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2021-02-13 08:59傅天鋆
绥化学院学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克莱尔哈代

傅天鋆

(安徽财贸职业学院 安徽合肥 230601)

《德伯家的苔丝》是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系列的代表作。作品中,哈代从不吝惜笔墨描绘着田野村庄和山川河流,以自然之美渲染人物之美。在他的笔下,大自然既为人们提供心灵庇护的港湾,也为所有其他生物提供栖息之所,所有物种平等和谐。

苔丝是他笔下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人物,美丽纯洁,单纯善良,但又勇敢和倔强。为了分担家庭的重担,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快乐来抚慰家人的情绪;面对恶势力的压迫,她勇敢地做出反抗;面对艰苦的困境,她也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维多利亚时代传统的女性角色不同,苔丝敢于在父权中心制的社会中大胆追求自己自由婚姻的权利,掌握自由的灵魂和躯体,寻求与男性同等的话语权。正是在这部小说中,哈代通过对苔丝人物形象的描写,表达了自己对生态和女性的独道见解。

一、苔丝与自然的亲密联系

在小说中,哈代用丰富的感情描写了女性和自然的亲密关系。在他的笔下,苔丝与自然融为一体,来自自然,亲近自然,是大自然的女儿。虽然苔丝的生活和工作的地点不断变化,但她始终与自然心灵相通,她的自然属性在景物和环境的描写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首先,苔丝的人生起伏和情绪变化与特定地点的环境息息相关。在故事的开篇,哈代首先描绘了苔丝的出生地,风景优美的马洛特村,“还没有过游客或者风景画家的足迹”。“这里土地肥沃,又被群山包围,田野生机勃勃,泉水低低吟唱、汩汩流淌”;“灿烂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广袤的田野上”;“田野是微缩的围场,树篱是深绿色的线织就的网,铺在浅绿色的草地上”。[1](P6)生长在这样纯净美丽的大自然中,苔丝也还是一个天真纯朴,未经人情世故熏染的姑娘,汲取着大自然的精华。马洛特村不仅仅是苔丝现实意义上的故乡,更是苔丝精神意义上的家园。当苔丝失身于亚力克之后,她回到家乡在树林里寻求自然的慰藉和心灵的自由。“午夜的寒气和狂风在冬枝的紧裹着的苞芽和茎皮之间呼啸,像是对她的一种严厉职责。下雨天则是一个模糊的道德神灵,在对她那无可挽救的软弱表示哀伤。”[1](P74)自然的女儿苔丝在回归大自然时才感受到自然母亲的包容和指点。而遭到克莱尔抛弃后的苔丝在荒凉的弗林库姆阿什农场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日子。“只见这房子凄凉到了极致,四面八方见不到一棵树。在那个季节里,看不到一块绿草地。”[1](P256)这里荒芜贫苦的环境衬托着苔丝悲伤和近乎崩溃的情绪。

作为自然之女,苔丝之后的命运始终跟随着大自然时间季节的变化。[2]在生机盎然的春夏之交,为了应付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苔丝前往德伯家认亲。在萧瑟的秋季,她失身于亚力克。而到了冷冽的冬季,苔丝回到家中,承受着身心的巨大煎熬。当万物复苏的春天来临,苔丝重新振作起来,怀揣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来到塔尔勃塞奶场做工,并在万木葱茏的夏季,迎来了与克莱尔炙热的爱情。“在瓦尔谷,土壤本来肥的出油,暖的发酵,正好又是烈烈炎夏……生活在那里的两个人在景物的熏染下,更是情意绵绵了。”[1](P130)这些季节和景物的描写与苔丝的爱情发展相呼应。当秋天再次降临,面对克莱尔的求婚她既兴奋又恐惧,“满怀的喜悦使她忘却了往事,清醒的理智又使她记起了往事”。[1](P155)苔丝一边期待着甜蜜的爱情一边担忧着自己不幸的过往,正如秋季预示着夏天积累的热情正在消散,而冬天的严寒也在逐步靠近。伴随着冷冽冬季的到来,苔丝也转而进入了人生的冬天。新婚之夜,当她向克莱尔坦白了自己的过往便遭受了丈夫无情的抛弃,来到阴冷的弗林库姆阿什农场做着“最苦的粗活”维持生计。“空气让灰白的雪弥漫得一片灰暗,同时又把雪搅得东旋西转,飘忽不定,使人联想起天地无颜无色、万物一片混沌的状态”。[1](P260)被爱人抛弃的苔丝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就像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的冬季。苔丝的命运遵循着四季的交替,大自然为她人生的每一次起伏都埋好了伏笔,她的人生悲喜与春夏秋冬景色的变换彼此呼应,水乳交融。

二、父权世界观下苔丝的悲剧

在苔丝生活的时代,父权世界观统治着整个社会,男性掌握主流话语权和道德规范制定的主动权,女性被视为男权社会的从属者,道德规范的服从者。在小说中,亚力克和克莱尔是父权世界观下的两个关键男性角色。亚力克是放荡轻佻的执绔子弟,克莱尔是思想开明的新兴知识分子,但表面上看起来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却秉承着同样的父权价值观和道德评判标准。苔丝的悲剧是亚力克放纵的欲望和克莱尔保守的道德准则共同造成的。

在亚力克的眼里,苔丝是欲望的化身,是供男性消遣的玩物,他对苔丝的追求只是出于占有欲和肉欲而非爱情。[3]无论他的身份是花花公子还是伪善的牧师,父权制观念都深深植根于亚力克的内心深处。在披上牧师的外衣后,“他那原本一旦事不如愿,遭受挫折时,就总是绷的紧紧的一张铁青的脸,现在却显出用来刻画那顽固不化、甘愿堕落的人的神情”。[1](P276)四年后当他与苔丝重逢,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对苔丝贪婪的占有欲,再次露出了花花公子的丑陋嘴脸,贪婪的欲望驱使他费尽心思纠缠苔丝。面对苔丝对自己罪行的控诉,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每个女人都这么说。”[1](P280)亚力克并未将自己作为道德规范约束的对象,并试图用金钱掩盖这一切。在得知苔丝已婚,丈夫却不在身边时,他露出丑恶的嘴脸“是你造成了我的堕落,你应该甘愿和我分担这一后果,永远抛开你称作丈夫的那头骡子。”[1](P301)在他的心里,他只将苔丝视为用来取悦自己的物品,一旦遇见就要宣誓主权,从未将苔丝当做自己平等挚爱的伴侣。

虽然克莱尔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进步资产阶级的先进性,但他也始终未能跳脱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和世俗的偏见。在他对苔丝失身遭遇一无所知时,苔丝是古典神话里纯洁的仙女,他对苔丝的爱是真挚的,纯粹的。当苔丝坦白了自己的不幸后,他没有给予任何同情和安慰,他眼中那个曾经纯洁无瑕的仙女现在已不复存在,“苔丝,这可不是什么宽恕不宽恕的问题。你现在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我怎么才能宽恕你呢?”[1](P209)传统的道德准则早已在克莱尔的心里根深蒂固,即使是深爱的伴侣也无法避免崇高道德的审视和批判。此时的克莱尔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冷漠地重新审核着苔丝的出身,“家庭的衰落,必然包含意志的衰退、行为的堕落。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家世告诉我,给了我一个更加瞧不起你的把柄呀”。[1](P209)在二元制道德标准的父权社会里,男性的父权中心思想早已深入骨髓,左右着那个时代男性对女性的整体看法。虽然克莱尔婚前也有“失足”行为,但他并未对自己的道德失准感到惭愧,但女性的失贞却被视为行为堕落,是不洁的象征。正是父权主义文化传统为男性和女性设置的双重标准使得女性只能沦为男性压迫和奴役的对象,最终使苔丝成为父权世界观下牺牲品。

三、苔丝女性意识的觉醒

生态女性主义主张打破父权制世界观下的阶级对立和统治逻辑,重新构建两性平等的生态关系。在小说中,尽管苔丝深受现实世界的压迫,但骨子里却向往自由,追求精神独立,具有叛逆精神。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她倾尽全力地摆脱亚力克的控制并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9]当她拒绝亚力克的挽留并决意离开纯瑞脊时,苔丝的女性意识开始觉醒并与传统道德不断抗争。“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一明白过来,就打定了主意,我本该早点明白的。我不要回去。”[1](P66)当亚力克向苔丝求婚并提供补偿时,苔丝多次果断拒绝“别再接近我啦。我希望你不要给我任何东西!我不能要你的东西!我不愿意——这不妥当!”[1](P294)尽管母亲极力规劝苔丝嫁给亚力克,她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不能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让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他人束缚。与那个时代传统的女性不同,苔丝鄙弃传统的婚姻观,她认为男女都有平等的权利追求自己的爱情,而婚姻应该建立在男女平等的基础上。当克莱尔坦白了自己轻佻的往事,苔丝便觉得保守住自己的秘密是没有必要的,“请你宽恕我。我已经宽恕你了,你也应该这样做。”[1](P205)在苔丝心里,男女是平等的存在,如果一方的过错可以被宽恕,那么对另一方错误的指责便是毫无由头的。

苔丝被赋予了离经叛道的异教气质,虽然自小接受着宗教思想的洗礼,却对虔诚信奉的宗教提出了质疑,批判宗教的虚伪性。当苔丝生下与亚力克的私生子,她并没有带着孩子去认亲;为了让夭折的孩子免遭地狱之苦,她不顾宗教权威,代行牧师职责为孩子洗礼。牧师却利用宗教条例对她百般为难,不让孩子下葬。苔丝对宗教的信仰动摇了,宗教从来没有在她需要时给予过关心和抚慰,反而时常对她予以压迫。因此苔丝发出“再也不进教堂”的抗议声。在给克莱尔的信中她写到:“我永远、永远也不能宽恕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呀!你太狠心了,真是在太狠心了!我在你手里没有得到一丁点公道!我要设法把你忘记!”[1](P247)但是当她再次遇见克莱尔,破镜重圆的念头让她因为思想矛盾而痛苦不已,最终选择杀死亚力克,获得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解脱。而苔丝刺向亚力克的那一刀则是她悲苦和积怨的爆发,她以”杀人犯“的罪名为代价向传统贞操观发出挑战,面对父权中心价值观的压迫,她选择了顽强反抗。此时苔丝的女性自我意识已经完全觉醒。苔丝对于命运的抗争和传统道德的无畏反抗都源于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

哈代笔下的苔丝对于女性在客观世界中的价值和意义有了初步的自觉意识,对自己的生命意义和生存方式进行反思,开始认识到女性不仅仅是以性别意义而存在的被动者,而且是可以以社会意义存在的主动参与者,以一个女性主体的身份参与社会活动。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还体现在女性对自身价值的肯定,能够认识到女性在父权社会赋予的功能以外的角色,以一个更为包容的视角出发理解女性在自然世界和精神世界的需要,最终实现自己的自由意志。[5]女性意识的觉醒挑战了男权中心观念的权威,表达了对建立尊重个体差异,男女平等的和谐社会生态的渴望。

结语

自然和女性是《德伯家的苔丝》的两大主题,哈代以自己敏锐的洞察力揭示了自然和女性的亲密关系。大自然是他笔下女性角色的孕者,而她们也热爱自然,亲近自然,将自然视为自己的精神家园。哈代在小说中将女性的描写融入自然的描写中,利用自然的时节更替烘托女性的心理的变化投射女主人公的命运走向,体现了女性和自然的水乳交融。小说中,通过女性在爱情和婚姻中的思考和情绪变化,作者体现出女性要求突破附属性的社会角色,在女性意识的觉醒中追求独立的人格和客观的评判价值。通过描写女性对传统道德伦理和命运的反抗,哈代表达了对父权中心制的社会规范和道德观念的不满以及对女性的关切。虽然苔丝最终走向悲剧,但其女性形象寄托了哈代对建构两性和谐的生态女性主义社会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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