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端午的香味是从准备棕叶开始的。

百合将两把新摘的箬叶平铺在白瓷盆里，再浇一壶滚烫的开水，如同冲茶般，绿叶里蕴含的香气便绽放出来。

箬叶是百合亲手摘的。

之所以大费周章地亲手摘箬叶，是因为今年的端午节，新女婿要上门。

女儿没谈恋爱时，百合一再跟女儿说，找对象要找本地的。考虑自己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与女儿相依为命，女儿要是远嫁，她不晓得她的余生将怎么过。

怕啥来啥，女儿把一个高高壮壮的北方男孩领到她跟前时，她不知所措。看到男孩一只手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女儿的头偎在男孩肩头时，阻拦的话终究没说出。 对爱情，百合是敬畏的。

因为是南北相恋，隔山隔水，每天的电话和视频总无法排解相思之苦。于是，每个节日成了他们鹊桥相会的日子。早早地预谋，再焦急地等待。

春天，阳台上的牵牛花开了。每天早上速开速谢，在朝霞过墙的那刻，爆出宝石蓝的喇叭花。有人把女儿比作一盆花，怕风吹着怕雨淋着，刚刚开出花来，却被一个叫女婿的人连盆端走。这比喻太形象了。

这不，端午到了。这个端盆的人今天就要来了。

泡了一夜的米，一粒粒圆润饱满，相互偎依，像是饮了一夜的玉露。沥干水分后，倒入老抽和生抽，老抽的醇厚和生抽的鲜，迅速渗入到糯米粒里。五花肉肥瘦相间，也事先用老抽和生抽腌制，每一块肉都包裹上料汁，箬叶用开水烫后，每一张都在清水里洗过擦过，剪去叶柄，再盛上一碗咸蛋黄、一些板栗备用。

一切就绪，就开始包粽子了。

三层箬叶错落搭好，轻轻展开。手一转，窝成一個圆锥形，依次放入米、肉、咸蛋黄、板栗，再放一撮米盖在上面，压实，盖上叶梢，续上添叶，最后用牙咬紧线的一端，牢牢地把粽子扎紧。

粽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香气从厨房里溢出，一路奔走相告去了。

女儿和男孩到家时，锅里的粽子也已经用文火煨了两小时了。

女儿爱吃粽子，平时吃不下半碗饭的她，吃得下两个刚出锅的大肉粽子。所以，当男孩只剥吃了一个粽子，而且没有百合想象中的大快朵颐的表情时，百合稍稍感到意外。

“吃呀，不好吃吗？好吃，咋不再多吃一只呢？”百合劝着。

“在机场吃过一个汉堡了。早上没吃早饭，饿了。”女儿抢话代答。

“噢。”百合不无遗憾。

吃了粽子，女儿和男孩子就急着驾车出门了。

女儿和男孩走后，百合一天三顿吃粽子。咋吃都吃不腻。百合总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包了粽子怕孩子们偷吃，就盛在篮子里，吊在灶间梁上，百合垫个矮凳，用扁担够，使出浑身解数都够不下来。只能眼巴巴等母亲回来。

“几时回啊？”百合在电话里问女儿。

“再住一晚，早上回，估计到家也要中午了，拿了行李就走，赶飞机。”女儿说。

一早，百合又包起了粽子。粽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响时，女儿和男孩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嘉兴服务站时，女儿说，买粽子的人好多，我们也去买了。嘉兴的五芳斋粽子，远近闻名。

女儿和男孩拎着两大袋粽子回来。还净是真空包装的。全是豆沙粽。百合傻眼了。

男孩把这些粽子当宝一样，小心地码进行李箱。

百合把自己包的粽子放进保鲜袋，再用马夹袋装好，让男孩带回家，给家人尝尝。男孩客气推诿。百合说那是专门包了让他带回家的。男孩才拿了一半放进行李箱。

女儿悄悄附在百合的耳边说，男孩不爱吃肉粽，在嘉兴服务站时只吃豆沙粽。

百合吃惊不小。竟然不爱吃大肉粽。不可理喻。

隔天，百合还在为粽子的事耿耿于怀。在阳台上浇她的牵牛花时，百合大着嗓门问女儿，她包的粽子，男孩的家人吃了后有说什么吗？

女儿在客厅回百合，人家压根也没吃她包的粽子，他爸爸拿到单位里送人去了。

“哎哟！”百合惊叫。

浇水壶的嘴不小心把花盆给碰落了，百合头伸向阳台外，还好，砸在底楼的牵牛花丛里。

几滴雨滴子落在百合的头发上，入梅了，雨说下就下。

【作者简介】白云朵，原名许军芳，上海人。文章散见《小小说选刊》 《百花园》 《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多次入选各类精华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