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对马蒂斯色彩语言的影响

赵冬梅

（青岛大学美术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

19世纪中期，东方绘画的风靡促进了西方艺术的革新。马蒂斯从形象概括、色彩单纯的日本浮世绘中汲取营养，用单纯的色彩简单平涂，装饰性地组织色彩使画面获得极大的表现力。

1 单纯性

马蒂斯认为艺术家需要把自然与艺术之间的“平衡”追踪出来，这样才能真正找到自己，到达这一目的的道路不是注重细节，而是追求净化。浮世绘因其画面要迎合大众审美，使人感到愉悦，色彩成为了传递情感的主要手段。明亮单纯的色彩是浮世绘的特点之一，浮世绘画师根据自己的主观意愿，偏好选用纯度较高的原色及中间色平涂，色彩浓重而强烈，用黑线巧妙地分割开来，形成很多单独的色块，通过色块之间的对比与组合，形成一种和谐。

马蒂斯的用色与浮世绘作品异曲同工，运用单纯的色彩平涂于画面中，稍加黑线使色彩独立分割开来，画面体现出和谐。作于1910年的《舞蹈Ⅱ》代表了马蒂斯纯色艺术的辉煌成就，画家对这一充满动感激情的主题用了最简单的色彩表达。在这幅画中，他用蓝色构成天空，绿色组成地面，朱红色刻画人体，整个作品就由这3种分布协调的色彩，与人体边缘富有节奏性的简练线条和谐并进，表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画面没有具体的刻画，也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背景，只是描绘了一种欢乐、和谐、轻松的氛围，让人体会到一种直接的视觉感受——原始的纯朴。

在传统的浮世绘中，因其版画印刷媒介的特殊性，作品色彩只能从涂色的木板上直接获取，一般不会形成色彩的堆积和重叠，也不会有混色，画面干净完整，色彩通明透亮。在这幅铃木春信所绘的早期浮世绘木刻版画（图1）中可以看到，画面中色彩通透，墙面、地面由大块面平涂的黄色组成，人物衣服和装饰纹样也都是由平面的绿色、紫色、红色构成，通过人物轮廓和背景中的黑色线条区分空间。马蒂斯从这种方法中汲取营养，创作出许多手法简单却极具表现力的作品。例如与《舞蹈》齐名的《音乐》，作品缩减了题材内容，只用最简单的平涂手法塑造出似有音乐流动的画面。

因为色彩的数量优势，作品统一于某一种色彩为主的基调更容易取得和谐和美感。所以浮世绘版画中时常只需要表现一种色彩，其他色彩都根据这一主要色彩再进行组织调配，画面更显得单纯。马蒂斯从这种方法中得到启示，他在创作中围绕一种或两种色调为中心，搭配其他色彩，采用简单的大笔平涂，以此表达自己对自然及生命的感悟。例如作于1916年的《钢琴课》，作品中深沉的灰色统一画面，绿色、红色、橙色、蓝色的几何色块穿插组合，色彩搭配显得极为简练与均衡，流露出一种寂静深厚的情感。

马蒂斯始终相信一幅图画大部分的美是艺术家用有限的手法表现出来的。正如利用七个简单的音符可以创造出任何曲调一样，他利用最单纯的色彩来使其尽可能地与表达感受更加协调，用最纯朴的手法使画面达到更好表现。

2 平面性

平面性是艺术的一种假设手段，其出发点是对自然主观随心的感知和处理。画面只由色的平面组成，探求色彩所能产生效果的最大值；题材可有可无，重要的是平面表现；光不会消失，它被色的平面之间的相互联系表达出来。浮世绘盛行的江户时期，人们生活安稳随性，“及时享乐”的观点流行，画家们注重贴近生活，对自然进行率性的处理。作品中不要求色彩的复杂处理，只采用平涂的手法，不表现阴影，用线条来切割单纯平整的色块，绘画只是色彩铺就的平面，画面单纯舒展、简明爽朗。如葛饰北斋绘制的《富岳三十六景·凯风快晴》中所示，简单的色彩平涂稍加细节就表现出了晴朗的富士山初秋盛景。

马蒂斯从浮世绘作品中领略到平面形成的丰盈表现力，体味到原色平铺和色块组织的强烈冲击以及画面效果的爽朗畅快。他在平面中注重色块的组织，用来创造画面中的反差和平衡，以给人绚丽和谐的视觉体验。《蓝衣女人》（图2）中，马蒂斯完全放弃用透视结构来表现空间，全部采用平涂的手法描绘背景和人物。通过高纯度的蓝色、红色、黄色和黑色建立起色彩对比关系，突出人物的边缘线，使造型立体化。同时简化画面，大范围几何形状的色块差别使作品富有浓郁的装饰意味，显现出一种抽象感。

马蒂斯从浮世绘中探寻到了平面性的装饰效果，丰富了自己的色彩语言形式。同时在浮世绘中发展了自己的绘画技艺，在外来文化中寻求他所期望的秩序、简化与均衡。

3 装饰性

塞尚说过“惟当色彩丰满之时，形体才达于充足”[1]。孤立的形体是缺乏力量的，色彩只有被组织设计、配以感情、与形结合才能获取自身的完全展现，所以想要达到画面理想的装饰效果需要两者通力合作，缺一不可。

浮世绘中画家凭借主观感知将色彩进行分布组合，偏爱运用红色、黄色、蓝色等纯色同它们的间色平涂在黑色线条画出的区域之中，色块之间的相互陪衬简要精练。同时运用留白、勾、点等东方绘画技法，使画面具有很强的装饰性，散发出其独特的感染力。浮世绘后期的代表画家歌川广重拥有高超的色彩组织能力，在他的这幅风景作品（图3）中可以看到，画家用纯度较高的蓝色与白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又因画面蓝色的明度较暗，并不显得强烈突兀，反而给人一种萧瑟之感。作品中用色点的装饰方法来表现星空，使其更显幽静。在歌川广重早期绘制的狂歌本插图中可以看到另一种色彩与形相互组织的装饰方法，人物的衣服颜色被白色的线条分割开来，形成灰色色块与白色的花朵共同组成的装饰纹样，呈现出一种马赛克式的拼贴趣味。

马蒂斯在许多作品中都用了色彩点涂和色块拼接的装饰方法。例如作于1928年的《摩尔式屏风旁的年轻女子》（图4），在这幅画中，画家将白色、红色、蓝色、黄色等色彩通过降低纯度、提高明度等方式和谐地组织在一起，显现出特别的东方韵味。利用有规律的色点描绘背景屏风，左侧下方的地毯上用交叉的黑线条分割出了一个个菱形色块，与色块拼贴的方式有着相同的装饰效果。

马蒂斯色彩与形相结合的最具典型性的作品是为旺斯教堂设计的彩色玻璃窗，名为《生之树》，作品是画家在走向他所追求的简化道路的终点时所作的，色彩和窗框外形巧妙结合，整个窗户仅由蓝色、绿色、黄色3种颜色的透明玻璃组织拼接而成。其中黄色的玻璃被马蒂斯设计成了半透明状，他把表面做得粗糙，呈现一种磨砂质感，而蓝色和绿色玻璃保持透明，这样就可以呈现出除了玻璃本身不同的色彩感觉。当阳光透过窗户时，就会形成独特的装饰效果。

图1 铃木春信作品

图2 《蓝衣女人》

图3 歌川广重作品

图4 《摩尔式屏风旁的年轻女子》

4 结语

马蒂斯将浮世绘版画中色彩的单纯性、色块的平面性、色彩组织的装饰性提取出来，并运用到自己的创作表现中。他将色彩与形体表现完美融合，通过作品的图形与色彩的装饰性处理，探索画面的平衡与秩序。马蒂斯把色彩大规模地纯化、平涂，使得色彩不再是为塑造形体以达到三维效果而服务，它本身所带有的情感上的象征作用更加明晰，色彩所固有的美得到展现，具有了其自身独立的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