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说跟海有关的事

蒋纯槐

给母亲说跟海有关的事

从城里回到山村

我爬上高高的山岭去看母亲

三年前乡亲们都叫她“新闻联播”

而今她早已习惯默默地听风播报草木的消息

这一次我该跟母亲说些什么呢

不说城里的事

母亲不懂什么城中村

不懂挖掘机怎样一口一口地把退休的房屋啃

成平地

不说镇上的事

母亲不懂什么开发区

不懂推土机怎样一笔一笔地改写一座山坡

的名字

我知道母亲只喜欢听十里八村的新闻

那就说跟海有关的事吧

俺山里的溪流流出山外最后都流进了大海

俺村里的人也大都跟着溪流到了海边

他们已经在一家钢铁厂脱胎换骨

蜕变成铁打的人

山村只剩下了八座房子三个孩子四个女子

一个年迈的汉子

母亲 你没见过大海

那就把你能看到的一切都当作大海吧

这一道道层层叠叠的山岭

就是翻滚的波浪

风再吹过来的时候

或许你会听见波浪的呼啸

寒冬里的红柿子

他们的同伴

早已搭上了丰收的车辆

完成了角色的转换

一直呵护他们的叶

也一片跟着一片

返回了故乡

偶尔还有人过来跟他们合影

捕捉星星点点的温暖

他们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像捧着答卷的孩子

张着红扑扑的脸蛋

老师  我做对了吗

荒    沟

为谷而生的雨

落在荒废的水沟里

再也奏不出欢腾的乐章

荒沟是一条干枯的藤

梯田成了干瘪的瓜

此刻 那些种谷的人

正在离海边很近的工厂里

耕耘另一块责任田

他们学会了一个跟水无关的词

那个词名叫流水线

谷雨时节的雨孤独了山村

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老人

在荒废的梯田上徘徊

似乎在跟这一场雨对话

远远望去

山岭上荒废的水沟

成了一道勒住大山的绳索

还有点像一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树    桩

那棵总站在村头等我的老树

只剩下了一个树桩

怪不得昨夜母亲在我的梦里轻摇蒲扇

树叶哗哗作响

一只似曾相识的黄狗

一边汪汪地叫着

一边不停地摇着尾巴

它似乎知道我

既不是山村的客人

也不是山村的主人

那个坐在树桩上玩手机的孩子

头也不抬地对我说

你在路上看见我爸他們了吗

笔名木鬼，广西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广西广电网络桂林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