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人与得君:李鸿章与晚清官场生态

2021-03-25 13:51
新传奇 2021年9期
关键词:盛宣怀北洋游说

李鸿章一直被后人视为晚清重臣,似乎内政外交都离不开他——对内领淮军、督直隶、办洋务、建北洋;对外战日本、战法国、战英国,几乎是哪里要签和约,哪里就有他。然而,李鸿章真的是晚清重臣吗?他究竟有多重要?

李鸿章一直被后人视为晚清重臣,似乎内政外交都离不开他——对内领淮军、督直隶、办洋务、建北洋;对外战日本、战法国、战英国,几乎是哪里要签和约,哪里就有他。然而,他真的是晚清重臣吗?他究竟有多重要?

論职务,他位居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一等肃毅伯,被朝野视为“北洋领袖”,被慈禧称为“再造玄黄之人”。论结果,他却一生被保守派、清流党、义和团等骂为汉奸。

要分析李鸿章究竟有多重要,不妨从“得人”与“得君”这两个层面来分析。

得人:李鸿章的无奈

“为政在得人”,一生以敢任事著称的李鸿章早早地留意人才,他能够在接过曾国藩之命后短短的时间内组建起属于自己的淮军。然而,李鸿章最致命的缺点就在于用人唯亲,只要出身淮军,稍有才干,都能得到李鸿章的重用。

淮军旧部杨宗濂被参革职后,李鸿章惜其才可用,指使他向醇亲王“报效二万金”,得以官复原职,“交北洋委用”。虽然在北洋武备学堂创办过程中,杨宗濂总其事,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由于择人不分贤否,李鸿章反过来受其所累。如《清史稿》(以纪传体记录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历史。本刊有售,特惠价:498元,订购热线:027-87927015)就称他:“好以利禄驱众,志节之士多不乐为用,缓急莫恃,卒致败误。”其女婿兼幕僚张佩纶也说:“合肥素仁厚,止以喜用小人之有才者,晚年为贪诈所使,七颠八倒,一误再误。”

凭心而论,对于栽培人才,李鸿章可谓用心。1870年以秀才身份入李鸿章幕、协办洋务的盛宣怀,是一个奇才。李鸿章盛赞其“志在匡时,坚韧任事,才识敏瞻,堪资大用。一手官印,一手算盘,亦官亦商,左右逢源”。他也没有辜负李鸿章,一生创造了11项“中国第一”,被誉为中国实业之父。

这些惠及后世的成就,莫不与李鸿章的扶植密切相关,但后人将这些成就都归于盛宣怀一人。相反,在招商局经营期间,有人弹劾盛宣怀“工于钻营,巧于趋避”的恶名,倒落在了李鸿章头上,总理衙门责令其对盛宣怀严加考察。或许是基于这方面的原因,加上盛宣怀大胆率性和富于冒险的办事风格,使得李鸿章对其颇不放心。直到1884年,李鸿章才让他署理天津海关道。

从中恰恰可以发现,尽管李鸿章得人不计贤否,但在用人上并无私心。他不结党,只要对自己所办的事业有益,而不在官场上相互攀援成势,这正是他可贵之处。也正因为如此,在权力斗争中,他所得之人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援助。“秋风宝剑孤臣泪”,晚年以“孤臣”自许的李鸿章,不能不令人付之以同情。

得君:李鸿章的悲哀

深受儒家文化熏染的大臣,大多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要实现这一抱负,除了“得人”之外,还要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得君”。

李鸿章深处“战难,和亦不易”的尴尬困局中,在中法、中日战争中都是主和派,然而以其身份和地位,却不能改变慈禧“昧于外情,轻于尝试”的决定,最终败北受辱。“蒙汉奸之恶名,几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势。”显然,李鸿章未能“得君”。

李鸿章为何不能“得君”?最关键的原因恐怕在于他没有一套施政理论或者改革逻辑。梁启超曾评价李鸿章“不学无术”,大概指的就是李鸿章所缺的“学有本原”。李鸿章不是儒学家,不是理学家,更不是思想家,也谈不上是战略家。他临终前上表称:“惟冀稍延余息,重睹中兴。赍志以终,殁身难瞑。”他确乎有中兴之志,也不乏中兴之略,懂得“古今国势,必先富而后能强,尤必富在民生,而国本乃可益固”,“尤以人才为亟要”。然而,他缺乏一套变法思想,无法触动僵化的体制。

李鸿章身为督抚,看起来位高权重,但因为大清从来没有过权力下移督抚的先例,到了戊戌之后,汉臣督抚更是被旗人视为“汉奸”。在内事上他没有左右甚至影响决策的权力,外事上也不过是朝廷对洋人的“挡箭牌”。

在晚清,与李鸿章同级别的人物,一是李鸿藻,二是翁同龢。二李之间,名字相近,实则既无血缘关系,又是政敌。然而,李鸿藻却能“得君”,位居军机要职、总理衙门大臣,三朝阁老。李鸿章虽有“宰相”之名,却并无宰相之实,始终是一介外臣。这一点,梁启超也有评价:“李鸿章所凭藉,过于诸葛,而得君不及之。”

对于自己之不能得君,李鸿章心里非常明白,直言不讳:“今人多讳言‘热中二字,予独不然。即予目前,便是非常热中。仕则慕君,士人以身许国,上致下泽,事业经济,皆非得君不可。予今不得于君,安能不热中耶?”可见直到晚年,李鸿章仍然执念于能否得君。

得人得君等闲看

顾名思义,得君行道,必须首先说服君主,获得重用。荀子指出:“凡说之难,以至高遇至卑,以至治接至乱。未可直至也,远举则病缪,近世则病佣。” 荀子认为游说得君的困难在于:游说者的道德学问境界很高,被游说者的道德学问境界却很低;游说者所讲的治国之道很高明,被游说者的头脑却很混乱。由于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导致游说者不能开门见山地陈述自己的见解。得君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大难题。

荀子又指出君主有几大弊患:任用贤人去做事,却用不肖之徒去牵制他们;让智者去谋划政事,却与愚蠢的人一起去评论他们;让高洁之士去干事,却和品行败坏之人一起去怀疑他们。这种驭人之道正是导致畸形官场生态的祸首。

在得人与得君之间,李鸿章可谓畸轻畸重,两者皆失。得人不易,得君更难。自始以任事担当的李鸿章,面对这种官场生态,也只能是“无如何矣”:“政府疑我跋扈,台谏参我贪婪,我再哓哓不已,今日尚有李鸿章乎?”

身处这样一种官场,李鸿章的成绩来得实在太不容易,遭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弹劾和责难。正因为不能得君,晚年的李鸿章才自封为“裱糊匠”,发出“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之叹。他留下的诗句“海外尘氛犹未息,请君莫作等闲看”,更令后人深思。

(《读书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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