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陶勇:笑着去蹚人生的河

2021-06-20 14:55田祥玉
初中生世界·八年级 2021年6期
关键词:陶勇偏方患者

田祥玉

2020年1月20日,是一个中国医疗史上值得铭记的日子。这一天,钟南山院士向全国人民发出预警:新冠病毒能人传人。同一天下午,在北京朝阳医院的眼科办公室里,40岁的陶勇被一名曾接受过他治疗的患者严重砍伤。

大难不死的陶勇,用差点失去生命的代价换来了全社会的关注,这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沉重、苦涩、收获与转变?陶勇在他的首本散文集《目光》(与李润合著)中吐露心声:“初心放在最大的诱惑和最深的伤害里才能检验其珍贵——我不是神,但愿意继续发出微光。”

迪士尼动画片《狮子王》中有一句台词是这样说的:“往事会让人心痛。但在我看来,你可以选择逃避,也可以从中领悟到什么。”陶勇没有逃避,反而从中领悟良多。

伤医事件发生9个月后,在北京朝阳医院眼科的办公室里,一身白大褂的陶勇正微笑着接诊患者,一切仿佛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的手关切备至:“左手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此时的陶勇,眼睛里有着领略了世间冷暖和人性善恶后依然明亮又温暖的光芒。这种光芒源于陶勇在受此重创后,竟奇迹般地重整旗鼓,迅速回归工作岗位,出书,做公益,用更丰富的方式来诠释身为医者的荣耀与责任;也源于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陶勇的人生轨迹,几乎符合人们对“天之骄子”的所有想象。17岁以江西省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医学部,28岁拿到北大医学博士文凭,35岁成为主任医师,37岁就担任博士生导师——陶勇是同龄人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从小就是。

1980年,陶勇出生在江西省抚州市南城县,是家中独子。他的父亲在检察院上班,母亲是新华书店的售货员。儿时住着平房,吃着粗茶淡饭,但陶勇说他是最幸福的孩子,因为只要事关学业,父母都很大方。他是班上第一个用自动铅笔的人;尽管能随时去妈妈工作的新华书店看书,父母还是会给他买很多课外书来阅读。

看了很多书后,陶勇确定了自己的理想:做医生。那时的男孩们都爱看武侠小说,别人仰慕武功盖世、大义凛然的大侠,陶勇却对书里的医师心生向往。上高中时,班上有个同学患癫痫病。陶勇一心想帮同学治病,想起自己在书里见过治疗癫痫的偏方,就挖了几条蚯蚓,混合玉米粒将蚯蚓捣碎后再加入白矾。他把自己配的偏方带到学校,用开水冲了,非要让那個同学喝一口。偏方没治好同学的癫痫,倒也没带来不良反应,但对方父母要找陶勇算账。陶勇的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他,母亲则对陶勇说,想当医生就别信偏方,好好学习,考上医学院。

1997年,陶勇考入北大医学部,选择的是葡萄膜炎专业,这是眼科里的冷门,因为患病原因极其复杂,致盲原因居第三位。全中国有4.48万名眼科医生,但专门研究葡萄膜炎的只有十多位。工作后,他医术过硬,为人和善,和很多患者都成了朋友。

然而,陶勇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被他曾经救治过的一名患者砍伤。有人问他,恨行凶者吗?陶勇说:“不恨,因为法律会惩处他。但我不是神,不会选择原谅。”

疼痛入骨入髓,怎么能原谅?左手骨折,神经肌肉血管断裂,颅脑外伤,枕骨骨折,失血1500毫升,伤得最重的左手被缝了40多针,伤口如狰狞的蜈蚣趴在手臂上。时至今天,陶勇的左臂仍没什么知觉,手指也无法伸直。陶勇焦虑又担心,别说做手术了,连上个卫生间、洗个脸都费劲儿。

突如其来的灾难,像一阵飓风将他腾空卷起来,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此前那个一直埋头赶路的自己。“看来是时候停下来歇一歇了。”他只能自嘲。

陶勇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奶奶没有再婚,一个人拉扯陶勇的父亲和叔叔长大。父亲自小独立,能吃苦,但很少跟儿子提及往事。这次陶勇意外受伤后,父亲给陶勇说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十多岁时,他一个人上山去砍柴时被镰刀砍伤小腿,鲜血汩汩而出,伤口深到可以看见骨头。但父亲没有慌张,将上衣死死地绑在大腿根部后,独自走了30多里的山路回到了家。“父亲是想告诉我,每个人都会经历磨难,只要站起来,迈过去就好。”那一瞬间,陶勇突然有了力量。

他想起当时冲上来救自己的杨烁大夫,替自己挡刀的患者家属田女士,还有舍身将他送到抢救室的护士陈伟微……转危为安后,这些人都来医院探望陶勇,也都笑容满溢地安慰他。“这几位救过我的人,他们都不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多么伟大。这也让我突然明白,没必要去纠结和抱怨过去,要朝前看。”陶勇说,陈伟微把她拿到的6000元“见义勇为奖金”捐给了盲童,让他感动,也让他明白自己接下来的方向。

受伤后,很多接受过陶勇治疗的患者都向他表达关切和祝福。“他们的眼睛都有问题,世界在他们眼前是模糊甚至黑暗的,他们有的人连最基本的穿衣吃饭都困难重重,但他们都坚强而乐观。”

“我何德何能,竟然拥有这么多的爱?”这些不掺杂任何功利和目的的爱,成了陶勇的强心剂。砍伤陶勇的人曾是陶勇的患者,接受治疗后得以重见光明。为什么他要恩将仇报,甚至想将陶勇置于死地?很多人替他愤愤不平,陶勇本人却选择放下。“砍伤我的人,我相信法律会有公正的裁决,我没有必要因为他的扭曲而扭曲自己。”

不能再上手术台拿起手术刀的陶勇,通过各种线上渠道当起了“护眼使者”。他在网上开设了“陶老师说”课堂,通过视频的形式,给更多人的健康用眼提出专业建议。他还定期在微博上发表“眼健康科普课”,用通俗易懂的话语提醒更多人注意用眼卫生。这些细碎而重要的专业知识,全都在陶勇的脑袋里,原来忙着做手术的他没意识到,但现在,他觉得这些知识的普及,其实和给重眼疾的病人做手术一样重要。

因为陶勇的呼吁,北京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二次会议上表决通过,正式出台了《北京市医院安全秩序管理规定》,自2020年7月1日正式施行。陶勇说:“既然世界可以无纪律、无原则地用榴莲吻我,那我就只能有组织、有计划地把它做成比萨了。”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受伤之后,他对这12个字更有感触。“如果我的手不能恢复到很好的状态,不能再像原来一样拿起手术刀,我还会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坚持下去,我依然是一名医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工作形式。”陶勇说,原来他通过手术、药物直接治疗疾病,受伤后,他可以继续坐诊、开药,会组织盲童去巡演,让他们能自食其力,也让他们的家庭放下焦虑和担心,牵着手,笑着去蹚人生的河。

(选自2021年第1期《婚姻与家庭·家庭教育版》,本刊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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