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灵魂

2021-05-31 22:33杨泽松
文教资料 2021年3期
关键词:悲剧命运女性

杨泽松

摘   要: 苏童的中篇小说《妻妾成群》,展示妻妾成群的封建家庭中女性明争暗斗、互相争宠的故事,探讨女性悲剧的成因:一方面是封建社会中男权文化的压迫和禁锢,另一方面是女性的不能自覺。这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造成了封建牢笼压制下女性的悲剧命运,启发人们进一步思考和探讨女性的出路。

关键词: 《妻妾成群》   女性   悲剧命运

《妻妾成群》是先锋派作家苏童的成名作,作品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曾被改编成多部电影,受到很多读者的喜爱。张艺谋所拍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就改编自这部作品。苏童以独特细腻的笔法为读者勾勒了一幅幅妻妾之间钩心斗角、弱肉强食的封建生态景象,通过她们的明争暗斗和悲情演绎,探讨了旧时代女性的命运走向,批判了封建礼教“人吃人”的本质。

一、悲剧表现

《妻妾成群》叙述的是传统女性被封建男权制度扼杀的故事。小说一开始就为女性们命运的走向作了隐喻:后花园废弃的水井,上一代女眷们对命运抗争失败的最终归宿。在这个阴霾的笼罩下,陈家大院里的女性们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上演了一出出可悲可泣的闹剧:梅珊被投水井、雁儿遭迫害致死、颂莲疯癫残存、毓如躲在佛的虚空里乞求解脱、卓云以“大家闺秀”的技巧“绝处逢生”……事实上,重新梳理作品的女性形象和悲剧的展演过程,可以发现,作品悲剧的发展主要聚焦在两类女性群体的互相争斗、互相伤害和挣扎反抗上。正如斯艾蒂所说:“不能只把男性看作唯一的压迫者,妇女也可以被看作压迫者的同盟,并有可能成为最主要的压迫者。”①(157)

(一)不甘于受奴役的女性形象

颂莲,作品着墨最多的人物,嫁进陈府的时候她还是一名大学生。陈佐千被颂莲的大学生气质所吸引,娶她进来当了四太太。她是陈家唯一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她敢爱敢恨,敢于拒绝陈佐千的非分要求,也敢于当面揭露太太们的虚伪腐朽,但正是因为这种追求个性自由的思想与传统顺从礼教的格格不入导致了她最后的发疯。梅珊的偷情致死,让她亲眼看到了个性自由招致的惩罚,于是她选择了自我控制,接受道德礼教约束,但是强大的心底欲望找不到适当的方式纾解,在梅珊被投下废井的极大刺激之下,她以发疯的方式完成对自己的保护,实际上是一种自由灵魂无处安放的绝望。

梅珊,陈府的三姨太,一个勇于抗争的形象,受害于女性之间的争斗,卓云揭穿了她的私情,最终被陈家投井致死。梅珊是陈府的一个亮点,她有强烈的生命意识,敢于和权威抗争,虽然她也为男人而活,但是对个性自由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封建伦理道德的束缚与限制。这种觉醒的精神在当时尤为可贵,她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对封建男权制度作出有力的控诉。

雁儿,陈府四太太颂莲的奴婢,一个不甘于人下又找不到出路的女性形象。嫉妒颂莲并心生怨恨,但又找不到途径报复,只能在其背后以画小人的方式发泄,但正因为这点,最后落得吞纸身亡的下场。她是封建礼教牢笼里一个卑微的存在,逃不过被主宰的命运,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二)自觉顺应时代的女性形象

毓如,陈府的大太太,她是一个被封建社会同化的女人,一辈子谨小慎微地活在男权社会下。她能在陈府里活下去,除了因为是陈佐千明媒正娶的妻子之外,还因为生了一个儿子,续了陈家的香火,合格地完成了封建家庭的责任。她始终坚守旧家庭的妇道,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维护封建等级制度的卫道士,是男权社会的附庸品。

卓云,陈府的二太太,一个善耍手段、工于心计的女人。她在陈府的几位太太当中不算美貌,也没有生男孩,没有争宠的本钱,她明白要想在这个家中存活下去就一定要牢牢拴住陈佐千,排除其他太太。为了能有尊严地活着,她选择了打击他人、排除异己的方式。作品里讲到她先后通过下堕胎药、抓奸的方式除掉了梅珊,暂时保存了自己。但是她要面对的是接下来可能还有的五太太、六太太,她一生只能生活在算计与被算计当中,等待命运的裁决,可恨又可悲。

实际上,通过分析可以发现,她们的争斗不管结局如何,最终都是受害者,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接受着封建礼教的摧残而已。作者以不同的方式塑造女性的不同形象特点,但她们的归宿和命运是一样的。总的来说,这是一部探讨旧时代女性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内疯狂、畸形的生存状态;诉说一群无辜的女性如何被封建制度吞噬,以及如何苦苦地、垂死无望地挣扎的作品。

二、悲剧探因

《妻妾成群》中陈家大院的妻妾们,各自为了谋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和地位,不约而同地依附陈佐千这棵枯藤,为了争取那一点点可怜的生存空间互相残杀。她们的悲剧一方面是由于身处的是令人窒息的封建堡垒,是一个不把女人看作人的时代,是一个男权主义的时代。另一方面是由于女性自身的人性弱点和性格弱点,以及个人的不能自觉导致的。正是这两个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她们无可避免地走上了悲剧道路。

(一)封建男权文化的禁锢

通过细读文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妻妾们悲剧命运产生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封建社会里的男权文化。作品当中有一段话对女性的地位作了很好的注脚:“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就像狗、像猫、像金鱼、像老鼠,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②(30)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制度下,男人在社会上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陈家大院里的女人们有的表现为自觉适应,有的表现为极力反抗,无论是何种方式,最终都难逃悲惨的结局,归根到底,是因为体制从根本上并没有发生改变。作品当中表现最典型的是梅珊,为了追求真正的婚姻爱情,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医生偷情,但是她被卓云派来的人跟踪、抓奸、告发,最终被陈家丢到了井里。梅珊对待悲惨命运进行了反抗与挣扎,但结果还是失败了。

颂莲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代表,读过书、上过学,但在陈家这个大环境的影响下,失去了自我,她是矛盾纠结的,挣扎又不得不屈服,她想反抗最终又妥协,开始争权夺利,开始了这场属于女人的战争,她也反抗过,只不过她胆小、懦弱又盲目,最终以发疯的方式完成了对男权文化压制的控诉。

此外,还有卓云、毓如等冷血动物,她们虽然可以苟且地活着,但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人,完全成为封建男权文化主宰的情欲工具。可以看出,在封建社会的文化影响下,女人反抗的无助与懦弱。

(二)个人自身的不能自觉

小说不仅从妻妾们所处的外在生存环境写出了命运给她们带来的悲剧性,还通过她们价值趋向上被扭曲了的灵魂、对男性依附的心态和妻妾之间的钩心斗角写出了弱肉强食的悲惨,表现出了对封建体制融合的不自觉,大大加剧了她们的痛苦和悲剧。

首先从作品中最主要的人物颂莲探究,颂莲的悲剧最直接的原因是她自己选择的,是她自身复杂多变的性格造成的。颂莲的父亲生意失败自杀后,继母让她在做工和嫁人两条路中选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嫁人,并且心甘情愿嫁入陈家大院给陈佐千做妾。即使颂莲曾经接受过新式教育,但是她把女性对男性的依附看成是理所当然的,是幸福的源泉,是人生的最终归宿。在进入陈府当了四太太后,她又显得与封建社会格格不入,经常耍小性子。即使是陈佐千五十大寿,也敢于待在房子里不出来贺寿,从根本上挑战了封建的权威。新式教育与旧式体制的冲突,个性自由与妻妾地位的矛盾,为其后面陈佐千的冷落而导致悲剧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其次是陈家的三姨太梅珊,她嫁入豪门后没有遵守传统的妇道,选择了偷情。后来被人跟踪和利用,东窗事发,最终被投井身亡。此外,还有雁儿,不甘心当一名丫鬟,妒忌怨恨颂莲,最终落得吞纸身亡的下场。其他人,像卓云心狠手辣,虚伪奸诈,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通过给三姨太下堕胎药、唆使雁儿对颂莲扎小人诅咒、把梅珊捉奸在床等方式除掉眼中钉,一个人性尽失的女性形象显露无遗。最后是毓如,她已经在岁月的洗礼和腐化中,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动物。谨小慎微又无奈地做好自己的角色以求活得体面。她们有的虽然能够苟且地活着,但实际上灵魂已经完全被封建礼教毒化,灵魂完全扭曲,成为男权社会的奴役工具。

作品中无论是妻还是妾,都在对男性的迷恋和依附中逐渐失去独立的人格与自我,彼此间争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她们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完全依赖男性而丧失独立人格的畸形世界,并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表现出对自己身份认识的完全不能自觉。

苏童的《妻妾成群》是一本探讨女性悲剧根源的范本。陈家女人为了争权夺利,采用各种手段,最后都没有好的收尾。陈家大院女性们的悲剧命运让人无比叹息。这场残酷的斗争中,没有谁是胜利者,大家都是输家,都输给了这个顽固的封建社会体制——男尊女卑的制度文化。

三、悲剧启示

作品的创作目的不仅在于揭露,还在于建设。正如苏童曾在访谈中说过,小说带有仪式与祭奠的意味,为逝去的生活唱着悲美旋律的挽歌,但更在于启发我们思考女性的地位应该是怎样的。

(一)个体因素的探究

无论是自觉还是不自觉地适应时代,作品中女性的悲剧首先表现在依附的地位,女人想摆脱悲剧命运,就要投身劳动中,只有拥有独立的经济和赚钱的本领,才能获得人格的解放与自由,才能找到尊严、活出自我。恩格斯曾说:“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因为“男子在婚姻上的统治是他的经济统治的简单后果,它将自然地随着后者的消失而消失”。

从作品的角度来讲,绝对不能像颂莲那样,在做工与嫁人中,毫不犹豫地选择嫁人,她天真地以为选个好人家就能过上好生活。没有爱情和价值,女人的附庸将变得一文不值。抛弃了尊严和自由,女人的价值还有什么可言呢?

舒婷的《致橡树》写得好:“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女性只有树立不攀附、不依赖,精神上独立、生活上自主的态度,才能在爱情中收获平等,在生活中收获尊重,成为真正幸福的人。

(二)时代背景的解读

《妻妾成群》里的女性悲剧,究其根本是封建社会造成的。陈家的女人们用尽各种手段讨好陈佐千,尽管这些女人们觉醒了,用不同的方式进行反抗,但均失败了。即使如梅珊般抗争,如颂莲般疯狂,也依然无法摆脱被奴役的命运。很多人认为颂莲等人的互相倾轧、互相残杀是因为陈佐千的存在。实际上,陈佐千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只代表了男性社会里的一个阶级而已,妻妾们要想真正从被压迫、被奴役的境遇中走出来,需要做斗争的方向和对象是整个男权社会。只有从根本上推翻封建男权这座大厦,消除封建男尊女卑的思想,女性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妻妾成群》中几位女性的悲剧源于她们的明争暗斗,表面来看这一切的推动力来源于他们想获得更重要的地位和男人的宠爱。但是细挖深掘之后,我们发现这是她们唯一的出路,而这个出路是时代赋予的。要改变她们的悲惨命运,必须从源头上解决。清除时代里的封建残余是根本的任务,但是在当时来说这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因此,女性的悲剧成为必然,成为时代主宰的工具,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四、结语

从《妻妾成群》的创作来看,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封建禁锢对女性的伤害。社会在发展,女性的地位不断提高,时至今日男女地位尚存有不够平等。这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文化在人们思想中留下的痕迹。女性得到重视和平等对待,仍须努力。

注释:

①西慧玲.西方女性主义与中国女作家批评[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②苏童.妻妾成群[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参考文献:

[1]刘珂彤.论苏童《妻妾成群》的悲剧意识[J].今古文创,2020(19):25-26.

[2]徐娜.从《妻妾成群》分析女性悲剧根源[J].北方文学,2017(30):45.

[3]张曼莉.谈《妻妾成群》中女性的悲剧[J].读书文摘,2017(08):6.

[4]张春兰.论苏童小说中的女性悲剧[J].考试周刊,2012(63):28-30.

[5]王倩.生存困境的书写——《妻妾成群》中的女性悲剧解读[J].沈阳大学学报,2009,21(06):4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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