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应该去寻求智能时代对于身体与身份的注解

谢梦荻，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时装专业方向负责人。伦敦时装学院时尚产业设计管理专业硕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服装艺术设计专业学士。研究方向涉及时装设计、时尚管理与时尚研究，专注于时尚及设计语境下的可持续及共同设计行为研究，以及传统服饰文化在数字环境下的生长与传播，重新审视时尚的社会责任，在设计及设计教育中，利用管理意识及混合式理念，对设计行为进行指导和规划。

谢梦荻认为，理解和分析时装产业生态要求我们超越单纯的美学研究方法，将它放入具体的时代、技术和文化语境中考量。时尚的变化是系统性的，并非简单地折射时代发展和社会文化，而是一种关系的集合。时尚产业是社会需求的产物，在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信息技术革命的时代，新的时尚系统为快时尚和消费主义提供了土壤，消费变成了无意识和欲望的手段，消费时代“诱发”了群体之间的相互模仿，这种现象也为时装业带了新一轮的革新。而现今智能技术时代的到来，使整个时装产业呈现出智能化、精细化的特点，智能技术的应用不仅会改变未来行业的生态面貌，也能使智能时装在人们的生活中展现其作用与价值。

《设计》：请您介绍下中央美术院设计学院时装专业的特色和培养方向？

谢梦荻：时装设计是一个快速流转、丰富多元的国际性实践。同时，时装自身的历史性与社会性，也为人们理解自身文化价值提供了重要参考。近几年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时装专业的教学改革中，我们以时尚语境与服装艺术为本体，试图培养关注生活方式与社会文化的创作者。在设计表达中，希望他/她们将时装理解为传递生活方式的文化媒介，认识到时装在表达民族文化与生活态度的直观优势。使他/她们将自身与更迭变革的时代相对应，主动寻找自身的表达语境与设计潜能，用服装艺术语言去探索未来生活的优化可能。在社会语境下，希望他/她们成为社会价值与人文观念的创造者与传播者，及具有广阔视野与合作精神的时代开拓者。

在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时装专业本科生的培养中，首先要帮助学生建立对时装设计的系统认知，使他/她们从多维度观察并了解所学的专业环境，进而用发展与专业的思维理解时装设计。同时，鼓励学生将自身放置在当代的时尚语境下，充分利用自身灵活且丰富的想象力，建立自身独特的设计语言并展开实践。所以，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时装专业就是在创建多样且关联紧密的学习环境，实现专业和创造力的双向发展，从设计到制作全面实践设计想法。

《设计》：在数字化冲击下时装设计如何做出教学转型？

谢梦荻：在当今技术革命带来生产方式的多次革新中，时装产业也因科学技术的进步受到了影响和;中击。时代语境的更迭，使时尚在社会构建中的意义和作用悄然发生变化，尤其新冠疫情对社会生活的改变，亦然成为数字时尚发展的重要契机。

在技术和身体的关系层面上，时装的发展是一个从离体到合体的过程，是时装技术的进步也是技术哲学的反思。同时，时尚的可持续发展与Z世代消费者的情感互动，这些都成为数字时尚发展的生态环境与经济动力。从缝纫机到3D打印的技术进步，使设计方式、技术规则、生产方式等一系列范式发生转变，数字化与智能化影响着设计者的思维方式。

因此，在相应的教学实践中，我们尝试以3D打印技术、虚拟/增强现实技术、传感器技术作为课程教学研究的出发点，关注这些技术和材料在时装设计运用中的独特性。重点对时装结构进行研究，舍弃服装中用于装饰美化的元素，返璞归真于时装的本身的结构，建立人、时装、社会身份的新途径。并且新材料与技术手段的使用，使着装方式、着装状态、衣与人体的关系发生变化，进而为服装形态及穿戴方式提供更多的可能。基于此本科时装专业开设了《参数主义的时尚——编码编织》《身体的边界——可穿戴智能时尚艺术创作》等研究性课题。教学过程中运用计算机三维软件建模制衣Cinema 4D、Marvelous Designer三维软件、VideoMapping投影仪成像身体数据分析、标准化人体扫描、从曲面到曲面精準化一体生成设计，着重研究新型技术为时装产业带来的数字化、智能化变革。

《设计》：请介绍下整个时装产业生态的发展情况。

谢梦荻：理解和分析时装产业生态要求我们超越单纯的美学研究方法，将它放入具体的时代、技术和文化语境中考量。时尚的变化是系统性的，并非简单地折射时代发展和社会文化，而是一种关系的集合。时尚产业是社会需求的产物，在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时装产业的发展受政治经济环境的影响，经历了多次的时代变革。从14世纪欧洲的阶级流动开始，“着装”作为显而易见的表达方式，阐释着人们对于社会的关照和主张。中产阶级通过时尚展现其社会地位的提升，进而带动了时装产业的发展。到第一、二次工业革命时期，水、蒸汽、电力机器化的整合，改变了服装的生产方式与效率，使传统手工定制时装面临新的挑战。技术的进步推动了成衣产业的迅速发展，高级时装业与成衣产业完全独立，使两个行业服务于不同需求和受到不同限制的两个群体。在信息技术革命的时代，新的时尚系统为快时尚和消费主义提供了土壤，消费变成了无意识和欲望的手段，消费时代“诱发”了群体之间的相互模仿，这种现象也为时装业带了新一轮的革新。而现今智能技术时代的到来，使整个时装产业呈现出智能化、精细化的特点，智能技术的应用不仅会改变未来行业的生态面貌，也能使智能时装在人们的生活中展现其作用与价值。

《设计》：时装产业目前关注的议题和趋势有哪些？

谢梦荻：“时装产业+智能技术”所带来新的变化是目前最受关注的趋势和议题。人工智能与互联网制造的“智慧”社会，为时尚产业带来新的社会需求。多次重大的技术变革，为时尚产业的颠覆和升级提供了契机和可能性，同时，数字手段的发展与应用为未来时尚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然而，越是在“技术横行”的智能时代，越应当注重同理心和共情带来的感知认同。时装作为一种极具艺术性的自我构建，在可见身份隐喻的创造过程中，应该去寻求智能时代对于身体与身份的注解。

《设计》：时装产业作为第二大污染的产业，如何面对可持续发展问题？

谢梦荻：时尚产业是一个全球化、多维度共生的存在。因此，其在发展中必然会面临诸多问题，并与其他行业相互影响。在面对可持续发展问题时，时装产业会和科技、工业、信息等产业相关联。在当今环境下，可持续是在智能革命技术和思维的基础上，有效地提升社会资源与自然资源的利用率。在具体的时装产业流程与实施中，污染也只是产业可持续发展问题的一个切面，解决问题只有依靠时间去优化，有的放矢地将负面作用代谢掉。虽然时装产业污染产生的负面影响，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消退，但如何应对挑战和避免问题，使其更适应产业发展需求与社会发展，是我们后续需要着重思考的问题。时装产业需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需要建立并维护一个产业协同、道德规范都更加完满的可持续行业生态。

《设计》：时装产业目前有哪些行业问题？

谢梦荻：每个产业在发展的过程中都会面临诸多问题，随着产业环境的变化，问题也是在不断变深化。现在我们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技术革命。技术革命会使很多产业面临困境甚至消失，会使产业从业人员因技术的革新而面临裁员，释放出的劳动力需要重新寻找出路。最终洗牌结束各归其位，至少需要一代人以上的时间。时装产业也是如此，在未来并非每一个人都获得发展机会，有些人甚至要面临转行的问题。智能革命替代了人类最引以为豪的——大脑，计算机在时装产业的广泛应用，不仅提高了整个产业的效率，未来还有可能代替设计师成为设计的创造者，这让人类与计算机相比做得更好的事情已经所剩不多。因而，时尚行业也需要未雨绸缪。我们急需通过升维摆脱原有思维空间的限制。

《设计》：如何加强學生在校期间与社会实践的互动？

谢梦荻：从广义的社会实践来说，设计学科的社会属性要求学生需要自主、持续的认识和了解社会。在时装设计的实践层面，应当明确认清实践的目的，让学生在实践的过程中思考如何通过设计解决社会问题，而不是一味地生产和增加问题。此外，加强实践的另一个方式，可以给学生更多的思考空间和空白的领地，让他/她们充分地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进而在实践的过程中加深对时装设计的理解。在教学的过程中，学院与社会应该互动开放和包容，老师通过自主设计多元化的教学和课程合作方式，建立时装设计的实践基地，与企业、公司开展实践课程，从时装的视角设立社会研究性课题，营造出更为紧密的教学-社会双联合环境。当然，这也要求老师在专业课程安排上，更贴近未来社会需求的转变，也需要学生在自主选择课程方向中，更加勇于尝试且坚持专注。

《设计》：根据以往经验，毕业生的就业去向和职业发展路径是怎样的？

谢梦荻：作为老师，学生的就业和职业发展路径是我一直持续关注的问题。由于毕业生在个人能力、艺术感受上都存在着差异，有时也因社会的变化与个人运气的因素，导致最终的结果与预想之间存在差距。所以，过往学生们的职业发展经验，很难有系统的标准来衡量，这样经验似乎就不具有参考价值。

在今天智能革命后，任何简单的脑力工作都可能面临替换。我们一直鼓励学生专注于自己所学的专业，并将自身放置在时代的背景下，以此提高对社会变化的应变能力。这样不仅使他们最大限度的观察世界，也可以迎接未来社会改变带来的不确定性。同时，还要拥有大胆地冒险精神，勇于尝试和探索社会的新鲜事物，也要学会和他人甚至是计算机的合作共生。

《设计》：请您介绍下中央美术学院新版学位礼服。

谢梦荻：中央美术学院2020版学位服是由设计学院佘一萌老师设计的。新版的学位礼服也是作为疫情时期学校送给毕业生的特殊礼物。

传统西式学位服源于中世纪的欧洲，原型来自天主教修士服。由四方帽、流苏、学位袍及垂布组成。此次新版的学位服则是遵循了中国传统的服饰形制，选取了中国历史中与西式学位服形制、用途相对应的品类，并依据现代的需求进行改良和优化。

制式以袍服为主，版型源自深衣制，采用中式平面剪裁，辅以百褶。取同袍之意，象征同袍之谊。披肩以云肩为原型，加之立领。从本科到博士，形态由简至繁，扣数由少至多。学士选以清雅的浅橘色，硕士选以沉稳的灰蓝色，博士选以厚重的棕红色;冠改良于明代儒生所服四方平定巾，是一片布法人四方帽，后系带可调节头围尺寸。穗则保留拨穗礼。

材质上以丝绸为主，增加长袍垂坠感，提升披肩光泽度。同时在遵循传统学位服的组成部分与分级原则的基础上，调整并简化了学位服连接结构，提升穿着便捷度，规范统一仪表，强化仪式感，使学位服能始终保持端庄状态。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新版学位服的设计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意在展现中式之礼仪、之美感，传承中式之文化、之精神。

《设计》：受到疫情影响，教学做了哪些调整？

谢梦荻：如同罗伯特·席勒所描述的那样，将疫情视为一个故事、一种叙事，“如果一个故事主导舆论场好几年，就会像一场流行病一样改变许多东西”。虽然疫情对具体的教学工作有着比较大的影响，以具体的教学形式受到的冲击最为直观。但网络教学的实施应用，让过去面列面的线下教学模式被打破，并提供了新的教学场景。在具体的课程教学中，互联网提供了教师与学生新的交流模式，这让整个教学氛围变得新鲜有趣，学生也因互动场景的改变，观察并思考着疫情给社会带来的改变，进而理解设计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在更具温度的感知层面，虽然彼此的身体距离拉远，但共同学习的师生前所未有的联结在一起，在教与学的过程中拥有了使命般的温情，就像阿兰·图灵所说，“我们只能前瞻不远，却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