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 艺术来自人民

2021-03-16 06:14韩忍冬
中国新时代 2021年3期
关键词:王蒙文学文化

韩忍冬

“我(的命运)是和共和国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在共和国的繁荣发展机遇当中,我也分享了这种光荣,我以这70年的历史,来作为我写作内容。为什么我能坚持写下来,因为我有最真切的对共和国的体验,感动和记忆。”

2019年9月29日上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时年85岁的王蒙、97岁的秦怡和90岁的郭兰英一起,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

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党中央决定,首次开展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集中评选颁授,隆重表彰一批为新中国建设和发展作出杰出贡献的功勋模范人物,“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85岁的作家王蒙是与共和国共同成长的文学创作者,用深情的笔触,描绘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和文化的繁荣兴盛,见证并推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

从20世纪50年代的《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到改革开放后的《活动变人形》《蝴蝶》《布礼》等,到进入新世纪后的《这边风景》及“季节”系列长篇小说……王蒙始终敏锐捕捉着时代脉搏,深刻剖析人們的内心世界。

在近70年的创作历程中,王蒙写了1800多万字作品,出版近百部小说、散文、诗歌和学术著作,作品被译成20多种文字,获得过茅盾文学奖等国家级文学大奖和多项国际性文学大奖。

“我(的命运)是和共和国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在共和国的繁荣发展机遇当中,我也分享了这种光荣,我以这70年的历史,来作为我写作内容。为什么我能坚持写下来,因为我有最真切的对共和国的体验,感动和记忆。”王蒙如是说。

时代的记录者

王蒙的文学创作与新中国的行进步履紧紧相连。

1934年10月15日,王蒙生于北京(时称北平)。他的父母都是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人,因到北京求学而留在北京生活。

对于故乡南皮,王蒙有很深厚的感情。他在《老城新风记南皮》一文中提到:“1934年我出生在北京沙滩,一岁多回到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潞灌乡龙堂村老家,直到五岁返回北京上幼稚园。”“虽然我的幼年只在这里待了有限的时间,我仍然牢记着家乡的梨树园,家乡的口音,家乡人对于河北梆子的迷恋,还有家乡人的执拗与豪迈,那种如火如荼的激烈,甚至,还有家乡曾经有过的贫穷与困窘。但是,我可爱可亲的家乡啊,你竟有了这样辉煌的今天,你也一定会拥抱无限灿烂的明天!”

1945年,11岁的王蒙考入北平私立平民中学。在那里,他如同小说《青春万岁》中充满理想和信念的年轻人一样,遇到了共产党人李新、何平。怀着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王蒙与北京的地下党建立了组织联系,并积极接受进步思想。

1948年,年仅14岁的王蒙加入地下党,成为了一名对共产主义有坚定信仰的“少年布尔什维克”。

王蒙回忆:“我还不满12岁,就和北京的地下党建立了固定的联系;距离我14岁的生日还差5天,破例地以这个年龄加入了地下党。我为什么选择革命,一个少年的心情就是盼着天翻身,地打滚,中国才有希望。”

在少年王蒙的眼中,文学和革命是他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王蒙始终忘不了1953年的那个初冬,那一年,刚过完19岁生日的王蒙,决定写一部长篇小说。他想以这种方式永久地记录下共和国成立初期最为激情和浪漫的岁月。

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冒险狂妄之举。所有人都提醒他,初学写作应该从百字小文、千字小文做起。王蒙不为所动,最终写出了后来蜚声文坛的《青春万岁》,并于1957年在《文汇报》上连载刊登了部分章节。

王蒙后来回忆:“从旧中国到新中国,这使我激动,我就觉得我需要记录一下一代青少年在这个社会大变动中,他们的经验,他们的体验,他们的激情。正像我序诗里写的,所有的日子都来吧,我所珍惜的这些日子,我所感动的这些日子,我所咀嚼的这些日子,这就是我写作的源泉,就是我写作的依靠。”

2017年,83岁的王蒙在一次演讲中说起这件事:“当时我觉得它像一个总攻击的决定,是一个战略决策,是一个决定今后一生方向的壮举。它改变和决定了我的一生。”

1956年,时任共青团北京市东四区区委副书记的王蒙,长期在基层工作,看到工作、生活中的一些社会消极现象,创作了短篇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在《人民文学》发表(发表时标题为《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因该小说中对官僚主义的批判描写,引发了社会争鸣和文化大讨论。

从1963年到1979年,王蒙在新疆生活了16年,后来调回北京作协。1978年,他把在新疆的16年生活经历写成了长篇小说《这边风景》,记录了新疆伊犁地区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展现了新疆独特的风土人情,并通过小说中的众多人物形象,表达了对于个人与国家的命运,个人与历史关系的思考。

1979年,中国步入改革开放新时期,日新月异的社会变化和外来文化思潮的涌入,再次激发了王蒙积蓄已久的创作热情,他进入了创作的“井喷”时期,在几年的时间里先后发表了《夜的眼》《活动变人形》和散文评论集等产生巨大社会反响的作品。仅在1979年秋至1980年春的短短半年,王蒙就创作了6个短篇小说,1个中篇小说,以及一些长篇评论。

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表姐》《布礼》《蝴蝶》《杂色》等小说显示出王蒙对历史与人生的回顾和思考,在新时期之初的文学图景中十分具有代表性。

从1953年开始写《青春万岁》、1956年发表《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到20世纪70年代末产生广泛影响的“东方意识流”小说,再到《这边风景》获得茅盾文学奖,王蒙的创作不断给读者带来惊喜,他也因此被称为文坛“常青树”。

“新中国70年一直是我写作的主要题材。我觉得我一写起小说来,所有的日子都来了,我的日子跟别人不一样。”王蒙如同一个记录者,将时代的记忆不断呈现在读者面前,“文学是对青春的挽留,年龄老去无法回避青春的远离,但书还在、记录还在、文字还在、语言还在、梦幻还在,这是文学给人生的记忆、安慰、挽留、鼓励。”

在王蒙看来,新中国的历史经验、光辉成绩和痛苦探索无与伦比。“这样的时代应该留下文学代表的杰作、经典,应该有更多深刻的作品出现,有成就更大的作家出现,有对这段历史的更多的咀嚼、消化、记忆和加工出现。我相信会有这样更好的作品和作家。”

文化的传播者

如今,已86岁的王蒙仍认为:“我觉得我还是劳动力,我还是一线劳动工作者。”这位精神矍铄的作家,半个多世纪不改初心,一直用行动与作品,宣告着青春不老、生命不老、文学不老。

晚年的王蒙,依然笔耕不辍,写作开始回归传统,并不时对公共事务发声。他曾在自传中写道:“活到老,学到老,自省到老。我是王蒙,我同是王蒙的审视者、评论者。我是作者,也是读者、编辑与论者。我是镜子里的那个形象,也是在挑剔地照镜子的那个不易蒙混过关的检查者。”

他同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迷。近年来,王蒙陆续推出了《老子的帮助》《庄子的奔腾》,以及将“孔孟老庄”的思想从“精进、原则、得到、个性”4个维度进行切入的《写给年轻人的中国智慧》丛书等。他用通俗的语言,深入浅出的表述,用自己86年的人生经验做脚注,以渊博的学识解读中华传统文化及古人的智慧。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活的传统,是与现代世界接轨的传统,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传统。”

2020年12月8日,王蒙在某论坛发言时说:“传统文化对实现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有没有好处?我的回答是,传统文化大大帮助了我们去吸收和拓宽精神资源。我们的传统文化是有效的,这个有效性,其一在于它被大众所接受,被历史所贯彻;其二在于它创造了一种有质量、有凝聚力的生活的可能;其三,还在于它在碰到挑战和麻烦的时候,能够坚持特色,同时具有自我调整和变化的能力;最后,它有对话的能力,有汲取、消化和利用外来思想的能力,同时又有外来的东西中国化的能力。”

王蒙最根本的出发点就是希望当代的年轻人能够重拾老祖宗优秀的传统智慧和文化,因为那里蕴含着西方人所没有的人生智慧。

“传统文化很有趣味,学问大得很,奇妙无穷,能够帮助我们拓宽精神资源,增加我们的文化财富。”王蒙說,“传统文化几千年来凝聚团结着中华民族,经受了生死存亡的考验,影响着我们,吸引着我们,也接受着我们的审视而有所改变,有所发展,成为我们今天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的一个源头。”

王蒙认为,传统文化是积极进取的文化:“中国人最讨厌懒惰,中国人最反感的是奢侈浪费享乐,要求你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你从早到晚都得积极进取,苦干。同时我们吸收传统文化,更是为了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

王蒙希望,青年作家们能以最高标准摆脱畅销市场的诱惑,为国家、民族和历史创造新时代的经典。

人民的艺术家

86岁的王蒙,平时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勤奋,每天写作5小时,走步90分钟,唱歌45分钟。他感慨:“我们赶上了到处都有故事,天天都有情节、有人物、有抒情、有思考、有戏的小说黄金时代。”

2019年9月23日,王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国家给的‘人民艺术家称号是一个非常美好、崇高的荣誉。新中国成立70周年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我经历了从抗战时期到今天这85年的历程,知道新中国是近百年来仁人志士奋斗的成果。这次即便功勋荣誉称号名单中没有我,我也为祖国成立70周年而欢呼,为功勋荣誉的颁发而欢呼。”

王蒙对人民艺术家的理解,分为“人民”“艺术”和“家”三部分。作为一名写作者,对人民的感情是他写作的最大动力:“人民的含义非常广泛,包括各行各业的人民群众,也包括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家经常强调的人道、人性、人际都源自人民,作家要有人民的观念,得有写人、谈人、为人民说话的愿望。”

王蒙认为,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如果你的文学能达到语言艺术的标准,那就是很高的评价。‘家,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的领域里有所专长,有专业的成就。”

“文学本身并不产生文学,只有生活能产生文学。”王蒙将自己的高产都归功于时代和生活的日新月异。经过岁月的打磨,他始终不忘自己的来时路:“人民艺术家,人民是关键。对人民的感情,是我写作的最大动力。作为作家,要强调人道、人性,我们得时刻惦记人民、体贴人民,得有写人民、谈人民、为人民说话的愿望。”文学创作的方法有千万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王蒙的创作道路和人生轨迹,是对此最生动的诠释。

“新中国成立对我的意义非常大,那是完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和世界。我亲眼看见旧中国和旧社会是怎样分崩离析的,到处是危机,百姓没法生活下去。”王蒙激动地说,新中国像朝阳一样,有诸多的可能性和期待;在革命战争胜利凯歌声中建立起来,社会焕然一新。

“新中国的成立、发展、建设是我一生的经历,也是创作的主题,我是见证者也是参与者。新中国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她的辉煌成绩我分享了,她的曲折和坎坷我也有经验。”

“我的兴趣广泛,热情持久,对各个阶段的各种情况都有浓厚的关注。我的少年、青年时代赶上革命成功和新中国成立,这给我的人生奠定了光明的底色,即使我日后遇到了一些曲折和挑战,也始终热情澎湃地书写时代、书写生活。”王蒙说。

在任职《人民文学》主编、中国作协副主席、文化部部长期间,王蒙关注文学发展、鼓励艺术创新,发掘和扶持了一大批优秀的青年作家。其人生经历、精神状态、探索活力和情操品行,也影响和感染了后辈作家。

谈及永葆创作激情的秘诀,王蒙说:“爱生活、爱家国、爱世界,爱文学、爱语言,爱每一根草、每一朵花、每一只小鸟,爱你我他,当然,更有她。保持热乎乎的生活态度。永远抱着希望,活得更好,写得更好。”

王蒙,这位与新中国共同成长起来的作家,见证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之路。他以辉煌的创作实绩和多方面的工作,参与并推动了中国文学事业的繁荣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发展。

从少年到耄耋,从中学生党员到新中国的文化部长,那颗初心始终在王蒙的胸中跃动。

猜你喜欢
王蒙文学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我们需要文学
用洒脱之笔诠释简静生命哲学——读王蒙随笔《不烦恼:我的人生哲学》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谁远谁近?
用书抚慰躁动的心灵——读王蒙新书《诗酒趁年华:王蒙谈读书与写作》
The effect of bubble plume on oxygen transfer for moving bed biofilm reactor*
王蒙吁求:不应该让汉语哭泣
我与文学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