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生前文献搜集、整理与研究述评

2021-05-23 01:54李小红
剧作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梅兰芳

摘 要:对署名梅兰芳的著述、文稿进行大规模的搜集、整理与出版,集中在三个时期:一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二是世纪之交,三是2010年后,2010年代之前一直比较薄弱。2016年版的《梅兰芳全集》《梅兰芳往来书信集》为学者研究梅兰芳提供了较为准确的第一手资料,使梅兰芳研究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也促进了以梅兰芳为代表的京剧研究、戏曲研究的发展,有效推动了京剧学的学科建构。

关键词:梅兰芳;梅兰芳全集;舞台生活四十年

作为二十世纪中国剧坛最具影响的代表性人物,梅兰芳通过舞台表演塑造了嫦娥、天女、麻姑、西施、虞姬、杨贵妃、杜丽娘、林黛玉、王宝钏、柳迎春、花木兰、穆桂英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的戏剧人物,留下了难以估量的艺术宝藏和精神财富。同时梅兰芳一生著述颇丰,有诸多文章、著作、书信、函电、对联、题画诗以及参加各种活动的演讲、接受采访的发言等近300万文字遗产存世。他的《舞台生活四十年》《东游记》《游俄记》《我的电影生活》等著作以及报刊上发表的诸多谈戏说艺的文章使他成为自觉总结艺术实践经验、具有深厚理论素养的艺术家;又因梅兰芳在剧界独特的艺术地位,加之新中国成立后特殊的政治地位,使得他的演讲、发言、书信等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因此梅兰芳不同于其他诸多同行,自1910年代至今,始终为戏曲研究的热点。

对梅兰芳本人的日记、诗作、信函、发言、文稿、著述等资料的全面搜集、整理与甄别、考订工作,2010年代之前一直比较薄弱。对署名梅兰芳的著述、文稿进行大规模的搜集、整理与出版,集中在三个时期:一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二是世纪之交,三是2010年后。

一、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梅兰芳及其秘书许姬传开始有意识地编撰回忆录,系统总结梅兰芳的舞台生涯和艺术道路,以梅兰芳为主体的创作团队相继出版了《舞台生活四十年》(平明出版社1952年第一集、1954年第二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一、二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61年第一、二集)、《东游记》(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版)、《梅兰芳戏剧散论》(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我的电影生活》(中国电影出版社,1962年版)。这些著作至关重要,为梅兰芳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尤其《舞台生活四十年》在海内外均产生了广泛的、持久的影响。

1962年为纪念梅兰芳逝世一周年,中国戏剧家协会在《梅兰芳戏剧散论》基础上编撰了《梅兰芳文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文集选辑了散见于报刊、专册的报告、论著、回忆、观感和一部分手稿,这些谈戏说艺文章的结撰不仅体现了梅兰芳高尚的为人、精湛的演技,也展示了梅兰芳博大精深的剧学思想。

二、世纪之交

2000年12月梅绍武等主编的《梅兰芳全集》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成为世纪之交梅兰芳资料整理的新成果。此版《梅兰芳全集》共八卷。第一卷《舞台生活四十年》,是梅兰芳以回忆录的形式总结自己四十年的舞台生活;第二卷《梅兰芳演出剧本选》,选了《宇宙锋》《贵妃醉酒》《奇双会》《黛玉葬花》《天女散花》《霸王别姬》《生死恨》《西施》《抗金兵》等13部剧本;第三卷《梅兰芳戏剧散论》,收有66篇梅兰芳论戏曲的文章;第四卷收录《东游记》《我的电影生活》,分别记述第三次访日的经历和历次拍摄戏曲电影的过程、体验以及经验得失;第五卷《梅兰芳四十三个剧目唱腔片断集》,收录《三娘教子》《六月雪》《二堂舍子》《女起解》《春秋配》《天女散花》《黛玉葬花》《霸王别姬》等剧目唱腔片段;第六卷《梅兰芳流派剧目荟萃》《梅兰芳十出代表剧目曲谱》,收有《霸王别姬》《苏三起解》《凤还巢》三个梅兰芳流派剧目,以及《宇宙锋》《贵妃醉酒》《黛玉葬花》《抗金兵》等10出代表剧目曲谱;第七卷《〈穆桂英挂帅〉曲谱演出本》《梅兰芳〈生死恨〉曲谱演出本》《梅兰芳唱腔选集音响整理本》;第八卷《梅兰芳歌曲谱》(1930年访美演出本影印本),有《天女散花》《霸王别姬》《千金一笑》《金山寺》《木兰从军》《上元夫人》等。

这套全集第一次试图全面收集梅兰芳的文稿、剧本、剧目、曲谱、唱腔等相关资料,内容广泛,包含梅兰芳的著述、文稿,也涵盖了梅兰芳的演出剧目、曲谱、唱腔等各个方面,自成体系,自然功不可没,无疑有助于进一步深化梅兰芳的研究。但也明显有疏漏和不妥之处,对于戏曲研究者,没有提供太多可供利用的新资料;对于演员和戏迷,这些剧目曲谱、剧目荟萃也远远不够。名为“全集”,实则不全,署名梅兰芳的文章,尚有诸多篇章并未搜集,因而未曾收录,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还是“选集”。

该“全集”不但不全,而且颇显杂乱。如梅兰芳演出剧本多为集体创作,算到梅兰芳名下有失严谨。梅兰芳的演出本有一些秘本,如《生死恨》秘本、《凤还巢》秘本、《天女散花》秘本(香港同乐会,1922年版)等,但大多数剧本和其他京剧演员的剧本略有不同,有一些剧本不一定能代表他自己的艺术追求。况且各种各样的剧本、剧本集已经很多,如196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许源来、许姬传、何异旭整理的《霸王别姬》梅兰芳演出本;1954、1961年中国戏剧出版社两次出版《梅兰芳演出剧本选集》,1983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再次出版《梅兰芳演出剧本选集》。梅兰芳晚年由于种种原因,被称为“梅八出”,其实一生所工劇目数百出,如能继续加以发掘整理,完全可以出一套《梅兰芳演出剧本全集》。

曲谱、唱腔方面,有姜凤山口述,黄宝光、魏贵德记谱整理,梅兰芳演出曲谱本《穆桂英挂帅》(人民音乐出版社,1981年版);翁偶虹《京剧流派唱段荟萃》(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年版);梅卫文、梅玮《梅兰芳唱腔选集》(远方出版社,2004年版);褚晓梅记录整理、泰州市梅兰芳史料陈列馆编《梅兰芳唱腔选集》(人民音乐出版社,1994年版);卢文勤、吴迎整理记谱《梅兰芳唱腔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等等。这些内容应该有待挖掘新材料,补充成为《梅兰芳唱腔全集》,比如,梅兰芳诞辰110周年之时中国唱片上海公司就出了十卷本的《梅兰芳老唱片全集》。这自然是另外的课题要解决的问题,不应该和主要收集梅兰芳文稿的《梅兰芳全集》混杂一处。

此“全集”出版后,笔者仅见一篇评价文章,即徐晋如的《体系的见证——评〈梅兰芳全集〉》。他盛赞:“梅兰芳就是中国京剧甚至中国戏曲的代名词,而《梅兰芳全集》也就是中国戏曲表演体系的重要见证。”[1]但也说,“对于戏曲研究者而言,《梅兰芳全集》不曾提供太多的新资料,然而在一个民族的文化史上,却不能没有她的文化巨子的全集的印行。”[2]客观地指出了该书的贡献和缺憾。

以上两个时期,对梅兰芳资料搜集、整理有突出贡献的人是许姬传和梅绍武。许姬传《忆艺术大师梅兰芳》(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版),许姬传、刘岩松《梅兰芳》(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中华书局,1985年出版),《许姬传艺坛漫录》(中华书局,1994年出版),都涉及了梅兰芳生前的资料,作为在梅兰芳身边工作几十年的秘书,他的资料可信度非常高。梅绍武在搜集父亲生前资料方面成就也非常突出,他所著的《我的父亲梅兰芳》《我的父亲梅兰芳续集》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分别于1984、2004年出版,成为他纪念梅兰芳诞辰90周年和110周年最好的礼物。两书钩沉了梅兰芳出访国外以及与国际友人、社会知名人士交往的点点滴滴,学风朴实,查证严谨,书中资料可作信史。如《我的父亲梅兰芳续集》中《沟通文化,促进邦交——记父亲首次访苏时的题词和通信》一文,记述了梅兰芳访苏归来后写给苏联莫斯科对外文化协会会长阿洛舍夫的信,表达了对苏联人士积极对待中苏戏曲沟通交流的感谢;《梅馨远流樱花国》一文记录了1924年日本《演剧新潮》杂志社邀请著名戏剧家为梅兰芳举行座谈会时,梅兰芳和戏剧家们的发言。这些资料都极为罕见,弥足珍贵。

对梅兰芳本人著述有意识地系统搜集、整理在其他时段、其他学人那里几乎都付之阙如,只能零星地见于一些研究梅兰芳的著述中。诸如朱传誉的《梅兰芳传记资料》(天一出版社,1979年版)、吴性栽《京剧见闻录》(宝文堂书店,1987年版)、梅葆琛《怀念父亲梅兰芳》(中国社会出版社,1994年版)、王长发等《梅兰芳年谱》(河海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刘彦君《梅兰芳传》(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李伶伶《梅兰芳全传》(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蔡登山《梅兰芳与孟小冬》(黄山出版社,2008年版)、谢思进等《梅兰芳艺术年谱》(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版)等等。

此外,为纪念京剧大师梅兰芳诞辰110周年,2004年中国唱片上海公司出版了《梅兰芳老唱片全集》,包括42个剧目,分为传统青衣戏、传统花衫戏、新编古装戏、新编历史戏、昆曲吹腔戏、反串小生戏、《生死恨》全剧绝版唱片七大类。这是第一次对梅兰芳生前所录唱片进行全面收集整理和汇编,也是中国京剧音像出版史上的一大景观。柴俊为《梅兰芳的老唱片》[3]全面介绍了梅兰芳唱片录制情况,还附录了他整理的《梅兰芳老唱片年表》,涉及剧名、标题、唱腔板式、录制年份、出版公司及唱片数量,极具参考价值和学术价值。只是报道《梅兰芳老唱片全集》出版的文章,笔者所见只有文欣《梅兰芳老唱片全集出版》[4]、海东《聆听经典国粹雅韵  记录大师盖世华章——〈梅兰芳老唱片全集〉CD问世》[5]两篇,据此写成的文章也很少,而硕、博论文各有一篇,即郭晓菲的《梅兰芳戏曲唱片研究(1920—1936)》[6]、任思的《梅兰芳1920—1936唱腔中装饰性唱法及相关伴奏的衍变研究——从历史唱片出发》[7],这与梅兰芳的成就和这些唱片的价值并不匹配。

三、2010年后

梅兰芳研究一直都是戏曲研究的热点,对他的研究涉及家世家族、生活道路、艺术生涯、道德品格、爱国情怀、梅党成员、文化交流、表演技艺、梅派特色、剧学思想、文化意蕴等方方面面,涌现了大量优秀成果,但在《梅兰芳往来书信集》和傅谨主编的《梅兰芳全集》出版之前,对梅兰芳本人创作资料的搜集、整理与甄别、考订都是很不够的,这也使得梅兰芳研究的一些文章流于表面,不能深入,已有的资料被人反复征引,大量的新资料却一直无人问津,梅兰芳一生有很多发言、讲稿、函电、诗作、日记等散落各处,尚未被全面搜集、整理和收录。

2016年3月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梅葆玖、王文章、秦华生主编的《梅兰芳往来书信集》,第一辑收录梅兰芳致家人、亲属、学生、朋友以及外国友人的书信;第二辑收录梅兰芳的师长、友人以及文化艺术界和知名社会人士致梅兰芳的书信;第三辑收录梅兰芳的京劇界前辈、同行以及弟子致梅兰芳的书信。其中第一辑梅兰芳所写书信也为2016年版的《梅兰芳全集》第八卷收录。

2016年版的《梅兰芳全集》事实上2010年就有动议,其时中国戏剧出版社就已经开始与傅谨教授商量编纂《梅兰芳全集》事宜。2013年开始,傅谨教授带领团队对梅兰芳生前文献进行全面发掘、整理,甄别、考订,耗时三年时间,最终于2016年8月出版了八卷本《梅兰芳全集》。此全集不再收录梅兰芳的演出剧本和曲谱,正如傅谨所说:“首先,梅兰芳的艺术成就最主要的体现形态并不在于他所演出的剧本,而是他的舞台表演;其次,他的舞台艺术代表作中有相当数量是传统戏,即使他那些新编剧目也常有传统戏为底本,所以不能把梅兰芳演出的戏都视为‘梅剧;第三,这些剧本都是梅兰芳身边李释戡、罗瘿公、黄秋岳、吴震修、齐如山等多位文人的集体创作,其著作权的归属人言人殊。编剧过程中梅兰芳固然有不同程度的参与,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些剧本的写作不能完全归功于梅兰芳,所以收入他的全集,颇为不妥。”[8]

2016年版《梅兰芳全集》也分为八卷,前三卷为署名梅兰芳的251篇单篇文章并附录了49篇能够表达梅兰芳真实人生态度和艺术思想的专访、侧记;四、五卷为《舞台生活四十年》,第六卷为《文汇报》连载的《舞台生活四十年》,编者细致比勘了平明出版社1952年第一集、1954年第二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一、二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61年一、二集和1987年第三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全三集等各个版本的《舞台生活四十年》之间及其与在《戏剧报》《戏剧论丛》《戏剧艺术论丛》等报刊上最初连载时的异同,并做了适当注释;第七卷为《东游记》《我的电影生活》《梅兰芳游俄记》和附录《梅兰芳游美日记》,其中《梅兰芳游俄记》《梅兰芳游美日记》都是第一次详尽整理出版;第八卷除收录《梅兰芳诗词对联题词、书信函电》外,还附录了《梅兰芳年谱》以便读者对梅兰芳的生平有清晰的了解。

2016年10月10日《梅兰芳全集》新书发布会召开,数十家媒体相继报道了这一新闻,之后学术界也出现了介绍《梅兰芳全集》的高潮。李小红执笔的《文章千古事 得失寸心知——〈梅兰芳全集〉编撰自述》[9]详述了《梅兰芳全集》的团队情况、编纂过程,并以“全”“新”“广”“博”“明”“细”六个字诠释了本套书的特点。该文被《新华文摘》全文转载,说明编纂团队认真严谨的学风得到了业界的肯定。李菁《梅兰芳研究的新进阶——〈梅兰芳全集〉新书发布会综述》[10]记录了发布会上诸位领导及学者对《梅兰芳全集》的热烈祝贺和高度评价。赵建新《学术立场与工匠意识——以〈梅兰芳全集〉为例》[11]谈及了该书立项的前前后后,并以全面搜罗、精准注释、数据源多三个方面概括了编纂《梅兰芳全集》的学术立场和工匠意识。傅谨《寻访梅兰芳存世文献始末》[12]《一个几乎全新的梅兰芳》[13]等文,谈到了《梅兰芳全集》的立项情况、资料搜集的艰难过程及其整理出版的意义。

《梅兰芳全集》出版一年半后,《中国社会科学报》以整版的篇幅登载了一组文章:傅谨老师认为《梅兰芳全集》可以让我们重新认识梅兰芳,他特别说道“1949年再造了梅兰芳……他较好地阐释了这一角色,同时为自己赢得了艺术的自由天地”[14],同时指出诸多新资料呈现了梅兰芳风趣幽默等更丰富和隐秘的内心世界;朱恒夫老师以“资料完整、细大不捐”“反映版本流变,增加学术价值”“辨伪存真,避免疑议”[15]高度评价了编者穷搜博采的功夫以及实事求是的科学编辑理念;朱万曙老师认为该书“收录文献更全,比对校勘更为精严”,其中所收文献是“深入把握梅兰芳世界、领略‘梅苑奥秘的关键”[16];邹元江老师从“搜漏补遗,信息倍增”“版本对照,拓展新局”“披露珍藏,贯通史实”[17]三个方面肯定了该书的学术价值;施旭升赞扬了编者的现实使命感和道义担当,肯定了全集的“时代性”“整体性”“国际性”[18]的学术史价值;李小红强调戏曲“传承不仅仅是唱念做打的技术传承,也包括为人处世、文化底蕴、美学思想、艺术精神等各个方面的传承”[19]。而梅兰芳的著述提供了诸多后学者“应知”“应遵”的至理名言,因而是后世戏曲演员学习梅派的文化路径。此外,李小红在该书出版前后陆续发表了6篇有关《梅兰芳全集》编纂情况的文章,除了上述《文章千古事 得失寸心知——〈梅兰芳全集〉编撰自述》《梅派艺术传承的文化路径》外,《〈梅兰芳全集〉——梅兰芳研究的新进阶 戏曲界人人必读的经典文献》[20]高度评价了该书的价值和意义,《众人拾柴火焰高——〈梅兰芳全集〉编纂背后的故事》[21]、《穷追不舍 历经波折——〈梅兰芳全集〉编纂背后的故事》[22]、《搜集不易 甄别更难——〈梅兰芳全集〉编纂背后的故事》[23]三文则讲述了搜集资料时诸多同仁的帮助、经历的曲折以及甄别资料碰到的困难及解决办法。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邹元江、谷曙光等人对2016年版《梅兰芳全集》的持续关注。邹元江《历史文献应以何种方式加以珍藏?——新版〈梅兰芳全集〉的收获与问题》在肯定新版《梅兰芳全集》“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的同时,列举了一些由于主客观条件而无法搜集的文献,指出“由于缺少对历史文献加以保存、使用方式的法律条文的系统建构,因而加剧了文献的部门垄断、单位所有弊端的程度,研究者借阅比登天还难,许多文献长久以来就隐匿在各部门和单位的档案库、资料室里睡大觉,长此以往,甚至连该部门和单位的工作人员也不熟悉这些文献的存在,损毁、丢失的现象时有发生”[24]。此言可谓切中肯綮,笔者身在其中,实在是感触颇深,相信不少人都会碰到相似的问题。

2014年笔者在编辑《梅兰芳全集》时发现各种版本的《舞台生活四十年》并不相同,尤其《文汇报》連载的《舞台生活四十年》与之后出版的各种版本的《舞台生活四十年》均差异较大,此前学界并没注意到此问题。当我向主编傅谨教授征询处理意见时,他果断指出要适当做注,对于差异较大的《文汇报》连载的《舞台生活四十年》则单独出书。于是我和赵建新老师把当时大陆出现的《舞台生活四十年》前两集三个主要版本(平明出版社版、人民文学出版社版、戏剧出版社版)的差异之处——做了注释,也比勘了第三集在《戏剧报》《戏剧论丛》《戏剧艺术论丛》等刊物上最初发表时的异同。2015年9月“梅兰芳生前文献搜集、整理暨《梅兰芳全集》”结项鉴定会上有专家指出,大量注释使得此书不仅具有文献价值更具有版本价值,也有专家指出注释差异很重要而阐释差异的原因更重要,还有专家指出注释与阐释其实不是“全集”的任务,而是根据“全集”进行研究的学者应该从事的工作。我们编辑时自然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但版本做全、注释做细,再考证阐释各版本之间差异的原因,远非八卷本所能容纳,也非编纂“全集”的主要内容,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汇编署名梅兰芳的文献。但很显然,《舞台生活四十年》的版本问题极其重要,傅谨老师也一直鼓励我写文章把版本问题说清楚,2015年至今我发表了二十余篇有关梅兰芳的文章,可惜依然没有写到这个话题,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笔者自觉此问题不是一篇文章可以说清楚的,也许应该再单独出一部《舞台生活四十年》,把它所有的版本拿来一一对照,详细注释,再一一考释其出现差异的诸多原因。欣喜的是目前这两项工作均已有人做了。

2019年10月24—25日在梅兰芳纪念馆召开的“梅兰芳与戏曲文献”学术会议上,庞婧绮宣读了《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版本考辨》一文,刘祯馆长披露梅兰芳纪念馆计划出版典藏版《舞台生活四十年》,收纳版本会更全,注释会更为细致,这无疑是件大好事。

而搜罗全部版本并对其差异进行考释的是中国人民大学谷曙光教授。他的《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版本考》肯定了2016年版《梅兰芳全集》所收《舞台生活四十年》所做的注释“实具创意,堪称新版《梅兰芳全集》的一大亮点”[25]。他详述了七十年间大陆、香港、台湾、苏联等地出现的《舞台生活四十年》的19種版本,高度评价“最具版本价值的,应该是平明社初版、人民文学社修订版和中国戏剧社第三集版”[26],这正是我们当初编纂《梅兰芳全集》校注《舞台生活四十年》时重点关注这三个版本的主要原因,如果把东方出版社、团结出版社等本身就有很多错误的版本也拿来校勘,实在没有太大意义,当然,香港、台湾及苏联的版本我们未及搜罗,也是一大遗憾。谷曙光另外一文《删改与重述: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的异文和时代感》,对《舞台生活四十年》不同版本的“修订和删芟”“‘《穆桂英》一章的消失”“叙述的双线与单线”的原因以及“历次版本透出的时代感”进行了详细考释,条分缕析,有理有据,显示了非凡的学术功力和严谨认真的学风。当年笔者在编纂《梅兰芳全集》时恢复了《穆桂英》在《舞台生活四十年》第三集第一章的位置,并加了诸多注释,其中一条为:

此章最早连载于《戏剧报》1958年第19、20期。连载时有副标题“《舞台生活四十年》第三集连载”,但成书后各个版本的《舞台生活四十年》都未收入,今收入连载原文,按发表时间排序编为第一章,原第一章《奇双会》改为第二章,以此类推。

另外,此文曾收入1986年出版的《忆艺术大师梅兰芳》一书中,题为“《穆柯寨》到《辕门斩子》是喜剧——穆桂英与杨延昭的表演分析”,文首有许姬传按语:“这篇文章是梅兰芳先生在一九五八年写的。当时,言简斋、姜妙香、姚玉芙先生参加了讨论,由梅先生口述,我笔记。现在我把有些话作为按语,插入文中,因为都是亲眼目睹的第一手资料,有一定的史料价值。”——编者注[27]

谷曙光教授说:“2016年新版《梅兰芳全集》中的《舞台生活四十年》恢复‘《穆桂英》一章,为重新审视这一历史问题提供了契机。”[28]笔者对他这种尊重他人劳动的态度深感敬佩,对他的学术功力深感钦佩,也万分感谢他完成了傅谨教授多次催促我完成而我未及完成、可能也无法完成的文章。当然,笔者为当年所做的注释能够引起学界对《舞台生活四十年》版本的注意,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甚感欣慰。

相比之下,个别学者在使用《梅兰芳全集》时的做法却有失妥当。2016年版《梅兰芳全集》在所收每一篇文章后面都标注了文章的原始出处,甚至精确到刊物的卷期、报纸的版次、原文的页码,为的是方便研究者使用,但有些研究者引用时往往标注引文的原始出处,却不曾提到是从《梅兰芳全集》转引而来,万一《梅兰芳全集》出现错误,引用者岂不是代我们担责?我们实在于心不安。

小结

京剧是中国文化多元发展的结晶,梅兰芳作为京剧表演艺术大师,作为中国戏曲艺术的代表,有关他的研究成果相当丰硕,但依然不能与他的成就相媲美,原因之一就是资料匮乏。长期以来,学者们研究梅兰芳的资料来源比较单一,而且有些未加甄别,并不准确,2016年版《梅兰芳全集》为学者研究梅兰芳提供了较为全面、准确的第一手资料,使梅兰芳研究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也促进了以梅兰芳为代表的京剧研究、戏曲研究的发展,有效推动了京剧学的学科建构。但2016年版《梅兰芳全集》最大的缺憾是没有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征集梅兰芳生前书信等文献,致使第八卷比较薄弱;另一大遗憾是有些单位和个人珍藏的文献未能获得。据悉,梅兰芳纪念馆正在编纂新的《梅兰芳全集》,届时梅馆珍藏的诸多梅兰芳手稿、未刊稿等资料将悉数收入,这无疑将弥补我们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可以泽被学界,惠及学林,功德无量,值得期待!

注释:

[1]徐晋如:《体系的见证——评〈梅兰芳全集〉》,《博览群书》,2001年第3期,第37页

[2]徐晋如:《体系的见证——评〈梅兰芳全集〉》,《博览群书》,2001年第3期,第38页

[3]《中国京剧》,2004年第11期

[4]《中国文化报》,2004年5月10日

[5]《中国文化报》,2004年10月25日

[6]中国戏曲学院硕士论文,2015年

[7]中央音乐学院博士论文,2019年

[8]傅谨主编:《梅兰芳全集·前言》,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北京出版社,2016年版,第7页

[9]《中国图书评论》2016年第10期,《新华文摘》2016年第24期全文转载

[10]《戏曲艺术》,2016年第4期

[11]《出版参考》,2016年第12期

[12]《光明日报》,2016年10月25日第11版

[13]《北京日报》,2017年1月19日第15版

[14]傅谨:《认识梅兰芳》,《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5]朱恒夫:《深入研究梅兰芳不可或缺的资料》,《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6]朱万曙:《“梅苑”之大观:〈梅兰芳全集〉读后》,《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7]邹元江:《梅兰芳研究的重大收获》,《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8]施旭升:《〈梅兰芳全集〉的学术视野与文化情怀》,《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9]李小红:《梅派艺术传承的文化路径》,《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月19日,第7版

[20]《剧作家》,2017年第4期

[21]《剧作家》,2019年第2期

[22]《剧作家》,2019年第4期

[23]《剧作家》,2020年第1期

[24]《文化艺术研究》,2018年第4期,第90~91页

[25]《文化遗产》,2019年第4期,第66页

[26]《文化遗产》,2019年第4期,第67页

[27] 傅谨主编:《梅兰芳全集》,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北京出版社,2016年版,第119页

[28]《文艺研究》,2020年第10期,第109页

(作者单位:中国戏曲学院戏曲研究所梅兰芳艺术研究中心、北京戏曲文化传承与发展研究基地)

责任编辑 岳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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