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情深》:越剧现代戏的升级版

2021-04-30 03:39罗松
上海艺术评论 2021年1期
关键词:苗乡情深竹编

罗松

2020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实现之年,也是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收官之年,扶贫题材成为现代戏曲舞台的一个热点。随着扶贫工作的不断深入,反映扶贫工作成效,体现扶贫逐层深入的戏曲剧目不断涌现。

上海越剧院新创剧目《山海情深》讲述了苗寨男性劳动力响应政策号召外出打工,生活得到改善后出现的新问题:一方面因妇女老人留守而造成空巢家庭和婚姻破裂等;另一方面,在實施建设新苗寨方案时,因缺乏劳动力导致苗寨发展遇到新瓶颈。剧作家敏锐捕捉到扶贫工作中的新情况,通过讲述竹编改变苗乡的故事,细腻深情地表现了苗族妇女实现经济独立,走上就业之路,提升了苗寨人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苗族群众依托家乡资源就地脱贫,实现城乡从对立走向融合,并互助共进地走上新一轮发展之路。该剧小中见大,反映出我国扶贫事业实现质的飞越。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春节团拜会上讲道:“团聚最喜悦,团圆最幸福,团结最有力。春节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中华民族历来重视家庭,家和万事兴。国家富强,民族复兴,最终要体现在千千万万个家庭都幸福美满上,体现在亿万人民生活不断改善上。”该剧正是以此理念展开,围绕“情深”做文章,将中国人民对团圆的极致珍视与渴望作为故事的矛盾触发与解决点,父女团圆、夫妻团圆、母子团圆、家庭团聚,都与扶贫工作千丝万缕地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该剧不用常见的集中歌颂某一先进人物事迹的写法,而是以群戏突出不同人物的前后变化,分别设定几条线索,互有照应,先各自发展,再逐步释放,最后汇聚一点解决问题,给人一气呵成的畅快感。

故事一开始就将蒋氏父女的矛盾置于台上,造成先声夺人的悬念感。蒋蔚是上海某公司设计师,她自愿帮苗族妇女依靠创新竹制品致富。她误解父亲蒋大海扶贫是为升官,尤其母亲重病他不接电话,离世也未见最后一面,令她愤恨。但在得知父亲是为救龙阿婆后顿时消除了怨念,并心生愧疚。父女从敌对到冰释,最后情感升华,令人欣慰。蒋大海一心为工作,扎根苗乡,热心助人,却发现自己当初推行的号召男性村民外出务工的策略造成严重后遗症。在反思工作失误后重新定下请村民回乡发展的新方案,体现党的好干部为群众利益转变思想,不断追求更加贴近群众路线的优秀素养;应花和龙阿婆的婆媳矛盾皆因互相关切所致。应花为报恩留守照顾失明的婆婆。婆婆希望她和儿子团聚假意装恶人逼她离开。当获悉当地竹编加工产业可以吸引务工者返乡彻底改变空巢局面时,二人不仅矛盾消弭,龙阿婆帮助竹编社的决心也真正落地。龙阿婆眼盲心亮,嘴硬心软,适时转变态度,令人敬

重……该剧将所有人物的矛盾线汇聚在家庭团圆这一共同目标的完成上,头绪虽多,主题鲜明。

越剧擅长抒情,《山海情深》以家庭团聚为故事的核心点,依然突出“情”,但却并非是越剧擅长的爱情,而是父女情、婆媳情、母子情。全剧没有口号式的宣传和露骨的歌颂,满是浓郁饱满的情感,将亲情以及干群情、城乡情等不同层次的情感恰切地表达出来。整体情感走向悲喜交织,不断变换,给人“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优雅美感。

该剧通过写亲情,同时也在一定层面上揭示了扶贫工作中遇到的社会问题,突出了扶贫工作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正如剧中蒋大海所言,扶贫事业犹如“山泉奔大海,千回百折总跌宕;更似那,呱呱坠地新生儿,一病二痛也寻常”。而勇于直面问题,迎难而上“与其多牢骚,莫如细思量;与其怀忌愤,莫如作担当。扶贫大业实悲壮,我甘愿、身体力行、鞠躬尽瘁、探索前行觅良方!”对扶贫事业悲壮性地揭示,使该剧在“情深”的基调中注入了几分厚重、深刻的思想意蕴。

从该剧的音乐唱腔设计,歌舞表演安排以及舞台美术设计等方面,都可以看出该剧在二度创作中充分发挥越剧擅于创新,勇立时代潮头的特点,锐意打造出一个精彩纷呈的现代化时尚舞台。

上海越剧院有着光辉的历史,它荟萃多位越剧表演艺术大家,形成了流派纷呈,传承有序的鲜明特点。这一点在传统戏和新编古装戏上体现得较为明显。但在这出新创现代戏剧目中,作曲家没有把流派辨识度作为唱腔设计的核心理念,更没有把流派的特征当作不同剧目中可以套用的手段。而是整体把握流派的美学风格,大胆将流派唱腔中的各个元素打碎杂糅进具体人物的当下情境中,恰到好处地运用流派的特征音调,创造既熟悉又新鲜的唱腔。剧中,不论是方亚芬(饰演应花)的袁派、许杰(饰演蒋大海)的范派,还是樊婷婷(饰演蒋蔚)的金派,唱腔都随剧情推进和人物情感波折呈现或热情奔放、或诙谐欢快、或深情饱满、或沉吟悠远等不同的色调,将流派唱腔为塑造人物服务的理念充分诠释出来。另外,在保持越剧音乐旋律主流位置的基础上,为凸显剧作发生地上海和苗寨的城乡地域特色,特别加入了不同的配乐和多元音乐元素,为情绪渲染和时尚融入增色不少。序幕以舞台两侧一边是代表上海的钢琴,一边是代表苗族的芦笙演奏先声夺人。一段激越的钢琴独奏开场,徐徐引入歌曲“托出个太阳”的男声演唱,交响乐跟进营造宏伟昂扬的气势,笙的加入不动声色地为现代化大都市上海和贵州大山中的苗岭建立起关系,用音乐为故事的铺展定下了一个融合的基调,令人印象深刻。还有剧中表现苗族“新米节”的一段类似歌曲的演唱,合唱以民族音乐旋律为主,但用越剧的咬字和拖腔来演唱,给人一种非常新鲜的音乐体验。此外,“我想有一个家,一个圆满满的家”的歌曲串起全剧,开始营造矛盾,中段呼应主题,结尾解决矛盾,将“情深”的概念深植观众心中。

该剧另一大特点是有多场群舞表演和重场舞蹈设计。舞蹈元素的使用不仅参与戏剧进程,还在场景的介绍与转换,戏剧情绪的悲喜转折上起到了明显的作用,有效减少旁白或其他解释说明性内容干扰戏剧进程。开场热闹震撼的群舞不仅渲染了苗族群众热闹欢乐的节庆仪式,还将深入苗寨帮扶的蒋蔚介绍给观众,她一人身着现代装尝试融入这群身着全套苗族服饰的人群,一曲舞罢才发现这些苗族汉子原来是女性假扮的。这就将苗乡缺乏男性劳动力的矛盾艺术地揭示出来。而且这段舞蹈与剧末苗族真汉子回归家乡接受祝酒礼的舞蹈刚好形成呼应,剧作的矛盾揭示和矛盾解决都用苗族传统节庆来传达,体现了设计巧思。其他如苗女赴上海参加学习班,集体赶制竹编工艺品等情节都是通过群舞展现,不仅大大加速了戏剧进程,还刻画出苗族女性勤奋专业的群像。尾声更是以竹编服装设计的群舞走秀作为收束,不着一字,尽显扶贫硕果,场面颇为震撼。全剧最精妙的是龙阿婆坐轿一段的舞蹈,将故事悬念、矛盾解决、人物性格有机地融入其中,以龙阿婆相继询问一路上听到的轰隆隆、咯咯哒、哗啦啦等声响为线索,展开了蒋大海为失明的阿婆介绍苗乡工业进程的美丽画卷,四名轿夫变换各种队形表现翻山、爬坡、过河、穿林等情境,媳妇应花一并跟随,共同形成有趣的多方互动,充分体现戏曲移步换形的虚拟表演特质。在二人一问一答以及众人的轻歌曼舞中就把“一根竹子吃到底”的产业链,很形象生动地表达出来,从而使龙阿婆的心结迎刃而解,可谓举重若轻,水到渠成。

舞台设计也是该剧的亮点,它将极简写意与现代科技相结合,创造出一个立体感与艺术美感互融的戏剧空间。舞台深处的主场景是一个竹编写意的波浪形结构。波浪不仅烘托山和海的主题,还像一条白色飘带连通两边台口,体现城乡“情深”。背景不用一般的风景照,而是用艺术感的竹编和苗乡风景简笔画等简洁素净的元素,恰为演员色彩缤纷的服饰打好底色。3D立体投影展示竹编工艺品,随演员挥手不同产品成环形序列移动,上海的地标建筑剪影在明暗变化的灯光中次第闪烁出群舞表演,显得科技感十足。近景只用最简单的道具,如一块石头,几把竹椅,留出大量空间给表演,舞台设计不抢戏也不失新鲜感。

扶贫题材要做到立意深刻,戏剧情节不落俗套,艺术表现有创新是非常难得的。新编越剧《山海情深》无疑在各方面都显示出创作者的艺术功力。如果再精心打磨,合理化细节,相信一定会成为上海越剧院现代戏艺术创作的又一重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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