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姓制度的运作从群体污名化开始

2021-05-08 00:35伊莎贝尔·威尔克森
看世界 2021年7期
关键词:种姓污名犹太人

《美国不平等的起源》

[ 美] 伊莎贝尔·威尔克森 著

姚向辉 顾冰珂 译

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1 年1 月

在制造外围群体与核心群体对立的艰巨任务中,非人化是一个标准组件。这是一场反对真相的战争,反对眼睛能见到的东西,反对放开心灵就能感受到的事物。

把另一个人非人化,这不仅是宣布一个人不是人,而且不可能是偶然发生的。这是一个过程,是一套程序,需要消耗精力和持续强化。

群体污名化

将一个站在你面前的单独个人非人化比较困难,因为他会像你一样,由于失去亲人而擦拭眼泪,由于摔倒的疼痛而龇牙咧嘴,由于意外的一语双关而大笑。将一个单独的个体非人化之所以比较困难,是因为你得到了机会去了解他。这就是追求权力和分裂的人懒得将个人非人化的原因。更好的做法是将整个群体污名化,给他们贴上污染物的标签。

将一个群体非人化,你就完成了将其中所有个体非人化的任务。将一个群体非人化,你就把他们与你选择要提高地位的大众隔离开了,同时给所有人洗脑—甚至包括非人化的目标群体中的部分成员—让他们不再相信他们的眼睛能见到的,不再相信自己的想法。它让等级结构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群体思维的奴隶。种姓制度依靠非人化把被边缘化的群体锁定在人类范畴之外,因此针对他们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视为合情合理。

纳粹德国和美国都将他们的外围群体(犹太人和非洲裔美国人)贬低为一个彼此间没有区别、没有名字和面孔的替罪羊群体,让他们充当各自国家的集体恐惧和社会挫折的减震器。纳粹德国把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把战败后国家遭受的耻辱和经济困境归咎于犹太人,美国把无数社会弊病归咎于非洲裔美国人。在这两个国家里,个体因为共同拥有一个被污名化的特征而被归入一个群体,变得面目不清和难以区分,接下来就将面临剥削和暴行。个体不再是个体。个体性毕竟是支配性种姓才配拥有的奢侈品。个体性是被污名化者首先失去的特性。

消除人性特征

我们沉痛地得知,600 万犹太人和500 万其他人在大屠杀中被凶残而迅速地杀害。但我们未必熟悉最终导致这个恐怖事件的各种情况和数百万人在第三帝国劳动营里受到的折磨、在那些暴行尚未发生时的非人化计划,还有人性的相互关聯—邪恶也在其中。

犹太人和非洲裔美国人在不同的世纪、在大洋的两岸被扣押在劳动营里,都成了蓄意的非人化计划的目标。犹太人来到集中营后,会被夺去他们以前生活中的衣物和配饰,会被夺去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被剃光头发。鬓角、胡须和茂密的顶发,这些显著特征都被削除。他们不再是个体,不再是需要被考虑、可交往和值得顾及的个人。

在每天早晚的点名时间,他们被迫列队站立,有时候一站几个小时,一直站到深夜,等待党卫队士兵清点他们,确定是否有人逃跑。他们站在刺骨的寒风或灼人的热浪中,身穿同样的条纹囚服,每个人都被剃光头发,每个人都面颊凹陷。

他们成了一群彼此间没有区别的身体,党卫队士兵因此更容易与他们拉开距离,感觉不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慈爱的父亲、倔强的侄子、受爱戴的医生、专注的钟表匠、拉比和钢琴调音师,他们融合成一堆毫无区别的身体,不再被视为值得共情的人类,而是士兵可以绝对控制、对其为所欲为的对象。他们不再是人,而仅仅是数字,是实现目标的手段。

非洲人来到美国南部的拍卖场和劳动营,就会被褫夺原先的姓名,被迫对新名字做出回应,就像狗换了主人。这些名字往往是嘲讽性的,例如恺撒、参孙和德雷德。他们被褫夺了过去的人生和身为约鲁巴人、阿散蒂人或伊博人的身份。他们不再是某个打鱼人的儿子、某个村庄祭司的侄子、某个产婆的女儿。几百年以后,犹太人也被褫夺了名字和姓氏,被迫记住在集中营里分配给他们的囚徒编号。几千年前,印度的“贱民”被分配了姓氏,姓氏表明了他们从事低贱工作,强迫他们每次自我介绍时都必须宣布自己的堕落,而婆罗门—实际上相当多—都以神祇的名字活在世间。

他们处于监管者的完全控制之下。监管者利用每一个机会,用各种奇思妙想重申对他们的歧视。纳粹故意给犹太人发太大或太小的粗布囚徒制服。被奴役的非洲裔美国人得到的灰色粗布衣物,是“内衣和一般土豆袋”的混合物;制衣者“不考虑穿衣者的身体尺寸,这些衣服就像监狱里的囚服”。

两个平行世界

除了以上种种,非人化计划的重点在于强迫目标交出自己的人性,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掠夺行径。凡是被认为是正常人类应有的反应,对从属种姓来说都是被禁止的。在奴隶制时代,眼看着孩子被夺走时,他们被禁止哭泣;妻子或丈夫被卖掉时,他们会被迫唱歌,两个人尽管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再也不会见到对方的眼睛或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们之所以会受到惩罚,是因为做出了一个人在被命运强加于身时应有的反应。只要他们的身上还有人性在闪耀,他们就会冒犯支配性种姓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们的那些东西。他们之所以会受到惩罚,是因为他们除了是人类,不可能是任何其他的东西。

在美国,奴隶拍卖是种姓锻造中非人计划的公开展示场。奴隶是土地上最值钱的流动资产,加起来比土地本身还值钱,他们被迫做出欢乐的表情,以给拆散他们家庭的支配性种姓贩卖者带来更高的利润。奴隶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支配性种姓,后者可以以任何方式对他们做任何事情。在拍卖会上,奴隶必须以“微笑、愉快的面容”回答向他们提出的一切问题,否则就会被鞭笞30 下,因为卖家认为他们没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要是有人对他们说话,他们必须迅速回答,还必须带着笑容。”约翰·布朗回忆道。他是奴隶制的幸存者,在母亲身边被卖掉,后来多次遭遇这样的场面。“你在这里会看见丈夫与妻子被分开,只隔着一个房间;子女与父母被分开,他们会看到将让彼此永远分离的讨价还价的过程,但嘴里不能发出任何哀叹或痛呼,交易完成后,他们甚至不敢彼此告别或者最后拥抱一次。”在美国,两个平行的世界逐渐成形,它们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中,公然的双重标准强调体制内固有且蓄意的不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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