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就在后山

熟透了的山稔果等着我采摘

它们纷纷坠入暮色,颜色越来越重

我在这个夏天学会了烧砖、酿酒

戒掉了烟瘾。却无法来到

曾经的森林,走出漫长的沉默……

从阁楼搬下父亲留下的坛子

我相信刚刚走散的甜蜜和芳香

会重新苏醒

像与他同在的下雨的时光

吴乙一,本名吴伟华,1978年出生,广东梅州人,当过兵。出版诗集《无法隐瞒》《不再重来》,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红高粱诗歌奖。系中国作协会员、广东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

在北纬48度的白桦林,遇一丛野菊花

○高坚

白桦林的更深处,隐匿着一个童话

这是风说出的秘密

时间的眼眸,在白桦树上,睁开或者闭合

夏天的表白,等到冬天才会答复

为一丛野菊花停留,为一朵野菊花动心

在心里调色,用一世的爱素描

忍得住寂寞,不要忽略过程,萌芽,开花,结籽

这需要一座白桦林懂

坐标是北纬48度,如果约定,没有路

一段童话到神话的距离

还是在风的引领下,寻着野菊花的芳香

白桦树的眼眸里,有一封没有邮寄的情信

高坚,蒙古族,有作品发表于《农民日报》《十月》《星星》《四川文学》《草原》《内蒙古日报》《时代文学》《上海诗人》等报刊,并多次在全国获奖和入选各类选本。

村庄的上午

○黑小白

这是村庄最安静的时刻

一群灰色的鸽子在上午金色而温暖的阳光里

从屋顶起飞,在洁白的云朵下盘旋

送走每一缕炊烟和上山的牛羊

麻雀在树枝,电线和田野间起落

看不清它们的样子,鸽子划过天空的翅膀,清晰可见

仿佛春风吹动湖水,轻柔而灵动

山坡上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绵羊慢慢散开来

牧人的身影已无处可寻

那些吹散云朵的风,不知是落了地还是去了远方

而远方,是一座座起伏的山

山上,或许也有牛羊,或许只是一只鹰在翱翔

山的后面,是我一直未去的地方

风去过,云朵也去过

我就在这里,和一群起落的鸽子,麻雀

安静地度过了一个上午

当我离开的开始

它们的羽毛,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黑小白,本名王振华,回族,甘肃临潭人,甘南州作协会员。作品见于《北方文学》《散文诗世界》《散文诗》《延河》等刊。

河之上

○李道芝

桑树是野的,南来北往的鸟雀也是野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暮色,一夜之间

所有母体都进入孕育期

钻进浓密的水火之事

世界一下子,缩小在开合的身体里

构成完整的河之上

唯有河水存僭越之心

它唆使斧子追着桑树砍

吐出蛇,咬摘桑葚的手指

驱逐开花的鸟声

失去支撑和搀扶的土地一阵心绞痛

河水就是河水,永远上不了岸

连同它肚子里的鱼虾蚌壳通通上不了

它只能借助天空的镜面

看到枯槁的身体与干涸的河床并列

春风一催,新的桑树破土而出

桑枣和桑枣层叠,挂在高处

李道芝,1991年生于湖北监利农村,现工作于广西田阳。有诗歌发表于《星火》《广西文学》《红豆》《长江丛刊》《滇池》等刊。

采藕的女人

○肖建华

采藕的女人,一次次弯下腰肢

从淤泥中拔出洁白的藕

有时候她会停下来,直一直身子

偶尔,也会拔出一节洁白的小腿

像一片闪电,点明路人的眼睛

肖建华,安徽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散见于《诗刊》《诗选刊》《中国诗歌》等刊。

那时只想成为苍老的父亲

○陈健君

往往在夜间发动袭击,记忆中

这似乎是我对暴风雨最初的认识

电闪雷鸣中,将盆子、桶子摆放一屋

然后,父亲像一个斗士,搭梯爬上屋顶

用木板、砖头和塑料布,与风雨搏斗

那时,真担心父亲像稻草一样被风吹走

真希望自己是一块巨石将稻草压住

将担惊受怕的日子压住啊

后来,父亲靠坟头野草打探人间冷暖

而我终于如愿成为苍老的父亲

面对风雨有了石头的定力

在沉默如茅屋的日子里

内心的稻草,常常被风掀动

陈健君,湖南省作协会员,益阳市作协副主席。诗作散见于《星星》《草堂》《诗歌月刊》《诗林》《绿风》等刊及诗歌选本。出版诗集《生存形态》。

蟋蟀(外一首)

○王超

仲夏,蟋蟀多了起来

有些事物不断返回,如

这些小小的乐队,不停地鼓噪

它们蹦出青菜畦,跳出黄昏的舞台

有时候在乡村的宅院里隐居起来

带着它利索的腿与翅膀

带着头顶的两根灵敏的触须

它打开了体内的留声机,不停地翻唱

村庄也热闹起来,仿佛从未凋敝

季节和流水直通人间,密不透风的树林里

又点起了社火,一些蟋蟀就着夜色

宣讲起来,它们有着循环往复的

欢乐与立场,却从不忧伤—

身体里的羊

总会想起一些事物

比如山谷,河流,青青的草

身体里的草不停生长

直到荒芜,身体里的羊吃着草

吃着夕阳,有时候会吃掉晚霞

垂露也会干涸,像沙粒—

面对另一座山,我用虚无对抗着拥有

正如雪花曾经掩盖山谷

身体里的羊不曾冬眠

它从温柔的蒲公英的种子

看见飞翔,看到蓝色的荆棘丛

那里没有花,也没有石头

它除了听任路过的风声

便是细数这些经年的疼痛

一只洁白的小羊带着我中年的迷途

王超,80后。江苏文学院第三期青年作家读书班学员。出版诗集《用闪烁的眼睛相向》。

野牛(外一首)

○林水文

山野间,我见过一头正在腐烂的牛

鼻子上的牛绳仍然是牛绳

大头苍蝇嗡嗡地盘旋

“瞧,这是一头逃跑的牛”

我故意丢失过一头牛

看着它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期望它成为一头野牛,自由地吃草

流水旁幸福地哞叫,生儿育女

不过,它还是顺着它的尿迹回来了

没有成为我理想中的野牛

它向我打着亲热长长的鼻息,炫耀般

“看,我能独自回来”

风的声音

一定有什么声音渗入其中

让这个傍晚更浑浊

像一条河流渗进了杂质

我看到了河床里的泥沙俱下

打转的漂浮物,野石,鱼虾

在暮风中,一些在流动过程中被卷进去

像机器轰鸣声,喘息声

孤独的人更孤独

有自然跟随,像萤火虫的光

其中必然有黑暗的,也有明亮的

站在风中,看着听着这声音

像游子目睹落日的过程

运气好些,或许会遇见落日的光辉

洒在自己身上

看着白天的事物退场

林水文,广东廉江人。作品散见于《作品》《星星》《绿风》《诗潮》《诗林》《诗选刊》《汉诗》《中国诗歌》《天津诗人》《中西诗歌》《延河》《山东文学》等刊,偶有入选年度诗选集。

你的荒废是一种美

○谢晓婷

你似乎来不及与我在穿插的光线中相遇

便选择凋零

你的荒废是一种美

扉页上的杂草几欲掩盖真相

而泥泞亟待甩干自己

一次叙事,毁于完整

毁于你自暴自弃的志向

歧途没有选择。你驾船出海

获得叛逃的权利

你养在脸盆里的大海,应需

长出报表和秋葵

长出摇摇晃晃的月亮

上弦月矫正你的牙齿

下弦月校正我的口吃

谢晓婷,湖南澧县人。湖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绿风》《星星》《扬子江》《芳草》《中国诗歌》等刊。现为自由职业者。

在机器的轰鸣中写诗

○王智勇

我写诗,为了对抗噪音,寻找片刻的宁静

此时轰鸣的机器如节拍器提示着韵律的重要性

我却充耳不闻,自由散漫地涂抹

让一切洁白的事物留下创伤的痕迹

这种孤独恰到好处

朝向人的门紧关着,朝向自然的窗户敞开着

草色漫延,青山满屏

我的诗句不知走向何方,一旦开始就不受控制

它要寻找自身的可能性与日益扩大的边界

而轰鸣机器的片刻停顿

提示着结束或一个错误

常常让我的诗学会了跳跃

从庸常的肩头掠过

王智勇,原籍河北省邢台市,现居广东省珠海市,作品散见于《天津文学》《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杂文月刊》《散文选刊》《河北日报》《工人日报》等报刊。

林间

○李树侠

当栾树叶子落尽

天空倒挂着蓝色长衫

从透光的枝丫中间

不经意间,露出了肥胖的白云

偶尔有三两声鸟的鸣叫

把林子掏得越来越静

簌簌的声响来自松软的落叶

你深陷于往事的脚印,难以自拔

拐上羊肠小路,把秋天的脸色

深埋在野蔷薇体内

远处的歌声,像一粒粒露水

珠圆玉润地滚落

阳光又一次涌进来

这片小小的树林

在一个人幸福的战栗里

缓缓垂下金色的眼睑

李树侠,安徽桐城人,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绿风》《草堂》《福建文学》《延河》《散文诗》《新华文摘》等刊和多种诗歌年选。曾多次获奖。安徽省2018年度青年诗人。著有诗集《秋天的一封信》。

限制(外一首)

○王笑风

从床上起来就写

梦见和蓝鲸交尾

这也算小小的自由

次日又写:我骑在蝴蝶的身上

苏醒后的一刻

想要放弃做人的权利

我感到自己的危险

我和我不敢靠得太近

照镜子也会进入另一世界

我趴在你上面,消失的会是谁呢

还是喜欢飞离我的那个我

留我在世上,让我代替他享受肉体之欢

他也怕我出事,小心翼翼

带我离开地面,又用胶水粘住双翅

让我遨游大海,又把海水冻结

接骨木

接骨木树一身羽翎

它们可能真的飞过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秘密

黄色碎花,舌状裂片

顶端的小叶子光滑无毛

揉搓后有臭气,但我喜欢那椭圆形

接骨木是很好的药材,传说有魔力

苏格兰人把它的叶子挂在门上

据说可以远离厄运与坏事

我看着这东西,常常想到我俩

多像两截断开的骨头啊,茬口结着痂

王笑风,内蒙人,写诗,偶尔写别的。作品散见于《草原》《诗潮》《星星》《扬子江》《江南诗》《诗林》等刊。

秋风引

○季风

秋风薄而凉,村童们骑在树杈抓星星

那么多牛皮纸信件,被榆钱树加长的手臂

一张一张扔向大地。声声慢

风吹过树梢,大地的头发越梳越乱

院落是旧时祠堂,如今开满牡丹

墙体爬满裂纹,像旧事缠身

一对白鹭漂浮在门口池塘,不移动,不言情,只留白

湖面起褶皱,满脸愁容

香火盆两侧,对衬着两只仿古瓷器

从瓷器上款款走下唐朝女子

提裙裾,迈门槛,她们向暮色深处走去

仿佛在试探这秋风的急和缓,以及

春天的远和近

乡戏就要开场,桂花姗姗来迟

有人弹起琵琶的大珠和小珠,咿咿呀呀

一根弦的骨头,拖动枯草孤单的影子

榆钱树叶一层层落下,被夜色压住身体,喊不出疼

八月十五,月亮的膏药,高挂在人间

替异乡人看护好内心的伤疤

季风,本名马继峰,有诗歌、散文发表于《人民日报》《诗刊》《十月》《青年文学》等报刊,获首届闻捷诗歌奖、首届吴承恩文学奖、第二届诗经奖“十佳作品”奖等奖项。出版诗集《老乡》《一个人和他的村庄》等。现居江苏淮安。

野稻

○吕继斌

那时,我常常能看见

在草坡上,在水洼边

或在牛蹄踩过的脚窝里

一棵鲜嫩的芽苗

倾情于一场春风的追逐

几场春雨过后,灌浆的身体

开始储存一些甜蜜的话语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再愿意靠近你

不再愿意闻你身上的气息

提防彼此身上长出的芒刺

直到我被一阵风带走

像一颗迷路的种子落在远方

我极力伪装,极力脱离和你同样的命运

即便有人问及,也羞于承认

我和你来自同一块泥土

在异乡,走丢了我的秋天

只有故乡的野稻原谅我的浅薄

捧出的每粒词都饱含金光

吕继斌,70后,江西上饶人,现居深圳,教师,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发表诗歌,搁笔多年,于2017年回归,有诗歌发表于《绿风》《延河》《星火》等刊。

青鸟

○柴薪

我遇见过一只鸟

那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一只鸟

她让我想起很长很长的一截青青岁月

我遇到过的这一只鸟

在她飞走了许多年之后

我还能记得她的身影

我还能记起她的声音

还能看到她 划过天空

柴薪,中国作协会员,现居衢州。业余写诗、写散文、写小说、画画。曾获首届三毛散文奖、第二届红棉文学奖、第二届上海诗歌节诗歌奖、首届南方诗歌奖,第七届“李白杯”诗歌奖等奖项。

夏日蝉鸣

○落风

这是上午,阳光茂盛

我头顶的树枝正让天空开裂

一只新蝉,在洁净的叶片下

练习一些古老的记忆

这记忆有多古老,没人能说清

但可以肯定,它不仅仅只

与一只蝉有关,它还包含着

许多人逝去的梦境以及,某种

历史绵延起伏的余音

那是多么遥远的过去,我脚下的土地

还是一片翠绿的原野。水田中

农人正在劳作,河边芦苇丛生蒹葭苍苍

宁静的池塘,垂柳如烟正随风飘摇

白云聚集于水面,如同小憩的白鹭

蝉的祖先在林间发出回响

你也许不信,它们的眼睛里

藏有奔腾的细节,而它们腹中

一个真正的夏天孕育着永恒

落风,1998年生,江西丰城人,写小说与诗歌。作品见于《诗刊》《草堂》《青春》等刊。

长江

○方向

那么陡峭的雪山上,走下来

你没想到再回头

母亲蹲在采石矶,舀水

舀到月亮,她放生

舀到小孤山的钟声,她放生

舀到白帝城的几只猿猴,她放生

舀到我的影子,倒入木桶

提回去时,你随手关上人间黄昏

方向,本名方小为,生于皖南山区。现在南京工作,热爱诗歌,有少量作品发表于刊物。

青草如此好看(外一首)

○蒋艳

我看到时间之慢

正如你看到时间之快

废弃的铁轨和列车,锁住了

拉杆箱青年的影像

回忆在发酵,它们沉重而率性

大好河山埋在铁锈里,一声不响

齐膝的青草治疗荒芜

没有一种荒芜代表遗忘

缓慢占据空虚,空虚落入海里

废弃如同甩在路旁的易拉罐

我们甩掉空虚,甩掉废弃

当废弃如同青草,春风吹绿了

青草如此好看

我们的空虚找到了填充的理由

无形的对视里

小情侣、学生、年轻的游客,在废旧的

铁轨和列车旁,留下身影

也许细碎是为了完整

去需要燎原的地方

一座山包,抬起,为平地增添了冲击感

一座悬崖的诞生,似乎需要止步

平坦的一目了然好像被忽视

爱这忽视的美,如爱那远去的事物忽有悔意

如油菜花一点点完成它的梦

平地突然扬起的细碎的鳞

如你从爱中走来怀着谦卑的心

蒋艳,籍贯湖北枝江,长于甘肃,现居重庆。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扬子江》《飞天》《诗潮》《绿风》等刊。偶有获奖。

颤巍巍的父亲

○刘建辉

入秋的江水像流动的寺庙

飘香的稻谷似香火重生

颤巍巍的父亲,转动夕阳的轮椅

把自己种回江边的稻田里

所有困苦已灌浆体内

苦修的父亲

像低头抄经的稻穗

血色黄昏。前赴后继的

破灭的泡沫皈依江水

霍霍秋风的镰刀凌迟稻田

我撇下中年危机,匆匆赶到风口

搀扶父亲。像搀扶

一个灵魂出窍的稻草人

一组晚江中颤栗的水波

刘建辉,生于江西樟树。诗歌作品散见于《绿风》《牡丹》《北方作家》《草原》等刊。入选《2018江西诗歌年选》《中国诗歌年选2018卷》《中国诗歌年选2019》等。

黑夜留不住

○张泽欧

我想了多次,把她关在

囚室,仅留黑夜的一条缝隙,一绺

绻慵的小南风

想描写的一首诗

长出了月色,余下是你不想要的

叹息。铁器将风冷却

留不住酒杯,一幅黯伤的画

从酒里流失

告诫过自己,不要把它都看得沉重

“失去的风景、走散的人

等不来的渴望,全都住在古道尽头的

小屋”。她自然会来

如凌晨从废墟中走出一样

黑夜是留不住的

你执意为我落下秋季紫酱色的果实

张泽欧,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湖南省作协会员,邵阳县作协副主席。在各类公开刊物发表作品多篇(首)。出版《痕之十四》《殇之十四》《流言集谎言集》等诗集六部。多次荣获国内大赛奖。

现在(外一首)

○杨胜应

以前我写过最甜的比喻是

两枚长在一起的苦瓜最像夫妻

最美的比喻是

顶着雪站成一排的白菜最像姐妹

现在我觉得最悲伤的比喻是

月亮在天上又在水中央

它让洗脸的人

看见了自己的脸,又看见了绝望

夏日

这个时节,麦子不再青

油菜花已经嫁人,秧苗也已长高了好几寸

渝东南的炊烟,蛙鸣,萤火虫和月亮

都还没有灭绝,它们还在等

等一个黄昏,像溪水一样漫过山寨的田埂

杨胜应,苗族,重庆市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作品见于《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歌月刊》《四川文学》《扬子江》等刊。曾获“扬子江”年度青年散文诗人奖,多次入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诗歌精选》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川北风》、散文诗集《从内心出发》。

胡荽迳(外一首)

○谢直云

胡荽迳,流水之畔长满野生胡荽

在我家乡,认识胡荽的人不多

但是,只要提起水芹菜

就无人不晓,好像她们熟悉的小妹妹

春天,水芹菜绿了

鲜嫩鲜嫩的,掐得出一汪水来

清晨,邻家妮子喊一声“摘水芹啰”

一把把水芹菜就装进了姑娘们的小竹篮

夏天到了,胡荽迳中胡荽花开

一簇簇白色细碎的花儿铺到天边

风吹,是一片涌动的白云

风停,是一席静卧的香雪

《本草纲目》载:胡荽全草入药

可以开胃醒脾,祛风解毒

在我家乡,胡荽迳念成胡须迳

是啊!古老的山川也该有一把胡须了

蝉鸣

雨,终于停了

深夜,天光的手指

将打碎的蝉鸣弥合起来

一只蝉寻找另一只蝉

声音沙哑,持久而空茫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无法入眠,恍惚中

我寻找我

一个孩子寻找另一个孩子

谢直云,江西宁都县人,江西省作协会员,著有诗集、文集多部。

向晚

○黎业东

河湾上空的云朵,灰暗

你的抬头不是因为雨

昔日喧哗的劳作,消失

临水的田亩,将筑起临水的河堤

再也不用翻土、播种、收割、搬运

这些,将改变怎样叙述江畔的暮色

章河的弯道不会引起迷路

但江畔的高树遮住了往昔的阴影

我们曾在树丛中研究鸟雀和昆虫

懂得一粒种子落在水湄的欢喜

多年的田埂,要走成末路

母亲失去的田亩开完最后一次野花

河湾就暗下来,催促她上岸

她喃喃了什么,我没听明白

那重复的语调,被风吹散

黎业东,江西赣州人。发表诗歌散文若干。

梦境(外一首)

○欧阳红苇

一片树叶,越过屋檐和星星

落到枕边。这是秘境,一条路穿过河流

在它的下面,那些游动的鱼

它们前世与我离别又重逢

我在森林里顺着流水

“飞溅到稠李树的枝杈上,

并在峭壁下弹着琴弦,为她深情地歌唱。”

当我想抓住某个瞬间,才发现枝桠空空

身影消散。醒来时,泪湿白发

多年以后才发现

浮世依然让我刻骨铭心

*出自叶赛宁诗句

火焰

博物馆角落里,他在端详一个陶器

透过玻璃,安静沉默。白云悬空雨声滴落

他们心有灵犀,远古的海水在翻滚

泥水和肋骨揉成的人形,犹如图腾刻在肌肤里揉成了陶器

一个个装满水和思想的器官,张嘴呼喊

它们隔着玻璃突围,试图找回肉身

欧阳红苇,江西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诗选刊》《诗歌周刊》《星火》等刊,曾获奖若干,入选若干全国诗歌选本。

万物如迷

○陈丹

醒来,午夜一点的雨

将家乡竹锋扫过风的声音

穿过大半个城市

忽然打在我心上

一定是我听错了

会议室里响起了蛙声阵阵

漂浮的脸将空气挤得头晕了

窗子下白玉兰将一碗蜜独自饮尽

地面上也开了很多水花

她踩着一双白船走过街道

忽然雨水洗刷后的矿工脸庞浮现

夏天的雷鸣和夹竹桃

阵阵花香隐约传来

而时间只是经过了这里

陈丹,湖南浏阳人,现居长沙,从事编辑工作,暨南大学文学硕士,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

火在体内蔓延,哪怕成了死灰仍在燃烧

他想起古窑,一双纤细的手把人间

一张被鸟语清洗过的面孔

○韩宗夫

在非凡的空气中间,找到了成熟的感觉

拨开心中悔恨的大雾,让弱者的阳光顺势涌入

它卵形的叶子轻轻扬起,从幼婴到矜持的少女

她的裙边在夏天的旋律中轻扬

从酸涩到甜蜜,一个时代的优秀部分

盐一样侵入人类的心脏

当雨水积聚,阳光与成熟的思想

从春天底部抵达一棵树的枝头

她背靠着美丽的杏树,吸收着民间朴素的营养

当杏花开放的时候,日子也飞转起来

转眼之间,芳菲尽失,杏花开得一败涂地

那些独自幽居的日子,我也曾攀折新枝

沿着诗句一样平仄的山路,一步步登上石阶

在那儿,我叩问着憨钝的岩石

抚琴长啸,梦着云也梦见着月

向杏花深处输送酒肆和牧童,用一堆枯词敲打木鱼

落英下自成蹊。用一刀黄纸汲取泉水

落日追逐着鹰隼,鸟语使空山更空

韩宗夫,山东诸城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北京文学》《散文》《草原》等刊,著有诗集《稻草人的村庄》《走丢的镜子》。

虚构

○张雷

眼前的山林是虚构的

花与叶是虚构的

浓绿得可以流淌的颜色是虚构的

鸟鸣和雨点也是虚构的

滴答的掉落也是虚构的

声音的传递和耳朵的接受也是虚构的

我的彷徨是虚构的

我踩过的凹陷的脚印是虚构的

我折下的紫色的杜鹃是虚构的

我手指黏湿的树汁也是虚构的

我的躯体和皮肤的触感都是虚构的

对于你来说

山林,我,和我的形象都是虚构的

你合上书信

就把我和春天都合上了

张雷,1986年出生武宁县山村,畲族,爱好美食、山野和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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