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青春片的现实主义叙事探究

2021-01-30 12:37
视听 2021年7期
关键词:陈念青春片爱因斯坦

成 锦

国产青春片备受大众欢迎,在电影市场上也占有重要地位。纵观近十年的国产青春片,主要可以分为三种类别。一是以《致青春》拉开帷幕的“校园青春片”,这类影片以对校园青春的怀念为主,但在类型探索过程中由于过度迎合市场而带来内容的重复和创新的停滞,屡屡遇冷后,最终在观众的审美疲劳和市场饱和中远去。二是以《闪光少女》《快把我哥带走》等为代表的“精准青春片”,这类影片以展现青年亚文化为主,触及时代命题,但更多面向青少年,无意深入探讨现实社会问题。三是以《狗十三》《过春天》《少年的你》等为代表的利用现实主义手法创作的青春片(以下简称:现实主义青春片),这类青春片将原生家庭问题、水客走私、校园暴力等社会问题与青少年的个体成长相连接,重新解读“年轻个体”与“当下现实”的关系,力图在银幕上呈现出“现实感”。影片中的青少年也不再是原子化的个体,而是马克思所指出的社会关系的总和,青春的滋味从甜腻浅薄丰富为一言难尽,推动了国产青春片的内容、结构、主题从单一走向多元。

一、多维人物塑造,关照个人成长

(一)镜像比对,寻求认同

现实主义青春片采用镜像手法展示人物成长历程,无论是《七月与安生》中的七月和安生、《狗十三》中的李玩与爱因斯坦,还是《少年的你》中的陈念与刘北山,当下青少年的迷茫不安、自我认同的匮乏及其现代性人格的形成过程都能在镜像中有所窥探。

《狗十三》中,宠物狗“爱因斯坦”的到来与失去影响着李玩的“误认”与“认同”,再现了青少年现代性人格形成的过程。李玩开始不接受“爱因斯坦”,但长期缺爱带来的不安全感与匮乏性的欲望召唤,使她慢慢实现对“爱因斯坦”的“误认”。指鹿为马的换狗后,李玩的自我与他者生硬割裂,直至“假爱因斯坦”与同父异母弟弟为敌,李玩的潜意识才认同“假爱因斯坦”,实现第二次“误认”,不久“假爱因斯坦”被送去狗肉店,李玩的自我与他者再次割裂。在不断验证自己的“认同”都是“误认”的过程中,李玩吃下狗肉,实现了与其说是自我主体性建构,不如说是自我妥协式的成长。

相比于反复“认同”与“误认”建构起被驯化的主体,《少年的你》则将两个极为相似的少年并置在一起。陈念和刘北山拥有相似的年纪,同样破碎的原生家庭和被欺凌的社会地位,双方是彼此的他者,负载着同样的坚定与不妥协,建构起想象中的主体,实现自我的归属与认同。

(二)二律背反,对话共情

现实主义青春片在塑造人物时关注人物性格内部的多重形态,从多角度展现青少年性格的矛盾化发展,塑造饱满立体的人物形象。

《狗十三》清晰展示了典型中国式成长语境下青少年性格形成的矛盾过程。遭受家暴的李玩,一面抗拒父亲的专横跋扈,一面又痛心于父亲的歉意无奈,任性又乖巧的李玩学会沉默着倔强。指鹿为马的换狗,接受又失去狗后,一系列的伤痛让李玩向成人世界一步步妥协。最后在街角偷偷失声痛哭,是单纯懵懂的李玩实现了自我意志的完全剥落,在无奈与不甘中扮演毫无锋芒的乖孩子。

《过春天》中通过对单非学童性格成长过程的细腻勾勒,体现青少年对自我归属的追寻。单非学童的身份、原生家庭的缺席,佩佩带有天然而鲜明的孤独与迷茫,渴望被认同,就要攒钱和闺蜜去北海道赏雪,本是为了赚钱却在水客组织中收获了虚假的温暖,以为那里便是归属;面对母亲时的沉默、倔强、叛逆,与面对一窗之隔却无法相认的父亲时的隐忍、成熟、心酸,勾勒出佩佩成长中矛盾的性格。

在自我认同的寻求与探索中发现矛盾化的性格,是人类普遍拥有的青春经历。影片采用二律背反的方式呈现人物性格发展,更能引发观众的共情,同时也增强了影片的现实主义力量。

二、多元视点选择,聚焦青春共性

(一)视觉聚焦,块茎文本

若斯特在《什么是电影叙事学》中提出零视觉聚焦,是指“任何人物之外,采用一种未强调的机位,只展现场面而最大限度地使人忘记摄影机”,“镜头因此归属于大影像师”。国产现实主义青春片采用零视觉聚焦方式,从大影像师的角度呈现故事,以一种去中心化的叙事方式,形成“块茎文本”,将成长问题与社会问题安静客观地渗透到叙事中。

青春的成长过程即青少年社会化的过程,影片中的成长总是伴随失望与伤痛。无论是佩佩前一秒被花姐叫干女儿,下一秒就被逼迫走私枪支犯罪,还是陈念面对居高临下的女警“被拍了裸照还能安心复习”的质问,成长的过程总被社会的危险与恶意裹挟,逼迫这些孩子们收敛锋芒,小心前行。

影片在人物、情节、场景的选择呈现上也都别有深意。《狗十三》中大量出现的酒宴情节,暗示中国人自古以来的群体认同需求,孙子的生日宴是“母凭子贵”的主权宣示,父亲的工作饭局是典型的中国式成人游戏,李玩保送的庆功宴是成人世界的仪式化认同,父权的强势、职场的虚伪、传统的误读都囊括于饭局中。“块茎文本”如同一张大网,将社会问题与成长问题相互勾连,达成对现实的多维透视。

(二)听觉聚焦,成长回归

“在话语陈述中,陈述者有别于说话者,是采取视角的人”,若斯特在《什么是电影叙事学》中提出内听觉聚焦概念,表示通过叙事中某一人物的听觉听到的声音。国产现实主义青春片中经常采用内听觉聚焦方式展示主人公的成长与回归,使他们在倾听中宣泄青春的压抑,理解成人世界的不易和父母错位的爱。

《狗十三》中爱因斯坦丢后,镜头进入李玩的房间,从隔着一面墙的闷声音乐到震耳欲聋的嘈杂爆裂,采用的是李玩的内听觉聚焦,将她内心的无助、焦躁、痛苦外化宣泄。狗肉宴后,李玩坐在父亲的副驾驶上,与母亲通完电话,打开收音机是《再回首》的音乐,父亲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李玩的眼睛痛哭起来。李玩不知所措地听着这一切,成人世界的不易在这一刻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回首曾经,父亲也许也像李玩这样长大;再回首曾经,父亲也许并不真正愿意与母亲分开,只是现实世界的无奈与艰辛,让父亲别无选择,李玩在这一刻也听到了父亲的不易。

三、多层空间叙事,揭示现实主题

加布里尔·佐伦将空间叙事分为三个层面: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影像叙事是时空的叙事,空间在叙事中占据重要地位,国产现实主义青春片从地志空间和文本空间共同出发深化现实感。

(一)文本空间,青春痛感

文本空间是“通过言语文本中所表示的内容作用于空间,这个层次包含在言语文本中形成的影响空间的结构”。国产现实主义青春片中,文本空间表现为镜语修辞和象征性意象的呈现。

影片大量采用冷色调表现疏离冷漠,甚至残酷的暗示。《嘉年华》和《少年的你》中小文与陈念的衣服始终以冷色调蓝白灰为主,表达压抑的同时,暗示了小文和陈念面对无法抗拒的伤痛时的无助与孤独。影片中大量的快速剪辑和晃动镜头,表达出青少年面对成长时的焦虑不安。《少年的你》中,陈念在胡同被霸凌时的快速剪辑,放大了陈念的恐惧,暗示了青少年施暴时的失控;《过春天》中大量拥挤街道的画面,迅速走过的人群,无不面目模糊,在熙熙攘攘的大社会里,佩佩显得更加无助渺小。

除了画面,影片还反复强调某个地方或空间意象作为青少年压抑成长中的栖息地。无论是《过春天》中的日本,《狗十三》中的宇宙,还是《少年的你》中的大学,都表达出青少年成长历程中对于当下的不满不安和渴望逃离的心境。

(二)地志空间,现实矛盾

地志空间是指静态实体空间,相比于以往的青春片,国产现实主义青春片不拘泥于校园,将大量的情节段落放置在家庭与社会环境中,从社会的角度重新观看青少年成长,进而凝视现实问题。

地志空间支配和影响着心理空间的形成与发展,心理空间“关注个别的、本能的情感和欲望转换为普遍意义的伦理文化的机理”。影片将大量矛盾冲突放置在复杂的家庭空间中,探讨了原生家庭对青少年成长的影响。《狗十三》中李玩的成长便是原生家庭对她的驯化过程,奶奶以溺爱者形象出现,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不容反抗地要她喝下不能接受的牛奶,父亲作为强势父权的角色以暴力规训李玩,反复出现的窗栏是家庭如牢笼般将李玩囚禁其中,驯化为“懂事”的孩子。影片对原生家庭的探讨,也体现出对当下社会中国式离婚和家庭教育的观照。

除了家庭环境,大量的情节段落发生在社会场景中,将观众的视野拉入社会环境中重新审视现实问题对青少年成长的影响。《少年的你》中陈念遭受校园霸凌的重要情节在窄小胡同中发生,探讨的是离开校园,青少年在面对暴力伤害时该如何自保与反抗,以及在严密的社会规则下如何有效保护弱者。《过春天》的故事发生在深圳和香港,单非学童佩佩每日往返于两地,深圳有家却没有心灵的栖息,香港有朋友却没有归属的家,港深两地的发展产生跨境群体生存的焦虑与迷茫,本土文化与国际性文化交融带来群体性归属感的缺失。

四、结语

国产青春片对青少年真实成长问题与社会现象的深耕挖掘,体现了影视创作的社会责任与担当,通过叙事层面的人物、视点和空间的多重发力,将类型叙事与现实主题相结合,找到了一条适合自身创作特点的新型表达路径,促进了国产青春片在新时代的现实主义转型与创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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