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里的“乡愁”

2021-03-24 18:45鲁鸣
科学与生活 2021年29期
关键词:社火变迁乡愁

摘要:近年来,作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组成部分的社火仪式,不仅在仪式的程序、内涵和表现形式发生了改变;其功能方面,也发生了娱乐功能强化、经济功能增强、教化功能强化和维系调节功能削弱四个方面的变迁。本文便是通过对地处陕西关中地区岐山县的社火进行研究,运用文化整体观和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探尋社火的仪式和功能变迁,以及变迁背后的内容、原因及其困境,使得更多人能够了解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使其得到更好地传承与发扬。

关键词:社火;变迁;文化遗产

引言

我国历经五千年的岁月沉淀,留下来许多极具特色的传统民俗活动,这些民俗活动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灿烂悠久的文化,社火民俗便是其中之一。在经济全球化迅速发展、人民群众观念日新月异的今天,社火民俗的仪式与功能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地处陕西关中地区的岐山县作为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处,周文化的发祥地,至今保留较为完整的社火民俗。因此,岐山社火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与意义。

近年来,作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组成部分的社火仪式,不仅在仪式的程序、内涵和表现形式发生了改变;其功能方面,也发生了娱乐功能强化、经济

功能增强、教化功能强化和维系调节功能削弱四个方面的变迁。本文便是通过对地处陕西关中地区岐山县的社火进行研究,运用文化整体观和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探寻社火的仪式和功能变迁,以及变迁背后的内容、原因及其困境,使得更多人能够了解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使其得到更好地传承与发扬。

一、岐山社火概述

岐山县古称“西岐”,地处关中平原西部,总面积约856平方公里,全县辖9个镇、124个行政村和1个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总人口约48万,历来有“青铜器之乡”、“周礼之乡”、“中国礼仪文化之乡”和“千年古县” 的美誉。岐山县作为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处,周文化的发祥地,至今保留较为完整的社火民俗。

社火产生年代久远。原始社会时期,人类经常在猎得野兽后举行庆贺活动,或者在聚会时假扮野兽,用来教育后人,这就是最早的“村傩”和扮兽戏活动。“与‘社’有关的事称‘社事’,诸如‘香火朝山会社’、‘社火会’、‘曲子会’、‘吃割食’……这种会社,每逢迎神报赛、庆贺集会,必然举行游艺活动,锣鼓火把助威,狮子龙灯游行,人群相随,显然是‘人威’助长了‘神威’,就形成了‘社火’风俗。”现代著名民俗学家顾颉刚也曾在《古史辨》(第一册 首序)里写道:“社是土地之神,从天子到庶民立有不等的社……乡村祭神的结会,迎神送崇的庙会,朝顶进香的香会,都是社火的变相。”[1]因此,民间“社火”节日是指在迎神赛会上感念土地恩赐的礼俗,其仪式主要是人们为了表达对土地神的信仰,祈祷土地丰收,保佑人民吃饱肚子。最直接的做法是现场宴饮。

西府社火也称宝鸡社火,是在我国古代百战、散乐和古代锣鼓舞蹈的基础上,不断创新而形成的一种传统的群体游艺活动。岐山社火作为西府社火的一支,种类繁多,有车社火、马社火、背社火、 抬社火、高芯社火、地社火、血社火等。如今的社火更多是指以戏剧和传说等故事为原型装扮人物,加以锣鼓,只游演而不歌唱的一种表演艺术形式,也称“耍社火”。一般社火在元宵节前后一两天内演出,表演形式因地而异。

二、岐山社火及其功能

社火最早分为两大部分——敬神和游演,其产生的主要原因是当时经济条件落后,农业技术发展迟缓,人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十分有限,因此希望通过这种仪式活动,告知神灵,来满足内心的愿望与需求。社火作为一种民俗事项,承担着娱神功能、经济功能、教化功能和维系调节功能。

(一)岐山社火的仪式

1、表演流程

岐山社火源自古老的神灵信仰与祭祀活动,社火游演分为敬神和游演两个部分,表达了人们对于神灵的敬畏以及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美好生活的向往。祭祀活动的日子一般安排在社火游演的前一天早上,人员到齐后需要站成队列,保持安静。进庙后,村长或“社火会”的会长作为代表要站在祭祀队伍最前端,会长要求身穿会服,村长则无限制,但一般着西服。据笔者了解,敬神上香仪式中,有些地方在此过程中还配有由请来的“法师”专门恭敬神明的唱词。岐山县孙家庄村就有一座被用来专门进行社火祭祀仪式的财神庙,据村民孙某说,当时的人们只知道“祭灶神”,但并不知灶神的具体形象,所以就用财神赵公明来代替,保一方平安。敬神上香的一般都是村长或会长,皆由德高望重的成年男子担任。其余男性村民会准备一些瓜果上贡,打扫庙宇、擦拭财神雕像。在此环节女子不准进庙,否则会给村子带来厄运,例如让粮食歉收、村里男人娶不到老婆等。

社火游演正式开始后,表演队伍的顺序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一支完整的游演队伍应有炮仗队、彩旗队、高芯对、秧歌队、锣鼓队、舞狮队等部分,必须按照顺序表演,否则会惹得神灵不满。等到游演结束,还要经过最后一个环节——卸妆。“农村地区特别看重的一个环节。因为在关中人的眼里,社火表演的行头会招来鬼神,处理得当会给村子带来吉祥好运,相反则会带来噩运。在关中地区社火表演完了,一般都会在村外面卸掉装束,才能回村。”[1]社火的游演时间定在正月十七,若非遇到大灾,否则不得更改。

2、表演人员

因以前的社火具有祭祀神灵的含义,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敬神过程只能男子在场,敬神、上香、打扫等都由男子进行。女子除孕妇外,其余人万不可进入庙宇,生理期女子尤甚。这是因为当地人觉得孕妇有孩子护佑,神灵不会怪罪;而生理期的经血会污染神灵。在游演过程中,除了一些特殊的角色需要女性外,其余基本都是男性或孩童,孩童男女不限。据当地人解释,是因为孩童年纪小,生理体征尚不明确,神灵无法辨别。总而言之,在整个社火仪式中,女性更多的是担任提供服务和观赏者的角色。

3、表演道具

社火游演所需的道具一般有脸谱、服装、运输工具等。

社火角色的表演者是以舞台亮相的形式进行游展,观众对扮相角色的辨认靠的是脸谱。社火脸谱有严格的色彩和图案要求,不能混淆。由于岐山社火与民间戏曲渊源较深,因此受到戏曲人物脸谱的影响较大。岐山社火脸谱从人物的容貌、性格出发,用日月纹、火纹、旋涡纹、蛙纹等纹饰的不同组合表现人物的性格,图案虽然变化组合繁复,但最主要的还是在眉骨、鼻翼、额头、脸颊等部位进行简单的圈、点、线的搭配。色彩的调和主要依靠朱砂、板蓝根、紫甘蓝等等,以色彩辩识人物的忠、奸、善、恶,有“红忠,白奸,黑正,黄残,兰莽,绿义,金银妖”的说法。

受以前的物质条件限制,社火游演的服饰极少,大多是由戏曲服饰借鉴而来,“其最大特点在于程式化,具有一套严格的穿戴规制——衣箱制。衣箱制核心(或称本质)是以一套固定戏曲专用设备及其应用制度服务于不同题材古典剧目的一切演出。它对明朝生活服装进行了艺术化加工后,又将清朝生活服装融入戏衣之中,其服饰仍延续着戏曲服装中明清服装的特色”[2],手工制成,样式朴素,中规中矩,创新极少。而像锣鼓队、腰鼓队等服装,都是由村长或会长找人定制,每村各有风格,颜色相异,队长和队员的服装颜色要区别开来,便于集合队员、指挥表演。服装价格不高,花式较少,以大方美观、便于行动为特点。

社火的运输工具与当时的物质条件密切相关。以前的社火游演主要依靠人力架抬和牲畜运输,整个过程耗时费力,中间不能休息太久,因此对于人力物力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当时以驸马庄的“抬社火”、京当镇的“高抬社火”和仁次村的“马社火”最为有名;后来出现了架子车、拖拉机、卡车,便改为靠货运卡车進行展演。

4、表演戏阵

早先的社火游演戏阵有严格的规定,岐山社火的表演戏阵主要分为戏阵、舞阵和方技阵,社火仪式过程由列阵表演体现。戏阵的表演人物的原型大多取自秦腔、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例如沉香劈山救母、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等。舞阵主要是划旱船、舞狮及扭秧歌。方技阵则包含踩高跷、敲锣鼓、踩高芯等。

在岐山,踩高跷也叫“绑柳木腿”,是指在两根长度约1.5米的粗木棍上安装脚踏板,游演者两脚各踩一根,用布条或铁丝扎紧绑牢,而后不断做出跳、跑、跃等动作的表演形式。高跷人数不定,表演形式较为灵活,杨柳村的高跷队最有名。因其表演存在一定难度,因此高跷的游演者一般为年纪较轻的小伙儿。

锣鼓队的成员大都是岐山县附近村子里的农民。农事闲暇之余自发组织、排练,以前只准男子参与,如今男女皆可参加。锣鼓队的最低配置为“六鼓八锣”。锣鼓队成员年纪普遍较大,平均在55岁左右。锣鼓队领队与其他成员服装款式相同,颜色相异。一般情况下领队着红色,其余成员着黄色,也有领队着黄色而队员着红色。社火游演期间,各乡镇的锣鼓队都会拿出最好的状态与其他队较量,到时锣鼓喧天,气势如虹。岐山县锣鼓队以索王村锣鼓为最佳。

高芯是指用铁条拧成各种形态的框架,用彩纸、颜料等物品装饰,将小孩子固定在特定位置后穿上长衫(一般是戏服),配上假腿固定,放在车上展演,两边各有一位成年人站立帮忙扶持,以防小孩摔下来。表演期间小孩子不能吃饭喝水,也不能上厕所,只能被固定在一个位置,做出一个姿势。高芯不仅是社火的主要表演形式之一,同时也是社火的一大类,称之为高芯社火。高芯以险、妙著称,后因高芯对于小孩子伤害较大同时存在不安全因素而被禁演。

旱船也称“耍旱船”、“划旱船”。旱船由色布、铁质框架及彩纸制成,形状与船相似,长约2米,宽约1米,无船底,船内两侧装有把手,船内侧斜对角安有一条红色粗绳,便于游演者固定。架船者一般是年纪较大的妇女,她们将自己打扮成妙龄少女,两腿隐于船内,抓把手前进,模仿游船;另有一年长男性装成船夫,手拿船桨,头戴礼帽赶船。两人为一组,配合默契,以此逗趣。旱船游演者人数较少,一般只有三四组,因表演诙谐深受大众喜爱。

舞狮也称耍狮子,是将竹、绿布等物制成狮皮道具,由两名身形敏捷的青年男子配合,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俯体弯腰披上狮皮,合为一体,模仿狮子做出踱步、跳跃、抓扑、抖毛等动作,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舞狮难度较高,表演者要具备良好的身体素质,经过专业训练。以前舞狮者会站在圆木桩上表演,后因难度系数较高,改为在陆地上表演。

岐山社火的秧歌表演是在建国后从陕北传进来的。表演者人数众多,皆为女性,年纪较轻,打扮相对简单,全员身穿定做的大红色套装,样式与旗袍相似,但下身为改良后的裤子以便行动。早先表演者作陕北农民装扮,穿红着绿,伴随锣鼓的节奏走十字交叉舞步;而今秧歌舞步众多,以“三前进步、两后撤步”最为常见,表演时人员排成方阵,伴随不同的节奏,队形也随之改变。

(二)岐山社火的功能

1、娱神功能

社火源于远古的祭社和驱傩仪式,社火的娱神功能可以追溯至周朝。农耕时期,由于信息较为闭塞,教育水平落后,人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心诚,神灵就可以听到自己的诉求。以前的社火主要是一种能与神灵进行沟通的特殊仪式,通过敬神仪式中的唱词、扮演诸如“黑虎灵官”、“关公”等神灵形象等,起到娱乐神灵、提出合理诉求的作用,以得到神灵的保佑护得一方平安。

2、教化功能

“民俗的教化功能,是指民俗在人类个体的社会化文化过程所起的教育和模塑作用”。[3]农业时期,现代教育尚未全面普及,人们价值观的确立更多是通过戏文、歌曲以及诸如社火这类的生活体验。岐山社火的人物扮演多以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和秦腔为原型,例如沉香劈山救母、卧冰求鲤、桃园三结义等,这些都在潜移默化中向人们传递着当时的价值观念,教会人们孝道、正义与是非观。

3、维系调节功能

人类之所以创造出民俗活动,是为了在农忙之余寻求调节。社火作为一种集体活动,早先是由各村的“社火会”组织发起,在岐山县,人们以一自然村为一社,六至八个自然村为一会,一会推举一名会长,会长一般是声望较高、年纪较大的男子轮流担任,负责社火的人员组织、游演安排等活动,责任重大。社火游演的好坏与否,甚至与各村的声誉相关。因此,在社火的准备、彩排、游演过程中,全村男女老少都会踊跃参与其中,忘记之前的不快,为村子的声誉不求回报的付出。同时,各村的社火队会在乡镇上互相比拼。竞演结束后,观赏民众会选出最优秀的一队,作为奖励,获胜队伍可在下一年的社火游演中走在最前列。由此可见,社火仪式对于增强亲属关系和人们的社会关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三、岐山社火的变迁

面对经济全球化的冲击,各种文化出现了明显的交融,岐山社火作为一种传统的民俗活动,其仪式与功能自然也受到了现代化的巨大影响,发生了较大改变。据笔者分析,岐山社火之所以产生变迁,主要与经济、组织结构和社会文化这三大因素紧密相关。

(一)仪式变迁

1、仪式程序的变迁

岐山社火早先分为敬神和游演两大部分。以前的社火游演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被岐山人称为“黑虎灵官”的财神爷,其原型为封神演义中的赵公明,因被有“赵黑虎”之称故而得名,是民间的武财神。据笔者了解,岐山社火之所以敬的财神而非土地神,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岐山古称西岐,相传在《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封赵公明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专司迎祥纳福,商贾买卖。

后来民间因赵公明手下所掌管四名与财富有关的小神——招宝、纳珍、招财和利市,所以成为财神。社火游演前,“黑虎灵官”会被孩子父母拦下,去摸小孩子的额头,为其消灾驱病,降福纳财。以前的社火都是各镇、各村自发举行,游演队伍最后会有一两个背着竹背篓的年轻男子,每当社火队伍路过村民家门口时,村民便会拿出提前备好的麻花、油饼等食物给这两个年轻人以示感谢。因为民间认为社火游演的整个过程是有神灵庇佑的,必须心存感激,这些食物在社火游演结束后被均分给参演人员。

随着现代农业的飞速进步以及现代农业技术知识的普及与提高,人们之前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望逐步实现,社火的祭祀作用便开始逐渐淡化,因此如今的岐山社火并无敬神环节,“黑虎灵官”也不再摸小孩子的头驱病驱邪,而是直接开始游演。游演时间因年而异,诸如今年的岐山社火就是在正月十三举行。同时,之前社火游演开始后的第一个仪式是放炮,但现在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加强和有关部门的规定,这一环节被取消。如今的社火更多的是被当成一种娱乐活动,因此在一些景区可以每天看到社火游演,而不必等到特定日子才能看到。

2、仪式内涵的变迁

早先的社火游演内容有严格的规定,但近几年出现了新的变化。据笔者观察,而今的社火游演内容已不再拘泥于传统,而是大胆推陈出新,例如今年的岐山社火中出现了老年模特队,提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表演形式。同时,随着现代企业和单位的投资,开始出现了一些企业的宣传标语和时代口号,例如岐山天缘醋厂的广告语、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等,为传统社火注入了新的时代活力。

以前的社火游演中的人物扮演,原型大多取自秦腔、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例如沉香劈山救母、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等。随着人们精神世界的不断丰富,现在的岐山社火除却上述人物外,还添加了现代因素,比如今年的岐山社火人物游演中就出现了深受小孩子喜爱的小猪佩奇和怪物史莱克。以前关中社火中的血社火,因其过于血腥恐怖、不利于民众心理健康、易引发暴力事件而被禁演。

以前社火大多由各村的“社火会”组织,村民自发参加;而今的社火游演随着基层群众自治组织的建立而改为村委会或居委会组织。参加社火游演的人员在表演结束后可以前往村委会或居委会领取30—50元不等的酬劳;大学生还可以由当地基层群众自治组织开具证明,参与社火游演、进行社会实践。

3、表演形式的变迁

以前社火道具的制作耗时耗力,如今随着工业化水平的发展,社火游演的形式发生了巨大变化。

(1)社火脸谱的变化

以前的社火游演人员头带面具,上面画着诸如关羽、张飞、孙悟空等人物脸谱,但后来由于面具制作耗时费力,绘制面具需要的颜料价格昂贵,且长时间佩戴面具会引起身体不适,因此后来便改为直接在脸上绘制图案。

社火臉谱逐渐打破传统,更加的夸张豪放。“纹饰由简单变得丰富。特别是像在眉、鼻、额、颊等部位由原来的简单的圈、点、线的搭配发展为现代的许多纹饰装扮,如梳子纹、梅花纹、佛手纹、寿字纹等。”[4]

色彩由原来的五色(黑、白、红、青、黄)转变为辅之以紫、橙、灰等颜色。色彩的转变随之而来的是脸谱视觉效果的冲击,将人物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关中地区,社火脸谱的色彩绘制中有这样一段口诀:“红为忠勇白为奸,黑为刚直青(青,即灰色)勇敢;黄色猛烈草莽蓝,绿是侠野粉(粉,指粉红色)老年;金银二色色气亮,专画妖魔鬼神判。”[5]

(2)社火服装的变化

如今的社火游演服饰色彩绚丽,图案丰富、制作技艺更加精湛,出现了专门为社火游演提供服装制作的产业。传统的社火服装同秦腔服装一样分行当,而现在的社火服饰可以依据表演者的性质来定制,添加许多当代元素,使其更“接地气”,也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比如近年来的岐山社火会上有了动画人物、模特队等,因此社火服装也随之有了人偶套装和旗袍,样式新颖,颜色艳丽。

(3)社火运输工具的变化

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交通工具的普及与交通网的建立,社火的运输工具也发生了改变,由以前的“马社火”、“抬社火”变为卡车运输。运输工具的改进,省时省力的同时也打破了空间限制,社火表演区域不断扩大,例如岐山社火的路线由之前的只在县城内游演转变为从法门寺一路行进到县城,路程延长了三倍。运输工具的变化使得原本没有社火游演的乡镇也开始组织社火游演,相互交流学习,扩大了社火仪式的群众基础与影响力。

(二)功能变迁

1、娱乐功能强化

早先的社火便是人们企图用具有神秘性质的唱词或装扮来获取和神灵取得沟通的机会、以达到娱神的目的从而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一种祭祀活动。前文提到的社火仪式中,在正式的社火游演开始之前,人们要先去财神庙里敬香、上贡;游演过程中,要有一些演员扮演神灵形象等等,这些都是为了娱乐神灵,以此来获取凡人和神灵沟通的途径。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知识水平的提高,这种需求已经被现代发达的农业技术和先进的知识所代替,仪式中神灵崇拜与祭祀的成分已大大削弱,现在的社火更多是以一种自娱活动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2、经济功能增强

新时代的民俗文化在其形成、完善的经济基础处于巩固和发展时期时,民俗文化会反过来为这一经济基础服务。早先的社火仪式只承担祭祀的目的,对于当地社会经济发展几乎没有促进作用。早在2005年陕西省宝鸡市就有“中国社火之乡”的美誉,尤其在2006年5月20日民间社火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岐山社火作为一种特殊的旅游资源被大力开发。在此影响下,社火游演开始成为一些人的谋生方式,例如岐山县蔡家坡镇的三国小镇景区每天都有社火游演以吸引游客观赏,社火演员一月可得3000元左右的工资。据笔者了解,岐山县依靠社火游演为生的人数大约占总人口的2%,平均工资为2568元。不仅如此,社火作为一种极具特色的民俗文化资源也为拉动当地经济做出了贡献,蔡家坡镇2018年旅游收入同比往年增长20.6%。同时,对于社火游演的队伍,县镇一级会象征性的给予一定的补助,但数目很少。一些村镇、企业也会在办喜事或者开张的时候请社火游演队伍进行表演,价格较高,一般一场在四五万元左右。

3、教化功能强化

社火作为一种民俗活动,不仅对游演者存在教化功能,更对该活动的观赏者具有教化功能。而今电视的引进,网络信息的飞速发展,使得社火教化的功能大大强化。

以前的社火中常有诸如“卧冰求鲤”、“武松杀嫂”等片段,这些故事虽有值得向民众宣扬的部分,但总的来说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愚孝”、“暴力解决问题”的内涵难以与现代文化相融合,已不被大众理解与接受,开始被摒弃。如今的社火仪式内容已被“取其精华”,游演车上会有喇叭专门用来播放宣传正能量的歌曲或诗朗诵,诸如《爱我中华》、《好运来》等;同时政府大力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社会正能量,制作宣传标语悬挂在游演车辆上,大多是写着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强调男女平等、鼓励生二孩等标语,以达到向民众进行道德教化和政治宣传的作用。

4、维系调节功能削弱

前文提到,“社火会”的成立、社火仪式本身的竞技性质使其具有维系调节的功能。为了给村子赢得声望,村子里凡是参与社火游演过程的男女老少都会齐心协力,忘却不快,投入到这一活动中去。社火会中,最为出名的是青化镇的“会庄”(当地的说法)。据村民孙某介绍,其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举办的一次社火会中,全镇参加人数达到230人左右,盛况空前。可以说,社火的出现,提高了村落中人与人之间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有利于亲属关系和社会关系的恢复与发展。

新中国成立后,基层群众自治制度的成立,使得“社火会”这一组织不复存在,如今社火更多是由村委会或居委会各出一个节目,参与人员也大多是租赁,社火开始变成一个展现各自风采的平台,不再互相比拼,社火的维系调节功能正在逐渐削弱,对于社会关系的调节作用也在不断弱化。

(三)变迁因素分析

1、经济因素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前的经济状况落后,物质资料极度匮乏,人们靠天吃饭,社火主要承担着为人们祈求神灵保佑的祭祀作用。而今随着改革开放,经济迅速发展,自然经济趋向解体,取而代之的市场经济以其不可忽视的地位对社火产生的巨大影响。这种传统的祭祀活动受到了经济全球化的猛烈冲击,人们观念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其祭祀功能被大大削弱,而今的社火仪式更多承担的是娱乐大众的功能。

2、组织结构

岐山社火的变迁与政治环境密不可分。文革时期,社火作为“四旧”受到抨击,发展基本停滞。之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国家政策的扶持和鼓励,社火作为一种民俗活动受到保护而重新散发出活力。“由乡约习俗为核心的村民自我管理政治秩序向由现代国家政府机关为核心的层级管理的变革。”[6]以前的社火游演会由各村的“社火会”组织,村长或会长负责筹办。但随着基层群众自治组织的建立,社火由之前的民间“社火会”自发组织转变为村委会、居委会及相关部门承办,社火的组织结构发生改变,使得社火游演在组织形式和内容上都做出了相应的改变以更加符契合当代社会的价值观的人民群众的需求。

3、社会文化因素

社火作为一种民俗活动,它的发展、衰落都与当时的文化大环境有关。现代化背景下,各种文化相互交融便是其最主要的表现方式。在文化环境错综复杂的当代社会,社火这一植根于关中土地的民俗文化,受到的冲击不言而喻,这也是促使其变迁的主要因素之一。

传统社会中,受交通、经济等方面的限制,受外界文化冲击较小,民俗文化只存在于相对确定的环境中,具有相对稳定的特征。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加剧,国与国、城市与城市、乡村与乡村之间的文化开始交融,各种文化争奇斗艳,百花齐放,人们的观念也不再拘泥于传统,而是勇敢接受新鲜事物。比如在今年的陇县步社火游演中,就加入现代秧歌。地域文化壁垒的打破,为社火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民俗文化的传承,常常受到传统观念的制约”。[7]农耕社会时期,人们之间的信息交流手段有限,文化相对闭塞,社火这一民俗文化受到的外来冲击很小,仪式的传承相对稳定。但随着社会的迅速发展,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打破的地域的限制,社会对于不同文化的包容性增强,作为传统民俗的社火便难以维持其稳定性而随之改变。随着当今科学文化知识的普及,人们对于神灵崇拜有了更加科学合理的解释,社火的祭祀作用不再被大众所接受,反而收到了摒弃与批判,这也是这一仪式逐渐淡出公众视野的原因之一。

总而言之,岐山社火的变迁,并不是受单一因素影响的,而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必然结果。社火作为民俗文化,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稳定性中也包含着可变因素,在其传承和扩布过程中致使其自发或渐进的发生变化。变迁作为民俗文化自身技能的调适,使其得以保存和传承的内在动力。

四、结论

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多种文化相互交融,民俗文化由于其稳定性并不能较快适应现代文化的沖击,从而面临着衰落、消亡的困境。同时由于市场经济的影响,自然经济趋于解体,社火失去了赖以维系的土壤,民俗传承、发展后继无人,岌岌可危。

(一)游演人数减少

以前的关中社火由于是各村展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因此人们的参与度极高,男女老少都愿意出一份力,具有良好的群众基础。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人们走出农村去外面看世界的机会愈来愈多,年轻人吸收新鲜事物的能力也越来越强,手机、电脑、KTV吸引着各个年龄段的人,大家放在传统民俗上的注意力大不如前。而且因为社火游演的报酬极少又不稳定,所以愿意参与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关中社火正在逐渐没落。

(二)表演水平下降

以前的社火游演内容丰富,游演人技艺高超,比如踩高跷、踩高芯、舞狮等。以前舞狮时,两个演员前后配合,蹬高踩低如履平地,能站在八根梅花桩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让人拍案叫绝。而由于舞狮的难度和危险性都极高,传统的舞狮技艺已濒临失传,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站在平地上的舞狮,虽然也有趣味性,但较之以前的舞狮相比实在没有多少观赏性可言。现在的社火为了迎合大众口味,便开始加入一些新元素。例如在秧歌队里加入卡通人物,在游演队伍里加入现代歌舞或旗袍走秀,虽然新奇,但究其根本却极其浅显,内容空洞乏味,艺术水平逐年降低。

(三)传统文化衰落

上文提到,以前社火游演开始前,祭祀活动尤为隆重。通常人们要提前打扫财神庙,准备香案和祭祀所需的其他物品,并请专门的“法师”念唱词,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村子里人畜兴旺。据笔者调查,孙家庄敬神时的唱词内容为“祈求财神赵公明,今有村民孙某陈情,望神仙爷保佑我村秧儿好长,汉子能干,女娃得好嫁,娃娃们不得病……”,内容通俗易懂,曲调由秦腔简化所得,婉转昂扬。村民们认为,“法师”由上天选定,可以与神灵交流。因此,即使村里人大多都会念唱词,也必须由“法师”念过后才能被财神爷所知晓。这些唱词很多都包含祖先祭祀的禁忌和愿望,具有极高的保留和传承价值。随着人们文化知识水平的提高,社火的祭祀功能趋于弱化,“法师”无人担任,这些唱词也渐渐失传。

文革之后,社火仪式重新焕发活力,但传统的社火音乐由于受到现代文化的冲击,发生了较大的改变。以前的游演过程中,音乐较为单调,来源主要是秦腔。秦腔从“黑虎灵官”出现后便开始播放,多是《三郎探母》、《沉香救母》、《三滴血》等群众耳熟能详、宣传忠孝仁义的内容,一直播到社火游演结束。如今的社火游演,秦腔仍然保留,但却不再是群众关注的重点。随着游演队伍的创新,社火音乐也在不断添加新的元素——街舞队的流行歌曲、模特队的古风歌曲、宣传车上的爱国红歌……种类多样,层出不穷,更为人民群众所喜。

以前社火游演人员所穿的衣服样式大多借鉴戏曲服饰,有一套必须严格执行的穿戴规则——“衣箱制”;其余像锣鼓队的服饰则是找人定制。这些服饰皆由手工缝制而成,耗时费力,却十分精美。随着现代化脚步进程的加快,社火服饰已不再拘泥于戏曲服饰,而是大胆创新,借鉴更多元素,如街舞服、旗袍、玩偶套装等等。且机器化时代的到来,有些地方出现了一些专门加工社火游演服装的厂子,服装集中生产,省时省钱,却又少了一丝“人情味”。

社火民俗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和研究价值。随着当今时代的发展,社火游演这一传统民间习俗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游演人数的减少、表演水平的下降无一不在提醒着人们保护社火民俗的重要性与迫切度。这就要求我们必须采取措施,改善这一状况,使得这一悠久的民俗文化能够得以传承和发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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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鲁鸣(1997-),女,陕西宝鸡人,西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西南民族研究院民族学专业2019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基金项目:2020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优秀学生培养工程项目“樊笼里的‘乡愁’——陕西岐山社火的流动变迁与困境研究”结项成果,项目编号:2020YYXS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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