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夜阑
一杯茶,在手里抽丝剥茧地抽去最后一丝暖。就这么仓惶地老去,淡了颜色,也倦了容颜。
茶,千磨万砺地修炼成形才来至我手里,瓢水之恩,它却付尽毕生还我。那翻飞蹁跹的舞姿,是为水而起;那种浓重的暖色,只看着便仿佛可以敲碎冬日里所有冻结的冰凉。
我不懂茶,只是因了茶的颜色,而养成夏品绿茶,冬饮红茶的习惯。夏日一抹绿色的茶,像挤过山涧的流水,划破天空的风影,有置身林泉之中的清爽。冬寒时,褐色红茶却像风雪夜归时一个小火炉、一杯新醅酒,有着无法抵御的暖。
毕淑敏在《年龄的颜色》一文里写道:幼儿是樱红色的,青年人是金红色的,中年人是沉静而内敛的枣红色;进入了老年,沉暗的黑幕跳着优雅的华尔兹,温和地不动声色地蚕食着红色的舞台。
初读《年龄的颜色》,以为毕淑敏未曾剖析透彻,觉得那是生命的颜色,而非年龄的颜色。年龄应该存在于肌肤的纹理间,是岁月的刀锋刮割过的由浅及深的颜色。再读,才知是自己肤浅,生命的颜色与年龄毫无相关。
年龄的颜色或由岁月的冷暖来粉饰,而生命的颜色却由内心的阴晴来注释,谁也无力左右。
人这一生的颜色,与茶有着迥然相反的嬗变。出生时,上苍给了每个人相同的颜色——质朴纯净的琉璃色,就像一杯已然淡去的茶。虽然淡至极致,那香影犹存的通透,更是我见犹怜。
尘陌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大染缸,没有人还能一身琉璃色地踱步其间。家庭、教育、经历……都是一罐罐深浅不一的染色剂,一次次濯礼之后,就如一杯深泡的茶,颜色浓郁,细品之下才知其真味。
热情奔放、淑世情怀的人是酡红色,他们良善正直,以助人为乐、淑世为怀,如一团奔腾不息的火焰,如一杯香浓敦厚的红茶,暖了别人,也暖了自己。
深稳沉静、睿智卓越的人是蓝色,蓝色是深邃,是大海的颜色,也是天空的颜色。他们有水一样的智慧和柔软,也有天空一样的广袤胸襟,如一盏清澈明朗的绿茶,使人如沐春风般地清新。
坚毅乐观的人是绿色,他们像山崖上开出的花朵,像缝隙间生长的小草,有着顽强的生命力,风雨无惧,霜雪也无畏。
孤独忧郁的人是黑色,他们像夜间的幽灵,喜欢在黑色里晾晒内心。黑色浓至极至,连影子也会失约,那时黑色是孤独最沉湎的温床。
生命如一面镜子,我们有着怎样的内心,便折射出怎样的颜色。即使有一天,我们消失在镜中,曾经泼洒过的颜色也不会轻易风烟俱散。
生命的颜色不会日月经天、一生不改,总有一些起起落落的篇章会给我们赤橙红绿青蓝紫的七彩缤纷。但是无论它如何嬗递,我们所能记住的,只有它最美的色彩。就如一壶茶,无论红茶绿茶,无论它浓淡如何,我心里只记得它最初冲泡时的颜色,而那颜色也决定着我冲饮时的季节,及饮下时心情的冷暖。
当稀疏的枝桠刺破天空的帐幔,阳光筛落下来,那时在斑驳的光晕里捧一杯浓淡相宜的红茶,浩浩汤汤的暖定然刹那围堵了冬的寒。
想必,心是晴暖的,生命也会是暖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