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希龄与南北议和(1916-1919)馆藏《1917年熊希龄致冯国璋信札》研究

2021-06-08 00:27曹霞
炎黄地理 2021年1期
关键词:南北袁世凯和平

曹霞

辛亥革命纪念馆馆藏《1917年熊希龄致冯国璋信札》,是我馆为数不多的关于南北议和文献之一,信札1通4页、封1个,全文内容如下:

大总统钧座敬密陈者:昨奉谕,敦劝王陆,现陆已愿担任外部,王亦允代理总揆,似新政府即可成立,足以上纾廑注。惟此次改组内阁,所示方针不外三端:一曰继续外交政策;二曰维持北洋现状;三曰解决西南时局。有派段督办参军务之举,则外交可无问题;有王为陆部总长,段又别有位置,则北洋现状亦或可以支持。独于西南时局能否解决,尚无把握。而此次阁员中并无有与西南接近之人,亦殊为一缺憾。顷闻交通曹总长有力辞之说,司法江次长亦不愿升任总长,龄意两部消息果确,可否以现任审计院长庄思缄任司法总长,以陆军上将王铁珊任交通总长,不独资望极合,而两君与陆干卿皆有深交,实可为调停南北之一种表示。 谨贡所见,乞赐钧裁。专此密陈。恭叩钧安。 顾问熊希龄谨呈封面有时间及注,“民国六年十二月一日到”;“密陈庄思缄王芝祥均与陆干卿有深交请畀以司法交通两席为调停之表示”。

1917年7月张勋复辟失败后,段祺瑞担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推副总统冯国璋为代理大总统,拒绝恢复约法和国会。8月非常国会在广州召开,成立军政府,孙中山就任大元帅,护法战争爆发。以英、美为靠山的冯国璋一直对段祺瑞的专制弄权甚为不满,他力图借助南方军政府的势力挤走段祺瑞,夺得北京政权,便提出“和平统一”的主张,并指使湖南前线的直系将领停战撤兵,致使北洋军失利。段祺瑞被迫于11月15日和20日两次提出辞呈,22日冯国璋准其辞。30日,任王士珍为国务总理,重新组阁。熊希龄就是在此前提下,上书给冯国璋,推荐与南方军政府实际掌权人陆荣廷有交情的王芝祥与庄思缄担任内阁重要席位,以此来向南方军政府表示南北和平的诚意。

熊希龄,字秉三,出生于湖南湘西凤凰县一个三代从军的军人家庭。此地隶属湖南凤凰厅,故在熊希龄成名之后,他又被人尊称为熊凤凰。他以民国二、三年间出任北洋政府第四任国务总理而闻名遐迩,却又因曾副署解散国会命令,故此迭招物议,成为盛名之累。

后人熟知他与谭嗣同等在长沙创办时务学堂和《湘报》,以推动变法维新;也熟知他创办北京香山慈幼院,救死扶伤。但是对其在袁世凯称帝后,关于南北时局的活动鲜有论述,我馆这封信札正是熊希龄为调停南北时局奔走的见证。纵观熊希龄留下来的电文及遗稿,可以看出熊希龄在南北对峙逐渐形成的过程中,对南北双方议和态度的变化。

辛亥革命后,建立以袁世凯为总统的统一国家,中华民国政府,但是这种统一是短暂的。由于袁的倒行逆施,解散国会,废除约法,不断背离民主政治的道路,引起以孙中山为代表的民主革命派的反对,1913年“二次革命”爆发,以此开始形成南北两个相互独立的军事政治集团。1915年底袁世凯宣布恢复帝制,护国战争爆发,南北对立开始表面化;这种对立一直到张勋复辟失败,以段祺瑞为首的北洋政府拒绝恢复旧国会和约法而导致护法运动的爆发,在武力统一和护法运动的双重作用下,出现了南北两个政府,最终形成了南北分裂的局面。

熊希龄在南北对立过程中对于南北议和的三种态度转变:1916年6月以前,拒当袁世凯的议和代表

1913年7月被袁世凯任命为国务总理的熊希龄,于9月组织内阁,10月发布了洋洋万言的《政府大政方针宣言》,对内政、外交、军事、财政、实业、交通、司法、教育等诸大政都作了详细的论说。然而,熊希龄的政治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袁世凯利用其组阁维持其统治的嘴脸就暴露出来了。11月袁世凯便以“热河盗宝案”为由,挟制熊希龄副署解散国民党,取消国民党籍议员资格之令。取消国民党籍议员资格,最直接后果就是造成国会议员不足法定人数无法开会的局面,国会名存实亡。于是,袁世凯便名正言顺组织了“政治会议”与“约法会议”取代国会,1914年1月10日,袁世凯操纵所谓的“政治会议的决议”,颁发了解散国会的命令,迫于情势,内阁亦不得不副署。至此,熊希龄才认清袁世凯的真正面目,2月6日,他向袁世凯递交辞呈。

辞去国务总理的熊希龄,被袁世凯委以筹办全国煤油矿事宜及参政院参政,以图“尽心实业”。然而袁世凯一心一意准备推行帝制,1915年秋,北京城里掀起了一股帝制复辟的逆流,熊希龄才觉无可挽回。为了不卷入复辟帝制的漩涡,熊希龄以“母病”为借口,离开北京。12月,袁世凯颁发“洪宪”帝制申令。很快,蔡锷等人在云南组织“护国军”,25日宣布云南独立;1月27日贵阳宣布独立,2月贵州护国军攻入湘西凤凰、麻阳一带。熊希龄遂以老母在湘西“被兵情急”,再度向袁世凯请假,迎母到汉口“避难”。而这一次请假,没有遭到袁世凯的刁难,因为各地独立,没敢实现“登基大礼”的袁世凯,知道与南方进步党人梁启超是至交,与蔡锷是同乡的熊希龄,会是他南下调和的使臣,于是他向熊希龄提出了“乘便赴沪,向梁任公等疏通意见,商议调和之策”。2月8日出京南下的熊希龄,电告其弟携母从沅州登舟“迳至汉口”,自己则在汉口等候“迎母”。在这坐待的二十多天里,熊希龄并没有东去上海与梁启超“疏通意见”,而是在2月下旬给袁世凯去电“党人意志坚决,无可调和……”“沪行已决计作罢”。3月10日,深恐熊希龄倒向护国军一方的袁世凯,由政事堂发出申令,任命熊希龄为湘西宣慰使,“会同该省文武长官,讯筹扶绥办法,务期实惠及民,闾阎安堵”“……过境北军……人地生疏……体察情形,随时会商各统兵大员及本城乡正绅耆,联络接洽,勿生误会”。熊希龄深知,袁世凯的“实惠及民”是假,联络接洽过境北军,使之与当地“勿生误会”是真。但是鉴于湘西人民“惨遭兵祸,老幼死亡载道,情殊可怜”,熊希龄只好借势受职,“翼以救我父老子弟,以尽桑梓之义”。他联电中央请求罢兵恤民,与滇黔方面接洽商定停战条约,南北双方同意在4月7日至5月6日停战一月,为湖湘人民争取了一个月春耕生产时间。熊希龄在湘黔停战期间,便将湘西赈济灾民各项事情安排妥当,4月20日,向北京政事堂统率办事处发出《告知宣慰事已办竣请即转陈大总统准予解职致北京政事堂统率办事处电》,“宣慰使职分应办之事均已完竣,应即呈请取消,以免靡费”。23日,熊希龄再次呈文袁世凯,请辞所有职务,“前既无裨国是,愧溺职而旷官;近尤有戒高深,惧辱亲而招侮。兹幸一粗定,实已万念俱灰。绝意仕途,敢法陶潜之归隐……伏祈大总统俯鉴微忱,特颁明令,准予开去参政院参政、筹办全国煤油矿事宜并湘西宣慰使各差……”袁世凯当然不会放任其离去,他正拟与徐世昌意图重新组阁,邀请熊出任财政总长并调停南北,但是遭到了熊希龄的拒绝,并于5月2日给袁世凯写了一封长缄,劝他“速定退位之计”。5月10日,袁世凱派专员赴天津迎熊进京,请他充当议和代表,被熊希龄断然拒绝,最后只好免去他的所有职任。

1916年6月辞去各项官职的熊希龄开始隐居天津,自称“不再与闻天下事”,但是这种隐居,只是表明他不愿与军阀同流合污,但是对于那些他认为有害国计民生的事情,尤其是家乡湖南的事情,还是会过问的。

1917年10月——1918年10月,为桑梓,以个人力量呼吁调停南北

1917年,段祺瑞打败逆谋复辟的张勋后,第二次组阁,但他拒绝恢复临时约法和国会,孙中山随即南下广州,召开非常会议,成立了以护法讨逆为目标的广州军政府。西南军阀因为惧怕段祺瑞利用临时参议院作为其武力统一的工具,因而也加入到了护法的行列中。段祺瑞奉行武力统一中国战略,开始征讨西南地方势力,护法战争爆发。然而,不管是一年以前的护国战争,还是当下的护法战争,南北两大军事势力角逐的主战场,都在湖南。看到家乡人民又一次遭受战争的祸害,熊希龄本着消弭战祸的夙愿,又出来斡旋,调停南北。

从1917年10月19日起,熊希龄开始致电南北双方,进行劝和。“希龄久抱悲观,不敢与闻世事。近因桑梓之变,南北双方又将启衅,同乡父老子弟,函电络绎,责以调和。希龄倘再含默不言,将何以慰闾里……”熊希龄在这一时期主要是以国内名流的身份出面劝和,他给南方的劝和电主要是发给两广巡阅使陆荣廷、粤督陈炳焜、桂督谭浩明,北方主要是大总统冯国璋,“诸公倘以国家为前提,希龄愿为鲁连之排解。”同时他还给长江各省督军发出通电,希望他们“联合调停,俾不致南北分裂,致为外人渔利”。由于熊希龄在社会上声望,他的这种调停,对舆论还是有一定的影响。他的劝和符合大总统冯国璋“和平统一”的诉求,又得到了直系军阀长江各督军的呼应,多少给段祺瑞的武力统一制造了障碍,但是并不能使各方势力的立场发生根本改变。北洋政府内部各军阀派系矛盾重重,南方军政府中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与西南军阀各自立场完全不同,1918年5月4日,广州的非常国会强行通过《修正军政府组织法案》,选举唐绍仪、唐继尧、孙中山、伍廷芳、林葆怿、陆荣廷、岑春煊七人为政务总裁。改组后的军政府完全由桂、滇军阀及其附庸政学会所控制,孙中山离开广州,护法运动宣告失败。护法运动的失败,并没有让南北停止战争,相反,南北双方仍兵戎相见,分裂的局面更加严重。

1918年10月-1919年5月组建和平期成会,力促南北议和

熊希龄的劝和,虽然对南北政局没有起到实质的作用,他那些苦口婆心的劝导,给大总统冯国璋出的各种他认为可行的建议意见(包括我馆此封信函上推荐王芝祥与庄思缄担任内阁从而促进南北调和)也并未被采纳,但是由于北洋政府内部段、冯两大派系的矛盾纷争,南北政局确实在朝着有利于和谈的方向发展。1918年9月,段派势力组织安福系操纵国会,选举新总统徐世昌取代冯国璋,而上台后的徐世昌又解除了段祺瑞的国务总理职务,冯、段双双下野。徐世昌与新的国务总理钱能训都主张和平,这使得熊希龄认为南北调和已经到了最佳时期。

10月23日,熊希龄联合张謇,蔡元培、王宠惠、庄蕴宽(即庄思缄)、孙宝琦、周自齐等24位社会名流,联名通电全国,组成和平期成会,利用该会向南北双方劝和。“国内构衅,忽己年余,强为吵域之分,酿成南北之局,训至百政不修,土匪遍地,三军暴露,万姓流离,……拟组织以和平期成会,为同情之呼吁,促大局之和平。……本会宗旨,不分党派,亦非政团,平和告成,本会即行解散……”和平期成会成立后,“决于各省一律设平和期成会,并决推定二人往遏东海,请其指定一人研究和平进行办法,西南派人共同研究,以图时局解决”。 天津、上海、浙江、湖南等地,甚至海外华侨也成立了和平期成会。和平期成会的成立,在社会上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全国各省和不同行业纷纷效仿,先后成立了目的相同的促和会,“中华民国存亡之际与四万万人死生所系,一发千钧,更无徘徊之余地”。在这种形势下,熊希龄也加紧了他的劝和工作。他频频会晤新上任的大总统徐世昌,让徐先向南方军政府表示和平的诚意,然后又电联广州军政府,“国民渴望和平,万元一致,……中央当局确有和平诚意,……顷本会会员徐君佛苏上谒大总统,确云撤兵命令即行公布,深望尊处同心相应,使国民知此后永弭兵止戈,为武德莫大焉。”除了在双方态度上劝和转圜,熊希龄还在南北和议双方的具体事务上,比如议和的形式和名称、议和的地点、南北双方就巴黎和会代表的人选、以及陕西福建的相关调和,他都是在不遗余力地奔走呼吁,1918年12月底,在徐世昌的主持下,北京政府派出议和代表团南下。1919年1月3日,熊希龄也从天津动身南下,拟用和平期成会代表的身份列席南北议和会议,以实行必要的监督。然而南方代表团于25日才到上海。南北议和会议于1919年2月20日在上海租界正式拉开序幕,南北双方围绕陕西停战问题、南北裁军问题、中日密约等问题相持不下。双方争吵不休,和会开幕十天,正式开议不到五次,3月3日,南方代表通电停止和议,北方代表亦向北政府辞职。

和议停顿后,熊希龄又赶紧出来做促进和议重开的工作。他在南京函约各省和平期成会代表开会,成立了全国和平期成会联合会,继续在全国造成和平的趋势,他一直坚信“和平主义终将战胜武力主义”。经熊希龄和他的联合会、及各方团体和个人的努力,加上英美法等国的干涉,4月7日,南北和谈重启。其实除了这些社会名流外,南北双方并无和谈诚意。重谈的双方,仍然围着新旧国会等问题争执不休。5月13日,南北双方和议代表一齐辞职,南北和谈不欢而散。再也无力挽救大局的熊希龄,和平期成的愿望成为泡影。

1919年5月17日,熊希龄给和平期成会联合会致电,声明退出和平期成会并不再过问政治,“所望南北决裂,各趋极端,恐非区区之力所能挽救。迩来厌倦政治已达极点……吾人虽以国家为前提,而攻诋者尚疑为攫取权利,利用党争。信用未孚,空言无益,惟有息影林泉,不闻世事,或可以明心迹。弟现将经手事件结束清楚,即脱离一切关系,不敢再为冯妇。”痛定思痛的熊希龄,历经政坛炎凉,目睹北洋军阀的穷兵黩武,他开始把他的后半生,傾注到济贫施教,改良社会的事业上。

作者单位:辛亥革命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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