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的注视
——评析纪录片《我不是笨小孩》的人文关怀

2021-01-30 13:17蒋黎明
视听 2021年11期
关键词:笨小孩阅读障碍关怀

蒋黎明

20世纪80年代后,国内开始兴起了人文社会纪录片的创作风潮。但是早期作品的宣教属性明显,强调对事实观点的阐述,几乎较少展现人物经历,缺乏对个体命运的分析,在创作方面还没有完全摆脱专题纪录片的窠臼。这一时期,在国际上,以梅索斯兄弟和让·卢什分别为代表的直接电影与真实电影的纪录片创作理念广受推崇。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纪录片导演也逐步受到这些理念的影响,创作出一批针对平凡人物以及日常生活观察的人文社会纪录作品,例如《老头》《流浪北京》《阴阳》等。这些作品的风格虽然各有特色,但是总体上都非常执着于纪实手法的使用。无论是影片叙事还是画面表现,都处处表现出一种冷静、客观的情绪以及对纯粹真实的极致追求,较少在影片中代入来自画外空间的主观情感。

进入21世纪,高速运转的工作生活以及高度的社会化分工削弱了人际关系的亲密性,人与人之间的误解隔阂渐渐加深。在此背景下,人文社会纪录片创作逐渐发生转变,纪录片在故事内容讲述时,更加注重融入人文关怀。人文社会纪录片开始关注探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且更加集中探究社会问题背后所隐藏的社会变化、人的生存状态、人与他人以及社会的关系。创作者通过借助纪录片所具备的反察自身和观察世界的功能,在影像内容的传递过程中,实现误解与隔阂的消除,去抚慰在困境中生活的人们。纪录片《我不是笨小孩》就是这其中的优秀代表之一。它主动关注社会中的弱势和特殊群体——阅读障碍儿童,并且秉持着“阐明生活本质、揭示事件过程,增进人类的相互了解”的创作原则,以真诚及尊重的态度,做到了真正的人文关怀式记录。

一、递进式结构:在形式与内容结合中探寻接纳之道

《我不是笨小孩》在叙事上,采用了递进式结构的设计,将结构形式和阅读障碍儿童的生活经历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互文。这种递进式结构的使用一方面帮助纪录片顺利地阐述了主题,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观众跟随纪录片故事进展的同时,自主探寻出对特殊人群的接纳之道。

具体来看,该纪录片的每个分集都呈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从发现孩子有阅读障碍,到如何去应对,最后到如何接受阅读障碍的整个过程进行了全方位的呈现。但是整体上,三个分集在内容上各有侧重。第一集重点在对阅读障碍这一疾病的解释,主要是通过展现主人公校校在日常学习生活中的情景,以及母亲的介绍和专家对于阅读障碍的专业解读,来向观众讲解清楚什么是阅读障碍。第二集则是通过展现主人公群晓“流浪式”的求学经历,来表现孩子与家长一起努力克服阅读障碍时的艰难不易。第三集相比之前则较为温情,该集着重讲述了家长对于这些特殊孩子的理解和包容,在经历了无数的挣扎和斗争之后,虽然许多像若汐一样的孩子始终还是难以像正常儿童一样去学习,但是家长最终选择接纳了他们的“特殊”,孩子们也实现了和自身缺点的和解。

可以看出,这三集纪录片在内容和情绪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递进关系。这种递进式的设计让纪录片的整体结构形式同所要表达的主题形成呼应,同时使得三个分集在内容上鲜明指向了面对阅读障碍儿童时,应该采取的态度和方法——要先去理解,再去帮助他,最后要学会去包容、接纳与认同。并且在情绪上,这种结构设计摆脱了以往特殊人群题材的纪录片挥散不去的悲情色彩和情感基底,增加了起伏。虽然避开“悲情”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是笨小孩》不再“一悲到底”,最终的情绪还是逐步向上的。这样做是因为导演对这些孩子和家庭的未来寄予了美好光明的希望,希望人们不要再用怜悯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从以上两点看,《我不是笨小孩》借此结构安排,成功将内容和形式完美地融合起来,很好地强调了对待特殊人群的人文关怀的真正内涵,体现出导演在创作中融入的人文精神。

二、贴近式记录:朋友式的亲近讲述与节制摄录的均衡

人文关怀精神在纪录片创作中的重要体现是在平视的角度中融入亲近的目光。这种亲近的目光需要纪录片剥除无谓的表现形式,不刻意提升情节性,也不似直接电影模式一般极度客观毫无感情。这种看似矛盾的组合对导演的创作提出了一定的要求,既要保持与被摄人物的亲近,也要保持距离,不做干扰,如此才可使纪录片更显得客观且具有人情味。

《我不是笨小孩》首先通过“交友式”的记录方式向观众讲述阅读障碍儿童与他们家庭的真实生活,导演如同朋友一样和这些特别的孩子以及家庭进行接触。这样做是为了更好地走进阅读障碍儿童家庭成员的内心世界,从而获得信任。导演只有与被摄对象同呼吸,才可以让他们吐露自己真实的想法,表达自己的遭遇,而不是在镜头前表演“自己”。所以在画面的表现上可以看到,家长和孩子会在镜头面前非常自然地表述自己的感受,观众在影像面前仿佛变成了主人公的朋友,在聆听他们的真实心声。同时观众也得以跟随镜头,在与被摄对象共同经历生活中的种种情景时,分享他们的情绪。镜头此刻作为观众与被摄对象之间情感交流的桥梁,连通了在世界中相隔的彼此。

除了“朋友式”的亲近讲述,《我不是笨小孩》还更加难能可贵地做到了一次节制的记录。导演没有因为主观的情绪代入,而放大或者回避真实生活中的冲突矛盾。对于人文类纪录片而言,将痛苦的生活戏剧化呈现是一种违背人文关怀精神的体现,但是回避又是一种对真实性原则的破坏。真正的关怀应当是以一种非常客观的姿态去面对和处理问题与冲突。《我不是笨小孩》中的冲突主要表现在阅读障碍对孩子与家长的相处,以及孩子与集体的融入这两个方面。在第一集和第三集中,片中分别展现了校校妈妈在孩子不认真学习时大发雷霆,以及若汐妈妈因为孩子做作业拖沓,愤而撕了若汐作业本的场景。这两个场景内容非常具有冲击力,深度表现出阅读障碍给家庭生活所带来的阴霾。但是在画面中,导演让镜头始终处于一种合适的观察距离,不介入真实场景,没有使用更复杂的视听手法来增添情节张力,而是保持了尽可能的客观,采用固定机位,中景别为主,构图上则大量使用浅色背景,营造冷静克制的环境氛围。而在更加复杂的孩子与集体融入的冲突上,摄影机在画面表现上则更加克制。所有的孩子在校园内因为成绩差而受到同学、老师不同程度的谩骂和嘲笑。比如校校被同学们嘲讽成绩差;若汐被老师当众罚站;群晓则对曾经因成绩不好受到同学嘲笑的记忆讳莫如深。片中始终没有直接展现这样的冲突场面,抑或复现这些画面,只是通过家长和孩子的言语淡淡地表述出来。观众所能看到的只有家长与孩子在谈及这一话题时的沉默与平静。尊重他人,不扩大伤害是人文关怀的表现之一,导演借助这样的处理方式一方面保护了孩子,不再揭开他们的伤疤;另一方面也将家长与孩子的这种沉默化为更深沉的控诉力量,给观众内心带来更大的冲击。

三、微距式呈现:细节深处的质朴描绘

阅读障碍在阅读方面的症状表现,如增、减、跳字,听写成绩差,阅读速度慢,书面表达困难等,对广大没有阅读障碍的观众来说,并不能很好地从生活经历中去体会。因此,纪录片《我不是笨小孩》的导演首先通过细小的事件直观展现阅读障碍的真实情形。例如,校校在阅读文章时,由于大脑不能快速识别,经常会读错文字。片中也通过动画的形式具象地呈现了校校阅读文章时的场景,观众可以直观看到阅读障碍的孩子在阅读时的加字、漏字与跳跃串行的表现。除此之外,阅读障碍儿童在识字上也会经常出现因增减笔画造成错别字、混淆形似或读音相近的字、颠倒汉字部首等现象。由于部分有阅读障碍的孩子所看到的文字是镜像,故而他们写出来或者说出来的是镜像文字,如若汐在背诵时,总是难以分清b、d,而校校会把c写反。阅读是学习的基础,这些孩子们天生难以做到正常阅读,观众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的学习成绩会如此糟糕了。这些孩子并不是懒惰不努力,而是他们天生就落在同龄人后面。

其次,纪录片还展现出阅读障碍给孩子带来的巨大的消极影响。片中的每一个孩子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自信心的缺乏。父亲在接校校放学时问校校今天过得如何的时候,一向乐观开朗的校校却支支吾吾,原因是考试成绩又非常不理想。每次考完试,群晓对自己成绩的预估都非常低,当老师在课堂发试卷时,他也拒绝老师读出他的分数,但事实上,结果其实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若汐的各科成绩一直以来在班级垫底,即使努力学习所有科目也都考不及格,因此若汐从来没有获得过奖状。后来她终于在一次考试中及格,但是学校仍然没有一点鼓励,反而是妈妈和爸爸一起给她做了一张奖状。若汐在看到这张“奖状”后所露出的欣喜与惊讶的神情,着实令观众动容。在这样尚且年幼,还没有真正走入生活的童年阶段,孩子们的自信心以及自尊心就已经被阅读障碍摧残至此,让所有观众不由得对这些特殊孩子们的未来产生深深的忧虑。

理解是接纳的前提,也是人文关怀中最为核心的部分。《我不是笨小孩》通过微距式呈现的方式,在阅读障碍儿童纷杂的平凡日常中剥离出典型事件,找到其最为核心的瞬间,并进行深刻的描绘,将最重要又最真实的信息毫无变动地传递给观众。这些真实且生动的细节,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拉近了他们与被摄人物的距离,有助于观众从根本上去理解,在生活细微之处去体会阅读障碍儿童群体的生存处境,从而最终夯实了接纳与认同的基础。

四、结语

《我不是笨小孩》在结构形式、记录方式、细节描绘上将人文关怀放在首位,从人的实际生活出发,观照人的生存状况,肯定人的存在与尊严。这种创作上的人文精神对当下的人文社会纪录片的发展尤为可贵。此外,《我不是笨小孩》通过对阅读障碍儿童群体富有真情的表现,让不理解的观众消除了对他们的误会,在社会上形成更好的包容氛围。同时,从这一话题背后延伸出的“接纳不完整,反而更完美”的思想,对于社会中个人如何面对自己的缺陷也提供了极具意义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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