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商业隐语”的多维内涵和文化渊源

2021-05-24 10:37韩瑞鹏
江苏地方志 2021年2期
关键词:隐语数码苏州

◎韩瑞鹏

(黑龙江大学信息管理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苏州因地处太湖之滨,四周河汊纵横交错,湖荡星罗棋布,致使水运成为苏州商贸运输最主要方式。早在唐宋时期,苏州古城水陆城门外商贸就已相当繁荣。伴随着古城水陆城门外贸易的发展,苏州出现独具特色的“商业行话”和“数码隐语”,为当时商业昌盛创造了基础,在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苏州“商业隐语”的工具作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如今主要发挥史料价值、记忆价值、语言价值以及文化价值。

一、“商业隐语”的语义概述

商业隐语是商业各部门为保守市场行情及价格的秘密,在行业内部通用的一种术语。提及“商业隐语”,人们往往认为“商业隐语”是暗藏玄机、不能示人、唯利是图、高额利润的代名词。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简单,从历史角度进行分析可知,1949年以前商品交易过程中,货物并无明码标价,“商业隐语”主要用于行业内部交流,其使用和传承是与当时社会需求和商业环境息息相关的;从利用主体和买卖关系角度分析可知,使用“商业隐语”的行业众多,包括理发业、洗浴业、生面业、金银业、山货业、丝绸业、药材业等,这些群体并不属于涉嫌犯罪群体,而且交易过程中需要买卖双方商议价格后才进行钱物交换,不存在暗箱操作或是强买强卖;从本体论角度进行分析可知,“商业隐语”本质上是一种民俗语言文化现象,[1]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社会主义改造以后,由于缺乏使用环境和公众误解,“商业隐语”逐渐沦为“濒危语言”,致使其内部独具烙印的时代、政治、经济信息也在趋于消亡。

20世纪30年代苏州集市上摊主和顾客正在交易 苏州方志馆提供

“商业隐语”的相关记录主要分布于方志(民俗篇、方言篇、商业篇、附录)和档案汇编资料中,其研究不仅可以为语义演变、方言研究提供一种特殊的语料资源[2],还可以为商业史研究和城市记忆构建提供支撑。通过分析苏州地区《吴县供销社志(1949—1985)》[3]、《苏州市志》(1995年版)[4]、“苏州商会档案丛编”以及相关文献资料,发现“商业隐语”内容主要包括“商业行话”和“数字隐语”两部分。

二、苏州“商业隐语”的内容分析

1.商业行话

在20世纪50年代社会主义改造以前,苏州及周围地区许多行业都有其独具特色的“行话”,通过分析有关内容发现,“行话”发明、使用的主要目的是方便行业内部准确交流信息和表达一些不适于让局外人了解的话。表1列举了苏州地区理发业、地货业、戏曲业、中药业、工匠业的行话,此外,丝绸业、洗浴业、副食品业、照相业、百货业等也有相应的商业行话。

2.数码隐语

数码隐语主要是指店内针对数字名称的叫法和用法,其性质、本质类似于商业行话,但使用范围、更新频率等方面又有别于商业行话,满足了当地民间商业贸易需求,表2选录苏州地区部分“数码隐语”。苏州“数码隐语”作为数码隐语体系中的一部分,受到了“苏州码子”算筹系统思想和“姑苏隐语”中数字灯谜影响,其中“苏州码子”是源于苏州的一种算筹系统,包括〇、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0-9)[5],目前在香港地区部分餐饮行业中仍有使用;“姑苏隐语”源于姑苏地区猜谜习俗,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苏州“数码隐语”丰富性。

三、苏州“商业隐语”的来源分析

1.以古代典籍为取义来源

用典不只是文人骚客的特权,从苏州地区“数码隐语”中可以看出当时人们不仅善于根据表达需要用典,而且部分古籍正是在被引用的过程中,增强了生命力。根据《苏州史志资料选辑》第三十三辑[6]可知,“索”“谦”为隐“一”源于《周易》,其中“索”是卦象基础符号,为隐“一”出典,“谦”为卦名——“谦,亨,君子有终”,意为“谦尊而先,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古人讲究“谦德”为重,故当地药材行选取“谦”为“一”。与此相似的还有“熏”,《庄子·天下》中道“熏然慈仁,谓之君子”,原意为君子具有温和相貌,当时典当行业和中药行业因“仁”右边含“二”,故常视“仁”作“二”隐语,进而将“仁”引申至“熏”。此外,通过整理相关方志和商会档案资料,发现苏州数码隐语“引典”出处还有《周礼注》《尔雅·释天》《中庸》《礼记集说》《委巷丛谈》《辛氏三秦记》《本草纲目》《事林广记续集》《鹅幻汇编》等。

糖水铺中应用的“苏州码子”

2.以汉字拆分和语义为取义来源

苏州数码隐语中有一部分内容源于语义用法和汉字结构拆分,此类隐语因容易理解和使用简单,在苏州以外地区亦被广泛使用。在语义用法方面常见的有:“单”“只”“甲”“束”“双”“对”,此类用法与如今日常用语习惯相同,相对容易理解。在汉字结构拆分方面,常见的有:“引”“旦”“日”“大”“车”“宏”“义”为隐语“一”,将这七个汉字拆分后,可发现前五个含有独立结构“丨”或“一”,剩余两个具有笔画“丶”;同理,“利”“业”“月”“天”“元”“仁”“江”“季”“兴”为隐语“二”;“顺”“训”“宜”“王”“光”“沙”“法”为隐语“三”。此外,相似的还有“载”(四)、“吾”(五)、“商”(六)、“化”(七)、“皂”(七)、“穴”(八)、“木”(八)、“镇”(八)、“仇”(九)等。

3.以日常生活为来源

表1 商业行话选录

表2 数码隐语选录

在表1商业行话选录中可发现许多“商业行话”蕴含着自然科学知识和人们日常生活经验,例如:将“西瓜”称为“仙球”,将“荸荠”称为“泥块”,将“藕”称为“地龙”,将“菠菜”称为“红嘴”,将“茄子”称为“绿素”等,多是对农作物外在特征、生长习性和生长环境的引申;将“倒剃”比作“上山苗子”,将“顺剃”比作“下山苗子”,是将职业内容同日常生活经验进行类比。虽然有些“商业行话”表现出口语化特点,但从侧面体现出当时苏州地区劳动民众善于观察身边细节和富有创造力,间接证明了民俗文化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也为后世社群档案研究、档案“权利”探讨以及分析苏州商贸历史演变留下“独一无二”的文献资料。

4.以当地建筑和民俗为取义来源

苏州丝绸名店“乾泰祥”创始于清朝同治年间,是苏州商会第一批成员之一,其数码隐语以当地建筑——石桥为参考,在数码隐语创作过程中别具匠心,为后世留下独一无二的“苏州记忆”。根据《苏州史志资料选辑》第二十八辑[9]可知“乾泰祥”选取阊门外上塘河至枫桥的吊桥、普安桥、文德桥、同泾桥、白莲桥、马铺桥、凤来桥、汲水桥、枫桥、江村桥为隐语来源,对应数字1到10,分别为吊(一)、普(二)、文(三)、同(四)、白(五)、马(六)、凤(七)、汲(八)、枫(九)、江(十)。此外,苏州数码隐语中有一部分内容根植于民俗文化,如吴地习惯称“丧事”为“素事”,有吃素饭、吃豆腐饭习俗,加之“死”同“四”同音,故引申出“素”为隐“四”。

5.以吴方言为取义来源

吴方言扎根于吴越故地,与吴越文化血脉紧密相连,宋代著名词人辛弃疾在《清平乐·村居》中云“醉里吴音相媚好”,正是对“吴音”温柔又美好的表述,其特有“发音”为苏州地区数字隐语取材奠定了天然的基础。如在《吴县供销社志(1949—1985)》第四章中可发现“老燕”“老沿”“老雁”代替“一”[3],与吴方言和大雁飞行排列形状存在关联。众所周知,大雁飞行时排列成“一”字形或“人”字形,故当时人们选择“老雁”替代“一”,由于“燕”“沿”“雁”在吴方言中同音,因此引申出“老燕”和“老沿”。与此相似的有:“爿”与“倍”、“拳”与“局”、“仙”与“浅”、“苏”与“素”、“少”与“稍”、“花”与“化”等(引申存在“同音”“谐音”和“变音”之分)。

四、结语

苏州地区商业隐语辐射范围不仅是店内而是江苏整个行业:其一表现在“商业行话”向度,《宜兴县志》《宜兴县商业志》《吴县供销社志(1949—1985)》“苏州商会档案丛编”中有一些商业行话表述一致,如将理发店称为“朝阳”,将衣服称为“皮子”;其二表现在“数码隐语”向度,《环湖村志》《苏州史志资料选辑》《射阳县供销合作社志》《吴县供销社志(1949—1985)》都有关于数码隐语(旦、工、川、侧目、吾头、假大、皂底、分头、末丸、田心)的记录。追其根本原因,多因苏州与江苏其他地区天然的贸易联系。而进一步探究苏州行业数码隐语取义出典、剖析苏州商贸历史演变以及建构苏州城市记忆体系,尚需要参考大量江苏其他地区档案资料,以保证研究资料的全面性和系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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