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的路

Prayerr

二十多年里我似乎一直在熟悉与新鲜感之间斗争。

六年小学，从家到学校要经过一个菜市场、数个小卖部和一道长长的上坡，一路非常有趣。放学仍是走这条路，但课业轻松，路上可以和好友吃喝打闹一番。若是碰上有课外班的晚上，则走另一个方向，搭两趟车晃晃悠悠地看上四十分钟街景就到了补习学校，四周坐着和白天完全不同的同学，好生新鲜。然而这样的路走到四年级时我就腻味得不行了，想着“日复一日地走同样的路六个年头，真是一种折磨”。我日夜祈祷着上初中，至少上学路上风景会不同吧。后来我考进父母中意的初中，去走一条崭新的上学路，那条路一走又是六年。

这几条路我现今已经不甚熟悉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年也走不了两次，而这两次还是回家探亲时因“怀旧”去走的。一年年过去，“旧”渐渐怀不到，倒发现自己就是在一日日的重复中变成现在的模样。

告别家乡去念大学算得上人生中的第一次“启程”吧——因为之前的路到底是父母选的，而今后的路我自己有了选择权。在他人眼里，这次启程或许意味着新的起点、前程似锦，但我看到的是一张车票、两件行李、陌生的城市、拗口的方言、半自愿半被迫改掉的乡音，是从此故乡仅知夏冬而不知春秋。

大城市居大不易，物价高企，节奏飞快，但处处充满新鲜感。四五个校区，十余个图书馆，数不尽的讲座、演出和文体活动，与来自各地的同学结交。二十出头的年纪无家供养、未涉世事，只需每日体验这样的风景，难怪有部电视剧叫《二十不惑》，这样的神仙日子何惑之有？

再后来我又数次启程，奔向更多的教育机会、工作机会、旅行，重复着探索、新鲜、熟悉的路子。得益于航空公司规则，身家总是两件笨重的行李，却痴望着踏遍半个地球。2020年的疫情暫时遏制了这些奔波，我必须适应在家工作，在网上购买杂货，日日深居简出。几个月下来，窗外桂花香准时飘来再淡去，窗前的牛油果核经过水培长出了根系，得以移植到泥土里。这棵果树是在我困于一隅的无奈中才开启了一段生命的旅程。而对我自身，追逐新鲜也并非行万里路不可，还可以家存万卷书，甚至只需几道难题，只需好奇心和网络。

时间流逝，熵增不止，而我的路，在脚下，亦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