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薇黍葛桑”到“梅兰菊竹”

2021-04-06 04:30潘怡彤
青年文学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诗赋

摘  要:自先秦起,“植物”作为意象便广泛运用于诗赋中。为探究诗赋中植物意象的嬗变、各时期植物意象所呈现出的特点,本文以文献综合法进行研究。以各时期植物意象的演变特点为划分依据,划分为了即物起兴的《诗经》阶段、已具深意但意象散碎的先秦至两汉阶段、深刻凝练并基本定型的魏晋阶段,进行研究与论述。

关键词:植物意象;诗赋;先秦至魏晋;源流演变

作者简介:潘怡彤(1999.11-),女,汉族,安徽省六安市人,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04

植物作为意象在诗賦中的应用是广泛而深远的,其演变、发展、定型,与不同阶段呈现的特点,颇具有研究的意义与价值也一直被广泛研究。

然而,对其自出现到发展定型的集中研究却并不多。本文旨在从诗赋中植物意象的出现,演变发展,到基本定型的角度,对植物意象的源流演变进行研究与论述。

一.即物而起兴 ——《麦秀歌》与《诗经》中的植物意象

植物意象在先秦诗歌中便已常被使用。中国第一首文人诗《麦秀歌》中如是写道:

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1]

据《东史纲目》记载,此诗是商朝旧臣箕子在商朝灭亡、自己封于朝鲜的第十三年回中原朝拜周朝时所作。[2]

对于前两句,后世普遍认可的解读是,箕子在看见麦子成熟、禾黍莹满的丰收之景时,想到故国已亡,心生悲音。

很显然,这具体现了一种即物起兴的思想。眼见“麦秀”、“禾黍”,心生亡国悲情。

虽然后世以“黍黎之悲”以喻亡国悲音,但在《麦秀歌》中,麦秀与禾黍只是作者眼前所见的景物,其仅仅是寻常的农业作物,并无更多的含义。作者以麦秀起兴,也只是看见了故国的景象,因而产生悲情。

也就是说,作者无论看见种瓜、种豆还是种禾麻都会有“乐景哀情”的思想。麦秀与禾黍在诗中也只是丰收的庄稼或是丛生的杂草的一个代表,其本身并没有自己更深的内在含义。

除了《麦秀歌》,《诗经》中也表现出了相似的思想。

《诗经》中对植物的即物起兴有两种。第一种与《麦秀歌》一样,是某类景物或场景的代表。

如《小雅·采薇》中“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3],是因采食野菜的场景而产生了思家之情。采集的是“薇”这种大巢菜,还是桔梗、蕨菜等其他野菜,对情感的产生并没有太大影响;思乡之情,主要是因在外戍边、一年四季采集野菜而心生感慨,进而产生的。

第二种,则是因植物的形态、读音等,产发联想与情感,由以起兴。

如《周南·桃夭》中,从桃花的鲜艳明媚,联想到新嫁娘的美丽动人、娇羞欢快,以及新婚的喜悦;桃树的果实累累,产发了对婚后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祝愿。这便是以“桃”的形态,联想产发出了情感,即物起兴,吟咏而成。

《摽有梅》中,则是因“梅”与“媒”相同的读音,而产生了联想,起兴赋诗。

由此可见,在第二种的起兴中,植物本身已经有了一定的含义,而不仅仅是一类场景中的代表,可替代性很强。然而,这些植物的含义却还是浅层次的,只有形态、状貌、读音的意义,并没有深入到品质、精神等方面的更深层次的内涵。

二.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先秦至两汉诗赋中植物意象的演变

(一)“楚辞”中的香草美人

由《麦秀歌》与《诗经》的即物起兴可以看出,此时托物言志的“咏物诗”已经出现,植物对诗人具有起兴抒怀的作用。清代俞炎在《咏物诗选·自序》中说道:“故咏物一体,三百篇导其源”[4],可以说是肯定了《诗经》作为咏物诗的源头。

然而,《麦秀歌》与《诗经》中对植物多是一种朴素的、表层的、碎片化的即物起兴,并没有对植物本身过多的描写刻画与对其深意的挖掘。

而自“楚辞”起,植物的意象便被更深层次的挖掘,其与诗人思想、精神相契相融的内在含义被进一步描写抒发出来,也逐步凝练为了某种精神品质的代名词。

屈原的《橘颂》则被认为是第一次将植物赋予了人格化的深层含义,以植物寄托自己的理想与精神。

屈原在《橘颂》中详细描画了橘树的“嘉”,在写它的状貌上,以花蕊洁白、果实圆美,外精纯而内洁白,气韵芬芳而潇洒,联想到可托付大任的君子以及清白高尚的品格。

从形态的刻画上就能看出,比之《诗经》,《橘颂》不仅对植物外貌的描写更为细致、具体。同时,不仅仅停留在对形态表层的联想,而是产发了更加深刻的联想,深入到了精神品质的层面:由精纯洁白的美质,联想到君子清白可担大任的品格。

与此同时,除了外在形态般,《橘颂》更深入挖掘了橘树习性上的特质,由而进一步联想到了精神品质方面的感怀。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这两句是由橘树极度依托水土、难以迁徙的植物特性,联想到了它深层次的“忠贞不二,专一守节”的精神品质。这种精神品质并非是植物本身具有的,而是一种人格化的色彩,即把橘赋予了人的思想和精神。

所以在接下来,屈原便以“独立不迁”“苏世独立”等语言赞美橘树的品格。而在这里,屈原已经不是在赞美橘树了,而是借橘树的特性,来抒发自己对这种不流凡俗、坚贞不屈的品格的赞美,以及自己强烈的故土情怀与爱国精神。

橘树已经被屈原赋予了人格化的思想,拥有了现实意义与精神内涵,从植物本身超脱成为了高絜人格和崇高理想的精神象征。

“楚辞”中以植物咏言精神志向的篇章还有许多。据统计,仅《离骚》中所写植物便有五十五种。这些植物多被赋予了人格化的品质与深刻的思想内涵,形成了“香草美人”的独特意象。

以“香草”喻高洁德品,“宓妃”喻忠贞良臣,“灵修美人”喻君主,“恶草臭物”喻奸臣。植物在《离骚》中真正开始与诗人的精神相交融,拥有了深刻的象征意义。

“楚辞”中的植物,也从《诗经》中的朴素写实,演变为更加深入人的内心,超脱出了一种浪漫主义的色彩与情怀。

而值得注意的是,“楚辞”中的植物是以百姓生活中不常见,可却具有高洁寓意的香草香木居多,如扶桑、藑茅、琼枝等。

此类“香草”,并非像《诗经》中的植物一般是百姓日常生活中所常见的,而是带有一种“阳春白雪”的清贵,被文人士大夫阶层用以观赏与抒怀。

从《诗经》中的葛、麻、桑、薇等农作物,到“楚辞”中的香草香木,可以看出,诗歌中的植物已经由生活实用的及感而兴,变为了阳春白雪的赏心悦目与精神寄托之物了。

(二)兩汉诗赋中植物意象的返璞归真

汉代总体上是盛世之风,在国力昌盛的盛世中,志存高远、积极进取、建功立业的思想在文人心中普遍存在。故而,汉代文人大多追求作品的广博容量、恢宏气势、华丽美感,以及对盛世的赞颂,恨不能将古今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容纳在作品之中。

正也因此,字数较少的诗歌不再能满足汉代文人们的需求,体量庞大、辞藻华丽的汉赋成为文坛新宠,汉代的文人诗因而也就冷落了。

但为了了解民情、宴会演奏,武帝设下官署“乐府”专门采集民间诗歌。也因此,汉代的民间诗歌在诗坛上占据了颇为光辉璀璨的地位,也在后世流传中成为了汉诗的代表。

故本文中对两汉诗赋中植物意象的讨论,便以民间诗歌与文人诗赋作为划分。将以《汉乐府》为代表的民间诗歌归为一类;将以《古诗十九首》为代表的汉代文人诗以及汉赋这一类文人诗赋,归为另一类,进行阐释与论述。

1.汉代民间诗歌中的植物意象

以《汉乐府》为代表的汉代民间诗歌是大大区别于战国时文人士大夫书写的“楚辞”,它与《诗经》一样,是属于劳动人民的民间诗歌。而诗歌中植物的种类与意象相较于前代,也再次发生了演变。

汉代民间诗歌中,植物的种类由楚辞中高不可及的纯贵族文人的“蕙芷桂兰”,回归到了垄亩百姓常见的日常植物。但与《诗经》不同的是,这些植物不再大多是可食用的农作物,且无深刻内涵的;而是葵花、杨柳、莲花等日常可见,却脱离实用,抽象为寄情达意的花草意象。

《汉乐府》中的《孔雀东南飞》一篇有写:“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5]以蒲苇的坚韧自比,抒发自己的坚贞与深情;蒲苇是农耕文明下百姓日常可见之物,与《诗经》中的葛麻等属于同类植物。

但在《汉乐府》中,这一植物的意象便不再简单停留在丰收、农忙、荒芜等浅层含义,而是挖掘其深层的柔软却坚韧的特质,与女子柔弱却坚贞的品格加以比拟,以此托物抒怀。

与之相同的,还有《上山采蘼芜》中的“上山采蘼芜,下山问故夫”[6]。《诗经》中同样有此类常见的野草,但仅仅停留在“采摘”这一场景的表达,其深层意义并未发掘。

但此诗中,蘼芜在古时代表妇人多子的特性便被深挖出来,由此联想到夫妻幸福、家庭美满的深层含义。“蘼芜”与“故夫”相对,也流露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破镜难圆的悲凉之情。

《孤儿行》中的“拔断蒺藜肠肉中,怆欲悲。”[7],也将蒺藜赋予了艰辛生活的深意,吐露出了痛苦与伤怀。

由此可见,这些寻常可见的植物,已然作为寄托作者思想精神的意向被广泛使用。

《汉乐府》中的植物意象和楚辞一样,其内在的特性被深入挖掘,并被赋予了人格化的内涵,和诗人本身的思想加以融合,成为了精神象征。但比之楚辞中那些过于清贵,遥不可及,专为士大夫所吟咏的香草香木,以《汉乐府》为代表的汉代民间诗歌则更贴近百姓的日常生活。

2.汉代文人诗赋中的植物意象

设若单单从民间诗歌中植物意象回归日常来看,并不能得出两汉诗赋中植物种类返璞归真的结论。

民间诗歌产生于垄亩,虽有文人参与创作,可大多是文化程度较低的百姓所吟咏;其只关注身边植物,并未如“楚辞”中一般欣赏香草香木,也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能说明两汉诗赋整体返璞归真。

然而,纵观汉赋与汉代文人诗,却可以发现,与民间诗歌一样,其植物也逐渐回归到了日常可见又能抽象为寄托情感的种类和意象。

据统计,现存的汉赋有三百九十三篇,其中植物赋共十一篇。其中最多出现的植物如杨柳、芙蓉、郁金等,具是日常生活可见的,与《汉乐府》呈现相同特点,而区别于“楚辞”中出现的清贵罕见的香草香木。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汉代文人诗的代表《古诗十九首》中。《古诗十九首》中有十首都运用了植物的意象,且大多都体现了种类常见而意义深远的特点。

如《青青河畔草》中,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8],写青春少女望着草色青青、柳叶盈盈,春日的景象与对青春、怀春、期待相融,引发了女子对良人的思念与淡淡愁绪;《明月皎月光》中“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9],以白露野草的瞬息而逝、迫近暮秋,产发了对自身时节如流、饱经炎凉的联想和感叹、哀思。

“河畔草”“竹”“芙蓉”“菟丝”“女萝”具是日常可见的植物,但其意象已然不同于《诗经》中的朴素和粗糙,而是超脱出了更深刻的精神内涵与人格化特征。

通过对民间诗歌与文人诗赋的整体考证与分析,可以看出,汉代的诗赋总体上将《诗经》与“楚辞”做了融合,返璞归真、加以升华,从阳春白雪转化为了下里巴人的艺术。

(三)“楚辞”与两汉诗赋的共同之处:植物意象较为散碎

自“楚辞”起,直到两汉诗赋,植物内涵的深挖、精神思想的寄托已经逐渐趋于成熟。然而,纵观这些诗赋,却可以发现,其中植物的意象是散碎的、种类繁多的,并没有较为固定下来。

如“竹”这一植物,其在“楚辞”中就有许多不同的意象。《离骚》中“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10],是以“筳”这种小折竹进行占卜,由而抒发自己对国运与自身命运的忧心;《九叹·愍命》中,“莞芎弃於泽洲兮,瓟蠡蠹於筐簏。”[11],则以竹比喻被奸佞陷害的孤立无援。除此以外,竹还有与天相通的礼乐之器、囚禁凤凰的牢笼等含义,不可谓不纷杂繁多。

而在《古诗十九首》的《冉冉孤生竹》中,又以竹喻孤苦无依的妇人;东方朔的《七谏·初放》里,则有“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12],以竹象征高洁的品格。

由此可见,“竹”在“楚辞”到两汉诗赋中并没有确定的意象。与之相同的,还有柳、葵、莲等植物,具是意象极为多变。

这一类是“一种植物具有多种意象”,而还有一类,则是“多种植物共同代表一种意象”。

此类的体现在“楚辞”中尤为明显。兰、蕙、茝、江离等许多香草,都有着相似的含义,即“高洁,清白,忠贞”,其各自的独特性并未有所区分。

出现这两种情况的原因,私以为是作者对植物本身的理解、挖掘、感触还不够深入,故而并没有能够精准地抓住植物最为独特与深刻的内涵,确定为意象。

这一点在汉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譬如,枚乘的《柳赋》中,先描画绿柳成荫、鸟蜩婉转,以繁多的笔墨铺陈出一派清新景致;可后又笔锋一转,开始写贤君良臣,“渊穆其度,御羣英而翫之”[13]的海清河晏之景,歌颂帝王功德。

很显然,前面写“柳”主要是为给后文的歌功颂德作引子,带有这样的目的来写,且又注重华丽文藻,“柳”本身的深意自然难以挖掘和理解透彻。虽然关注到了柳的内在特性,也寄托了思想精神,可却并没有真正理解深入到其本质内核。这一类写作手法,在《蓝赋》等篇章中也常常出现,在汉赋中是极其常见的。

对植物本质的理解还不够透彻,以及过于注重文藻,是从“楚辞”到两汉诗赋所共有的问题。因而,其诗赋中的植物意象也呈现出了纷杂、散碎的特点。

三.走向精粹的里程碑——魏晋时期植物意象的深入理解与凝练统一

宗白华先生说:“魏晋六朝是一个转变的关键,划分了两个阶段。从这个时候起,中国人的美感走到了一个新的方面,表现出一种新的美的理想。那就是认为‘初发芙蓉比之于‘镂金错彩是一种更高的美的境界。”[14]

正是在这样一种认识下,魏晋时期开始,文人抛却了对文藻本身的过多追求,而是更多地开始关注、表现自身的思想内涵。

也因此,魏晋时期,对植物的理解和挖掘达到了一个里程碑的节点。植物最本质的精神被深挖出来,在诗赋中开始逐步形成精准的、深刻的、较为固定的意象。

建安至魏初,即公元196年到公元232年,是文学史上所说的建安文学时期。这一时期,正值汉末大乱,两汉文化遭到破坏,属于文化重建的阶段。

由于政治局势的动荡,儒学逐渐失去了正统地位的作用,人们走向“出世”,开始思考人与自然,内心情感,生命与自我的问题。同时,战乱与动荡所带来的对死亡的恐惧,也使得文人的生命意识格外强烈。

在这种对自然与生命的格外关注下,文人对植物的理解达到了进一步的深入。建安时期的植物赋共二十四篇,其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以深入和拓展,逐渐挖掘出植物最本质与核心的内涵,并开始走向意象的统一。

另外,曹操对文学的喜爱,也促使以建安七子为代表的邺下文人聚集在曹氏门下;文人聚集,逐步产生了“同题共作”,即一个题目各自作诗的风气,因而也对意象的统一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建安二十年,曹丕随军途中路过故居,看见了自己当年种下的柳树,心生感怀,作《柳赋》以遣怀。其中“昔周游而处此,今倏忽而弗形。感遗物而怀故,俯惆怅以伤情。”[15],是所遇故物,生发出时光流逝,光阴难返的悲慨。

而自《曹丕》的柳赋开始,“柳”的意象便从先前纷杂的欣荣之乐、青春之拟,开始逐步统一为了悲伤、留恋、思旧的意象,“望柳兴悲”成为了固定的意象与文学传统。

曹门下的陈琳、王粲等具有咏柳的赋作,可以推测,他们应是与曹丕同题共作,或是和曹丕的《柳赋》。如王粲《柳赋》中,有:“历春秋以逾纪,行复处于斯乡。”[16]之语,其中“柳”的意象与曹丕相同,都是表达思乡伤怀之意。应瑒的《杨柳赋》中,也有“三春倏其奄过”[17]的语句,表达相似的对光阴流逝的感叹。

很显然,柳树枯荣的时光之叹、悲感伤情,是比其直观上的欣荣、青春等特点更加深入而精准的思考。将“柳”的意象基本确定于此,是更为准确而深刻的。

同样的,在人们对自然与生命的关注以及文人聚集共作兴起这两方面原因的推动下,槐、芙蓉、葡萄等植物的意象也逐渐走向深刻、精准与统一。

三国后期,司马氏奢靡享乐,且对文人集团进行打压。此时的植物赋仅有四篇,赋家也只有三人。

这一时期的植物赋,基本承建安文学的特点,同时略加发展,不仅写植物,也写了观赏植物的游人,把植物赋予了更加生动且有生命力的特征。

如闵鸿的《芙蓉賦》中就有“杨桂枻而来游,玩英华于水侧”[18]的句子,将植物与人交相来写,体现出了对自然与生命的关注和重视,为植物意象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了奠定的作用。

两晋时期,有关植物的诗赋空前发展,仅植物赋家就有四十位。且植物的意象进一步地深入而精准统一,并成为植物意象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奠定了后世诗赋中植物意象的特点。

究其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文人身份的原因。两汉时期的赋家多位内侍,其诗赋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并无深入思考。而两晋时期的文人则多是世家大族或命馆要臣,行动相对自由。如张华、潘岳等人,喜好有景必游,游而必赋,赋以尽兴。

二是玄学思潮的兴起。在建安时期政局动荡、经学衰退带来了的对自然与生命思考的基础上,玄学的兴起进一步使这种对万物、生命、内心世界的思考得到深入。

因此两点,植物意象在两晋时期也被挖掘得更加深入,运用得更加精准而统一。

如“菊花”,由前朝华贵、蓬勃、哀伤等繁多的意象,到东晋陶渊明起,便归于统一,成为了“隐逸,高洁”的象征。

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19]“酒能祛百虑 菊解制颓龄。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20]等句,将菊花最为本质而深刻的内涵挖掘出来,与人高尚的德品相应。

比之建安时期曹丕的“杨柳”,陶渊明“菊花”的意象是更加深刻,也是更加精准的。“杨柳”在曹丕诗中有时光流逝、留恋故土、悲感伤怀等几重含义,但“菊花”在陶诗中只有最主要的“隐逸”这一个象征意义。

同时,“杨柳”在曹丕的诗赋中并没有多次出现,但“菊花”在陶诗中,却以“隐逸,高洁”的意象出现数次,成为了陶诗的一大特色。

无疑,陶诗中菊花的意象是更为深刻而精准的。这也促使后世更加认可菊花作为隐逸与高洁的意象,向其靠拢。可以说,自东晋陶渊明起,菊花这一植物的统一的意象便已经基本定型了。

与之相类的,还有松柏、浮萍等意象,具深刻地凝练内核,精准而统一地归为了特定的意象。

可以看出,在植物意象方面,魏晋时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节点。其对植物理解的深刻与精准,对意象提炼的凝练,使得植物意象自这一时期开始,从浅近走向深刻,散碎走向统一。呈现出精粹、凝练、统一的特点。

自魏晋起,植物意象被升華、凝练为常见而又别有精神的意象。这些意象,使得每一首吟咏植物的诗歌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审美特征与思想精神,并基本为后世所沿用。

参考文献:

[1]箕子(商).《麦秀歌》

[2]安鼎福(李氏朝鲜).《东史纲目》

[3]《诗经·小雅·采薇》

[4]俞炎(清).《咏物诗选·自序》

[5]《汉乐府·孔雀东南飞》

[6]《汉乐府·上山采蘼芜》

[7]《汉乐府·孤儿行》

[8]《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

[9]《古诗十九首·明月皎月光》

[10]屈原(战国).《离骚》

[11]刘向(西汉).《九叹·愍命》

[12]东方朔(西汉). 《七谏·初放》

[13]枚乘.(西汉)《柳赋》

[14]宗白华.《艺境》

[15]曹丕(三国).《柳赋》

[16]王粲(东汉).《柳赋》

[17]应瑒(东汉).《杨柳赋》

[18]闵鸿(魏晋).《芙蓉赋》

[19]陶渊明(东晋).《饮酒·其五》

[20]陶渊明(东晋).《九日闲居·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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