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史铁生文学创作的死亡主题

2021-06-15 03:27林隽
青年文学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史铁生

摘  要:死亡,是人生里最真实最深刻的宿命。它促使人类认真地思考人的价值以及人作为人的本质规定,一个从不思考死的人,不可能真正理解人生,也不可能获得深刻的启悟。因此死亡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史铁生的文学创作,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在他的笔下,书写了对生命和死亡的深刻体验与感悟,以及对苦难、命运、信仰等的沉思默想,而“过程哲学”则是他整个思考的核心命题。

关键词:史铁生;接受死亡;思考死亡;超越死亡

作者简介:林隽(1985-),女,汉,广东汕头人,大学本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8-0-02

纵然世界如何变迁,有一条规律是不会改变的,那便是生死的偶然性与必然性。千百年来,人们大都在回避死亡,却又不得不面对死亡;思考死亡,却畏惧死亡。或许,在我们年少的时候,觉得死亡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的遥远,甚至遥远得模糊。而同样在年少轻狂的年纪,作家史铁生,却已经对这一命题有了深刻的思索与体悟。

一、接受死亡

作为一个“活到最狂妄的年纪而忽地残废了双腿的人”,史铁生真切地体味到了人生的无常和苦难,在他的另一篇文章《在我二十一岁那年》,作者这样写道:“我终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心里先是完全空白,随后由着一个死字去填满。”当我们看到现在还好好活着的史铁生时,可以试想一下,当初他在经历了一番“生存还是毁灭”的痛苦抉择后选择活下去的勇气,可见要不要继续活下去,为什么而活,一直是史铁生苦苦思索的问题。

(一)摆脱残疾的束缚和宿命的挣扎

史铁生以残疾为主题的作品里, 求死是试图摆脱痛苦的冲动。“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活着有什么劲!”“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

通常,如果生的恐惧战胜死的恐怖,那么,他就会毅然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史铁生并没有放任这种颓废的情绪蔓延,因为,几近绝望并不意味着没有希望,之所以想到死,那是因为觉得生的不公平,之所以觉得生的不公平,那是因为我们还有欲望,活得更好的欲望。他在《我与地坛》里写道,“可我不怕死,有时候我真的不怕死。有时候,——说对了。不怕死和想去死是两回事,有时候不怕死的人是有的,一生下来就不怕死的人是没有的。我有时候倒是怕活。可是怕活不等于不想活呀? 可我为什么还想活呢? 因为你还想得到点什么、你觉得你还是可以得到点什么的。”正是这样对生与死的探究之后,让史铁生明白了:对待苦难和困境,惟有平静地接受。在既定的事实面前,接受比逃避更需要勇气,只有在接受的前提下,才能有机会去和它周旋,才有机会去解决它。

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在不断与苦难、困境甚至是死神抗争的过程,所以学会接受我们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比如说身体的残缺,比如说差别,当然也包括死亡。只有这样,才能寻求精神的平静,而精神才能从逃避与恐惧死亡的奴役中解脱出来。

由于自身的残疾意识,让史铁生的作品中有一种宿命的情怀。而死亡,无疑是人生中最终的宿命。“人生来不想死,可是人生来就是在走向死。”在他的作品中,多次出现“上帝”一词,人生就像一场戏剧,而人的命运全都在上帝所设定的脚本里。正是由于这种宿命的观点,让他的笔下的死亡描写变得坦然与超脱;死亡是永远不可逃脱的宿命,既然是宿命安排好,是上帝交给的一个事实,那么,我们就要学会接受,而后超越和对抗。

二、思考死亡

在生存事实上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然归宿,如何摆脱死亡的恐惧,去消解、克服死亡意识的摧毁,是史铁生在接受了死亡的不可抗拒性后所必须思考的问题。

(一)死亡的意义——由消极到积极

死亡是唯一可以与生存相提并论的话题,想理解和穿透死亡不是容易的事的“然而人什么都可以躲过,唯死不可以逃脱。”明白了这点之后,史铁生开始去理解死亡,“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当死亡的价值被遮蔽,生命的意义就变成了纯粹的世俗的日常生活,变成维持时日”,因此,超脱出来的史铁生,开始去思考死亡的意义,在史铁生看来,死亡是必须的,没有了死亡,哪来生的可贵,没有了死亡,又怎么会去珍惜短暂的生命。正是由于死亡,才使生的意义有了对照,正是对生命的长度有了限制,才能使我们更好地把握住生命的宽度。那么,既然结局的不可颠覆性,我们对生命更应该关注的,就不是去担心最终死亡的结果,而是要去思考如何活的问题,如何使生命有意义有价值的问题了。这样一来,史铁生更多的是把死亡的消极意义转变为积极意义,把死亡当作人生的动力和意义的来源。

(二)死亡意象的内在含义

在史铁生的作品里,有好多人物形象都涉及到老人与孩子。比如说《我与地坛》中那对15年来依然恩爱的老夫妻;《毒药》中住在岛上的老大夫和他的孙子。史铁生曾说过:“我觉得老人和孩子是最具诗意的。”出生前的世界和死后的世界,在史铁生看来,都是虚无的。而老人与小孩,正是最接近這两极的,“老人与小孩”这一对生死辩证意象的设置说明了生和死只是生命的开始与结束之。既然开始是从虚无中来,最后也是回到虚无中去,那死亡和出生一样,变得不再可怕。

读史铁生的作品,总让我感受到一种澄澈清明的境界,他对死亡的描写是如此达观和温暖,既看到自身生命的中断又看到它的延续,在生生不息的生命长河中,“我”在其中生生不息轮回不已。在他笔下的死亡,由暗黑变为明亮,由冷酷变为温暖,之所以如此,就因为他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化入了永恒,真正走向了人们常说的“天人合一”。

三、超越死亡

对待死亡,史铁生不仅停留在坦然接受和思考上,而是在超越,也就是要永远让生命保持一种不断想超越困境的向上的饱和状态,生命在有限的长度内便取得了精神意义上的真正无限。事实上从面对死亡的困惑到坦然理解死亡的必然性,可以看到,史铁生的作品并不旨在教化,企图为人类的困境开出什么疗救的药方,而是更多地倾向给人一种温润感,给人精神层面上的慰疗。

(一)过程哲学——从目的回归到过程

在史铁生的死生哲学里,过程哲学是不能忽视的一节,而这,也是回答如何超越死亡这个问题的一个基点。

史铁生的许多文章都在宣扬一种过程之美,一种“过程”即“目的”的存在,企图从过程中去寻找生命的意义,比如在《好运设计》中说道:“事实上你唯一具有的就是过程。一个只想(只想!) 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夺剥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坏运更利于你去创造精彩的过程。”这是史铁生“过程哲学”的宣言。人生的意义不在目的,而在过程。所以我们不应该把人生的意义设定在终极目标上,设定在成功上。

生命意义的呈现从终极目的转向实践过程,而当目的被放低而过程被凸出的时候,个人生命的历程就显得异常重要起来。生存的意义也少了一些功利色彩,增添了几分活着的审美乐趣。史铁生做到了这点,从而以精彩的过程战胜了死亡的诱惑。而从“目的”回归到“过程”的这一心理体验,正是对死亡的一次超越。

(二)大自然的启发——从个体人生到宇宙人生

在看到目的的虚无与绝望,完成了从目的转向过程这一质的超越后,史铁生又把眼光放到了更高的层次——宇宙。从个体人生升华到与宇宙人生,又是对死亡的另一次超越。

史铁生的文学作品,经常提到一处景物——地坛,它是史铁生双腿残疾后经常去的一处场所。在史铁生眼里,地坛与自己有许多心灵的契合点,同样有着被社会遗弃的命运,可苍老荒芜的地坛却并不衰败且处处涌动着生命,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描写自然。地坛荒芜但不衰败的景象,让史铁生联想到了生命的生生不息,大自然也在经历着新陈代谢的过程,新生,是在旧事物毁灭的基础上产生的,因此在大自然中,死亡,是新生的前提,是万事万物保持活力的一个重要保证。只有生生死死,才能生生不息。而正是在这种无边无际的空间和无尽无休的时间中的生生不息,死亡的恐惧慢慢消除。

(三)信仰的真谛——精神的仰望

在如何超越死亡的问题上,史铁生始终站在宇宙的高度看待自我,然而死亡毕竟是一个人的“个体事件”,最终需要个体的自我认识去超脱,于是史铁生从宇宙的高度回归到个体上,从个体的角度看待死亡,史铁生又是用什么来超越的?用“神”。“什么是神,其实就是人自己的精神。”而这“神”其实就是信仰。周平国先生是这样描述对史铁生的理解的“看到并接受人所必有的限制,这是智慧的起点,但智慧并不止于此。如果只是忍受,没有拯救,或者只是超脱,没有超越,智慧就会沦为犬儒主义。可是,一旦寻求拯救和超越,智慧又不会仅止于智慧,它必不可免地要走向信仰了。”

在苦难极处仍未放弃希望,在困境之时仍有所启盼,这便是信仰的内核,这就好比“天堂”,我们从一出生就在走向它,却永远也走不到它,你若永远地走向它,你随时都在它的“光照之中”。这,就是信仰的精神力量,也是对苦难和死亡的一种超越。

四、总结

史铁生是一个生活的沉思者,他随时可以从极细小极平常的生活现象出发进入玄思冥想,思绪神游于神秘无极之地,驰骋于宇宙大化之境。他屡次经历过人生的困境,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他没有自怨自艾,在与死亡问题的对话上,他从接受到超越,所涉及的角度从个体到宇宙,再由宇宙到个体;他把人生的目的放低,将生命的过程凸显出来。在他的文章里,让我们读到了面对人生困境的勇气,懂得了信仰的真谛——精神的仰望;他用自己的言行告诉我们,只要走下去,就会有路,就会有希望。他有一双宽厚的手,触摸的是我们干枯的心灵,手之及处,春暖花开。他亦有一颗勇敢的心,常常省查自己的内心,他對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执着追问,对苦难和死亡的苦苦探求,都是他所给予我们的精神财富,他把自己看轻了,但在我们眼里,他却是厚重的。

参考文献:

[1]史铁生.灵魂的事[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 社,2005,21~247.

[2]肖百容.直面与超越:20世纪中国文学死亡主题研究[M].湖南:岳麓书社,2007,127~135.

[3]王尧.在汉语中产生入死[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173.

[4]周国平.安静[A].胡山林.从苦难走向信仰—史铁生的心路历程[C].南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4),7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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