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哲学家卡尔维诺 读《我们的祖先》三部曲

撰文_谷立立 编辑_方凤燕

用“轻盈”来形容《我们的祖先》三部曲是贴切的。从24 岁首次发表《通往蜘蛛巢的小径》起，意大利作家伊塔诺·卡尔维诺就把“轻盈”当成了他写作的唯一标准。

很多时候，卡尔维诺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将人世的变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更多时候，他又是技艺精湛的炼金术士，不断地发现，持续地挖掘，不懈地从世界的沉重中，提炼出他标志性的“轻盈”。当然，“轻盈”并不代表浅薄。因为无论哪种文学形式，甜蜜梦幻的童话也好，苦难沉重的史诗也罢，都离不开对人性的反复挖掘，本质上都是“人”的书写。

或者说，轻盈是沉重的产物，它在现实的泥沼中诞生，最终拔地而起，以轻逸的姿态反衬现实的沉重。《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就是这样一种举重若轻的作品。故事写于20世纪50年代，正值二战后的重建期。饱受战争之苦的普通人还没来得及在战后的废墟上重生，就不得不面临新一轮的冷战。这场无形的战争，导致了两个阵营的对峙，加速了人性的分裂。因此，为了捕捉那种无形的紧张，为了再现内心的不安，卡尔维诺顺势而为，写下了《我们的祖先》三部曲。

他相信，正是有了这三本书，他才得以正正经经地坐下来，“为当代人类描画一幅家谱”。问题是，这是怎样一幅家谱？我们那些被炸成两半的、在树上生活的、只有外壳没有内心的“祖先”，又是如何潜移默化地将分裂的基因，一路延续到我们的时代？换句话说，既然“今月曾经照古人”，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二战后世界格局的崩塌，早在遥远的“我们的祖先”的时代，就已经有了最初的参照？

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卡尔维诺没有回避。相反，他更愿意朝着他事先设好的方向，为困于分裂的现代人指点迷津。因此，尽管被赋予了共同的主题（“我们的祖先”），都采取了童话的形式，三本书却各有侧重：《分成两半的子爵》讲人性的偏颇，《树上的男爵》写孤独与疏离，《不存在的骑士》关注内心的空洞，几乎是层层递进地潜入当代人的灵魂，把盘踞其中的孤独、虚无、焦灼、邪恶，一滴不漏地写了一遍。

《分成两半的子爵》中，刚刚成年的梅达尔多子爵还不懂得区分善恶是非，仅凭着内心那点模糊的冲动上了战场，没承想竟被土耳其人的大炮炸成了两半。这本是个悲伤的故事，卡尔维诺偏偏要把它写成寓意深刻的童话。自此，梅达尔多有了双重人格：时而阴险狡诈，时而温和可亲；刚刚还彬彬有礼，转眼就目露凶光。这是卡尔维诺版的弗兰肯斯坦，将哲学的二分法发挥到淋漓尽致：被分成两半的子爵带着强烈的超现实主义气质，置身于混沌蒙昧、半明半暗的时代，竟与21世纪的我们有了遥远的呼应。

同样，分成两半的还有《不存在的骑士》。骑士阿季卢尔福明知“存在着的人总要摆出什么样儿来，显示出一个特殊的模样”，却无能为力。除了一幅白色铠甲，他几乎一无所有：没有躯体，没有脸孔，更谈不上睡觉。有趣的是，他的马夫古尔杜鲁却拥有无数化身：与鸭子在一起，他就成了鸭子；看见青蛙，他也会呱呱叫；甚至，把他当作一棵挂满果子的梨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这是怎样荒诞不经的世界？就连英勇的骑士也无计可施。为了证明自己的纯粹，阿季卢尔福不得不四处奔走，在更加荒诞的世界里寻找同样荒诞的答案。

这种寻找注定是徒劳的。还好，我们有卡尔维诺。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症结。他告诉我们，一个人只有远离人群，才能真正看清他们，才能真正和他们在一起。于是有了《树上的男爵》。故事中，为了逃离过度管束的原生家庭，12 岁的柯西莫独自爬上树，想要在“树木能够到达的一切地方的上空”构建他的理想国。之后，他迅速完成了他的成长：搭起树屋，引来泉水；击退了上树偷果子的野孩子；与树上的动物和谐相处；与心爱的姑娘相互交往……

这是幻想，也是寓言，更是一场极具理想主义情怀的梦境。在梦中，卡尔维诺完成了他对现实的讽喻：既然人们总是受制于现实，思想行为得不到真正的释放，那还不如索性坠入梦中，自由自在、天马行空。正是有了这样的超脱，卡尔维诺才能以最轻盈的姿态、最洒脱的方式描述他眼中的世界。他和他的人物一样，是树上的哲学家。“他没有下来，在枝叶丛中跳跃，从一棵橄榄树转换到另一棵橄榄树，消失在密匝匝的银灰色叶片里。”

然而，这个世界还是现实的。当代的“社畜”似乎无须耗费太多精力，就能从那些轻飘飘的句子中，轻易地辨认出自己的同类，找到一点难得的共情：《分成两半的子爵》里那个一边流着泪、一边加班加点赶制绞刑架的木匠，《不存在的骑士》中不敢违抗上司命令的圣杯骑士，难道不是当下随处可见的“打工人”的缩影？想来，卡尔维诺必定是看多了这样的人设，才会信手拈来，写成童话，以古典映照现代。看到这里，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的确是当代人类的精神“家谱”，就像卡尔维诺反复强调的那样。

重读经典

《我们的祖先》三部曲

作者_【意】伊塔洛·卡尔维诺

出版社_吴正仪

译者_译林出版社

《我们的祖先》是卡尔维诺写作中前期的三部系列作品：《不存在的骑士》《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比起与他齐名的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的故事要好读得多，他最擅长用轻盈简短的文字来传递深刻的思考，从不说教，而是让你在书中读到自己，确立自己。

书摘精彩

*一页书的价值只存在于它被翻到的时候，而后来的生活定会翻遍和翻乱这本书上的每一页。……你就要开始书写新的篇章了，你不知道你将要讲述的故事是什么，就像你从修道院走出去，在拐弯的时候，你不知道即将遇到的是一条龙，一群野蛮人，一座美丽的海市蜃楼，还是一次新的爱情奇遇。

——《不存在的骑士》

*你虽然失去了你自己和世界的一半，但是留下的这一半将是千倍的深刻和珍贵。你也将会愿意一切东西都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变成半个，因为美好、智慧、正义只存在于被破坏之后。

——《分成两半的子爵》

*柯希莫已经是一个垂垂老者，罗圈腿和像猴子一样的长胳臂，驼背，套一件长长的皮斗篷，连脑袋也裹在风帽里，像一个毛茸茸的修士。他那经过太阳烤晒过的脸，粗糙得像一个毛栗子，在皱纹的包围中一双圆眼睛清澈明亮。

——《树上的男爵》

《山中取食记》

作者_马守仁

出版社_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清简生活所需无多，一瓢水、一箪食、一束薪、一碗茶，如此而已。“过清简生活，重建人格尊严”是作者多年来一直提倡的生活理念。坐禅烹茶之余，点瓜种豆，躬耕山林，采摘山中当季菜蔬，以传统料理方法进行烹饪，虽然简素，滋味却最为深长。

《乡土中国》

作者_费孝通

出版社_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作者用14 篇短小精悍的文章，去探讨“作为中国基层社会的乡土社会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社会”的大问题，打开了一个理解中国社会的新视角，更让“差序格局”成为一个社会学基础概念。70 多年后的今天，只要你谈论中国，这本书依旧无法绕开。

《曾国藩》（流金纪念版）

作者_唐浩明

出版社_湖南文艺出版社

本书既写曾国藩的文韬武略，也写他的待人处世与生活态度；既写他的困厄与成功，也写他的得宠与失宠。作者在史实的基础上，对历史事件描述、情节细部作了恰当虚构，使曾国藩这个在中国近代史上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人物的生平，重现在读者面前。

悦读

《金蔷薇》

作者_【俄】康·帕乌斯托夫斯基

出版社_湖南文艺出版社

文学大师帕乌斯托夫斯基用他别具一格的文笔，气势磅礴而又精致入微地描绘了人类的美好感情和大自然的如画美景，阐述了作家的使命、文学创作的目的和方法，使每一位读了《金蔷薇》的文学爱好者、文学创作者和文学批评家得到极大的启发。

《全球化与国家竞争》

作者_温铁军

出版社_东方出版社

金融全球化的发展来到了历史性的十字路口，七个国家七个故事，虽然发展路径、模式以及当前处境各不相同，但将它们放在一起观察，还原了世界格局的本来面目，对于理解一般发展中国家的历史命运以及如何走出发展困境，具有深刻的参考意义。

《爱在颠沛流离，不忘最初心意》

作者_小姬 三兽

出版社_化学工业出版社

两个人，18 个月，一台相机，揣上三年积蓄，背上睡袋和锅；冬天去东北穿袍子，夏天去南方打赤脚；走遍中国56 个民族世居地，寻找56 个民族的传统服装，自拍民族结婚照。他们用脚步丈量祖国大地，用心感受中国56 个民族的文化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