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歌剧魅影》创作艺术探微

2021-06-22 01:56万咪咪
歌海 2021年2期

万咪咪

[摘 要]音乐剧作为百老汇和伦敦西区的重要保留曲目,以其高度的灵活性、多元性、通俗性等综合艺术特征风靡20世纪,并以势不可挡之势在新世纪漫延开来。基于音乐剧大师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歌剧魅影》这一永恒音乐剧经典之上,以理性分析与感性体悟,探讨音乐剧创作的剧作理念、音乐形象以及风格基调的构筑形式,以期为更好地把握和创作音乐剧艺术提供方法和途径。

[关键词]《歌剧魅影》;音乐形象;古典与现代;惊悚与浪漫

音乐剧作为一种集各类表现体裁与风格模式之长于一体的综合性舞台艺术,起源于19世纪的轻歌剧、喜剧和黑人剧,并广泛吸收融合了爵士乐、摇滚乐、现代舞等多种艺术形态,具有多元开放、视听兼备、雅俗共赏的审美特征。同时,音乐剧的精妙之处还在于戏剧、音乐、舞蹈等各个元素的有机结合,它以戏剧为基础,以音乐为灵魂,以舞蹈为重要表现手段,剧作者以此来传情达意,塑造深入人心的音乐形象与展现开放包容的风格基调,使其在美国百老汇和英国伦敦西郊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受万众瞩目。在全球化的今天,“音乐剧已不再是‘美国专利、‘英国特产,它成为了一种跨越国家、民族、地域、语言等界限的艺术形式”①,它的诞生迎合了观众的审美趣味,成为了世界人民的文化饕餮大餐。

《歌剧魅影》是著名的音乐剧大师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杰出作品,改编自法国作家加斯顿·勒鲁的同名哥特式悬疑小说《剧院魅影》,该剧在世界音乐剧史上享有盛誉,与《猫》《西贡小姐》与《悲惨世界》并称世界四大音乐剧,它的诞生具有“打破音乐剧由美国百老汇一统天下局面”的划时代意义。《歌剧魅影》讲述了面容可怖、身世凄惨的天才音乐家“魅影”、歌剧院女主角“克莉丝汀”以及伯爵“拉乌尔”三人间因情感纠葛引发的一系列故事。住在歌剧院地下迷宫的魅影几次三番暗中教授克莉丝汀唱歌,并将她打造成了巴黎歌剧院最闪亮的新星,克莉丝汀因而将其视作音乐天使,对魅影崇拜有加,但这一情愫却让魅影误以为克莉丝汀与自己心意相通,彼此深爱。当他发现克莉丝汀与伯爵拉乌尔私定终身后,感觉自己遭受了欺骗与背叛,嫉妒致使他内心发生扭曲,他以拉乌尔的生命为筹码逼迫克莉丝汀在他二人间作出选择。最终,克莉丝汀给予魅影的一记深吻使其幡然醒悟,他成全了二人,独自回到了深暗幽冷的地下迷宫终此一生。本文将着重探讨《歌剧魅影》的创作理念,音乐形象与风格基调,以图为我国的音乐剧创作获得更大的成功提供可能的方法和途径。

一、独树一帜的音乐理念

(一)凸显“亲和力”的剧作特征

《歌剧魅影》改编自法国作家加斯顿·勒鲁的同名哥特式悬疑小说《剧院魅影》,这部小说在出版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随着电影制作者发现了它的影视改编价值后,这部书改剧一度成为了彼时惊悚恐怖档的佼佼者,自此以后,由其改编而来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先后多达20部。我国的经典影片《夜半歌声》显然存有它的余韵。然而,在众多改编剧中,享誉世界、获益良多的莫过于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音乐剧《歌剧魅影》。《歌剧魅影》作为一种文化艺术作品有着特殊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是使其区别于其他的文化形态的“特殊审美属性”,它主要源于作者在现实生活中对真善美的体验以及由此阐发的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的深切体悟和情感倾向。一般说来,能反映不同阶级、年龄、性别群众最真实的生活情态,体现人之常情、人之常理,具有人文关怀和显著亲和力的作品最能引发观众的共鸣,使观众在剧作家营造的高于生活的艺术现实中共情。韦伯在创作《歌剧魅影》时就逆出常态,抛开了虚幻的鬼怪神力而引发的观众的极端趣味,放棄了大量利用惊悚剧情刺激群众感官的方式,不强加给观众某种既成认识,而是违反或越出这些标准的认识方式,将剧作温情化、生活化,使观众在观剧中产生自我认同,生发审美愉悦。韦伯以歌剧院后台为主场,通过台上台下,幕前幕后的巧妙安排展现了小人物的爱恨纠葛与辛酸苦辣,“克莉丝汀”忠贞爱情、纯洁美好,是世人满心向往的爱与理想的化身;“魅影”在韦伯的剧中也不再是令人恐惧的疯子,而是寄予了观众深切同情与怜悯的不幸者,“拥有天赐的音乐才华却无处施展,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却无处安放”,这也许正是现实生活中小人物的无可奈何,也正是使不同国别、民族的人们慷慨解囊一睹《歌剧魅影》风采的缘由。

(二)重视“时代性”的追求

随着资本主义产业革命的深入和产业规模的扩大,这种生产力的空前繁荣给文化艺术的发展带来了新变,“倡导重新回到物体本身,打破艺术与生活之间的界限,以大众能够接受的通俗易懂的艺术形象描绘世界”①的后现代主义异军突起,向“摒弃写实性,追求艺术性”②的现代主义发起挑战,二者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大众的审美观念,形成了各式不同的审美模式。反映在音乐上则是形成了以严肃音乐为主流乐曲,爵士乐、乡村音乐、摇滚乐等多元艺术形态共同发展的新趋势,且具呈现出反传统、颠覆性的特质。韦伯显然受到了这一文化形态新变的震动,触发了灵思,他在创作构思的过程中吸纳了这种反叛的时代精神,其创作理念与后现代主义遥相呼应。在《歌剧魅影》的创作中,他植入了后现代主义信奉的“生活和行为本身就是艺术”的理念,通过理性分析斯蒂芬·斯皮尔伯格的电影作品《迷失的方舟》票房大涨的缘由掌握了大众观剧的普遍心理,即对刺激悬疑剧情的好奇与对逻辑合理的追求。并且韦伯在这一基础上注重强调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对爱与理想的追求,他将浪漫主义的情怀融入其中,并嵌入了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的元素,还在其中“加入了合唱和芭蕾舞,把十八世纪法国歌剧的演出形式再现于现代的音乐剧当中”③。同时,《歌剧魅影》中摒弃了大量对白的方式,采用咏叹调和宣叙调,使得克莉丝汀的音乐语言显得柔软而动人,将其与魅影之间的爱显得高尚而伟大。其次,韦伯还在其中运用了“戏中戏”的模式,他以《歌剧魅影》为音乐剧主场,以夏拉莫的歌剧《汉尼拔》预演的剧情作为序幕,中间穿插了《哑仆》和《唐璜的胜利》等跳脱主歌剧又与主歌剧紧密相连的戏中戏,它们横空截断,与主线一同将剧情推向了高潮,进一步地深化了观众对剧情的认知,致使剧作家的才华与大众的审美趣味完美融合。

二、独具匠心的音乐形象

在以戏剧为基础的音乐剧中,个性鲜明、类型多样的音乐形象的塑造是支撑全剧矛盾合理化、内容饱满化、词曲形式多元化的重要骨架。韦伯在《歌剧魅影》的创作中深谙音乐形象这一元素作为“创作者情真意切的外化体,表演者再诠释的感知体,欣赏者感同身受的传导体”的重要价值,以其专业的音乐感知力和细腻的形象理解力造就了多面化圆形人物“魅影”与特征鲜明的扁平人物“克莉丝汀”等独具匠心的音乐形象。

(一)圆形人物——魅影

“圆形人物”是英国小说理论家E·M·福斯特在他的《小说面面观》一书中提出的,他认为“圆形人物是指具有丰富复杂的性格,其丰富复杂甚至可以达到具有活生生的不可预测的性格”①。他们也时常受到音乐剧作家的青睐,创作者塑造出来的具有圆形性格的音乐形象往往给人以情感真实、丰满圆润的审美印象,会根据不同的场景做出令看客意想不到的反应,显现出作品永恒的艺术魅力。韦伯塑造出的经典音乐形象“魅影”被喻为“拜伦式的英雄”,他是《歌剧魅影》剧情冲突的命喉与矛盾的中心,这种矛盾主要显现为他具有张力的多面化性格,剧作者在为魅影重新塑形时,放弃了脸谱化技巧,既吸纳了其经小说与电影固化为观众审美印象中的恶魔一面,又揭示了其恶魔的面具下渴望爱与被爱的天使本性。一方面,魅影的圆形性格特征主要以哥特式的极端和恐怖为代表。魅影自小就是生活在面具下的“象人”,由于面容狰狞、恐怖丑陋,他无法正大光明地同常人共处,只得委身于阴暗、湿冷的地下室与孤独为伴,长期以往便生出了自卑、偏执的性情。他对除克莉丝汀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抱以怨恨,投以攻击,为了得到所爱,魅影可以视人命为草芥,“换幕人的离奇死亡、化装舞会的惊惧、男高音被勒死”都是出自魅影之手。另一方面,魅影又坏得并不很彻底,韦伯按照人性的本来面目为我们探索了其更真实、更立体可感的复杂面,即掩藏其内心深处的天使本性。尽管不被世人友好相待,但是当他偶然听到与他同样卑弱的克莉丝汀向父亲的祷告和对音乐天使的期待时,他便化身为音乐天使守护着她,为她排除障碍,教她唱歌,替她谱写量身定做的曲目,《想着我》情深绵长;《夜之华章》浪漫抒情、充满爱意。即使克莉丝汀因好奇扯下了他的面具,触碰到魅影的底线,他也并未对她施暴,而是将其安然无恙地送回歌剧院;即使得知克莉丝汀与拉乌尔私定终身,背叛了他,震怒之余,魅影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克莉丝汀。同样,也正是天性本善才使得魅影能从克莉丝汀的深吻中了然爱并非自私和绝对占有,并非暴力和杀戮,而是宽容与成全。据此,一个饱满而立体的圆形人物跃然舞台之上。

(二)扁平人物——克莉丝汀

与圆形人物相对的便是“扁平人物”,所谓扁平人物即是“依循着一个单纯的理念或性质而被创造出来”②,其性格特征十分鲜明且一以贯之,近乎一种“概念”,大多与现实中的真人保持着疏离的状态,为创作者理想中的“完人”。“克莉丝汀”在一定程度上被韦伯划为《歌剧魅影》的扁平角色一类。在韦伯的剧作中,克莉丝汀这一形象凝结着他对爱与理想的迢迢追求,她即是创作者本我深处“美与善”的外化者,创作者对此了然于胸,并利用这一形象来满足观众对完人的期待,从而达到典型人物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韦伯为使克莉丝汀歌剧名伶的形象光彩立体,特地挑选了一位音色浪漫抒情又略带花腔的女高音家,其气息连贯,和着隽永的咏叹调,其性格特征也逐渐明朗起来,优美动听、浪漫抒情的曲调更是渲染着她的无瑕与美好。在音乐剧矛盾冲突的高潮处,魅影妄图占有克莉丝汀而绑架拉乌尔,逼迫克莉丝汀与拉乌尔决绝并同自己相伴一生时,克莉丝汀毅然选择了忠贞于自己的所爱,她誓死不愿放弃对拉乌尔许下的承诺。另一方面,她也并未对魅影恶语相向,反倒以德报怨,以真诚之吻回应了魅影的爱,这记深吻中包含着克莉丝汀对魅影性情凶残、偏激的宽恕与对其长久以来给予的关怀、引导的感激。她以温暖的善包围了魅影深藏心底的孤独,向他倾诉“上帝给我勇气向你证明,你并不孤单”③,并以此教之魅影爱的真谛,使魅影从爱而不得的困境中得到了解脱。

三、开放多元的风格基调

(一)古典与流行的碰撞

“风格的形成与演变可以说是艺术永恒的规律”①,随着大众文艺生活形式的多样化,音乐剧创作者也提高了自我的时代觉悟,准确地掌握了音乐剧“以戏剧为基础,以音乐为灵魂”的艺术症候,不再满足于单一的调侃谐趣或是讲究字正腔圆的传统唱法,而是呈现出多元风格交融的艺术形式。韦伯在创作方面主张打破音乐的壁垒,要求突破传统,表现在《歌剧魅影》中便呈现为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杂糅碰撞的有机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对“渲染气氛、刻画人物、推动情节、传达概念”起着重要的作用。《歌剧魅影》中保留了傳统的古典音乐的演唱特征,以浪漫抒情的咏叹调和结构疏松的宣叙调为主要体裁,并采用宣叙调来替代人物台词,将以往单一的叙唱手法进行了颠覆,使得音乐人物的对话之中嵌入了音乐语言,形成了前后连贯的音乐、对话交融形式。其次,在声乐演唱方面,韦伯既吸取了美声圆润丰满的演唱特质,又杂糅了通俗唱法的体征,同摇滚乐、爵士乐、民谣等流行音乐的演唱形式一同构筑起了多元开放的风格基调。在《歌剧魅影》的同名音乐唱段中,魅影的男高音交杂着摇滚式的狂野,具有哥特式的色彩,整个唱段音域宽广,带着爵士和电音,整个曲调仿佛成为了主人公情绪宣泄的突破口,渲染出了一种神秘的鬼魅气息。同时,麦克风的加入为演唱者边叙边唱创造了条件,使其真假声可自由切换,而不必强求音位的绝对完整和统一,从而呈现出更加真挚动人的情感。且《歌剧魅影》旋律大多通俗,朗朗上口,显示出大众化、流行化的特征,对演唱者的声乐功底的要求并不明显,观众容易随乐而歌,真正的呈现了“曲高而不和寡,通俗而不流俗”的艺术境界。

(二)惊悚与浪漫的交织

在一定程度上,惊悚与浪漫并非并列的概念,惊悚主要是通过制造悬念、渲染神秘气氛来表现自我,而浪漫之中又恰好隐匿了神秘与魔力这一惊悚的组织成分,二者有时会呈现出互相交织碰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变化形态。在第一幕《汉尼拔》的演练现场,众人沉浸在夏洛特舒缓悠扬的《想着我》的歌声中,如痴如醉,忽然,场后幕布急速下落,场上众人忙慌惊呼“他来了,歌剧魅影”,台下观众不禁为之一震,现场一片混乱,紧接着放幕人矢口否认是自己所为,怀疑道“若要真有什么那便是歌剧魅影”。魅影的名字又一次被强调,从而进一步强化了观众的惊惧,给诸位看客置留了一个悬念“这个来去如影的魅影究竟是谁?是人抑或鬼魅?”由此,观众紧张万分,不敢移开视线一秒。数幕过后,在《哑仆》的演出现场,众人蔑视魅影提出的要求,让克莉丝汀继续扮演配角,魅影大怒“难道我没有指示你们为我预留五号包厢吗?”台上再次陷入慌乱,“歌剧魅影来了”,现场的恐怖气氛又达到了一个小高峰,紧接着,韦伯利用观众紧张不已的神经再次置入了“放幕人被勒死在舞台的正上方”的剧情,一瞬间,观众措手不及,紧张的神经已全然崩坏,现场一阵尖叫。就此,这种恐惧、惊悚的哥特式气氛达到了顶峰。另一方面,整部音乐剧利用这类离奇、惊悚的情节给看客充分留白,激发了观众无限的想象,营造了一种浪漫主义的情怀。来去自如的魅影和久未被发现的地下迷宫,以及魅影性格的诡秘之处都引发了观众的遐想,就连剧中克莉丝汀对魅影是否生发爱情也成为了看客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而正是这些剧作者欲揭又掩的事件使得《歌剧魅影》并未止于音乐剧的散场,在场下魅影与克莉丝汀、拉乌尔的爱恨纠葛依然在实现着不在场的在场。

四、结语

音乐剧《歌剧魅影》至今仍在世界各国的艺术舞台上绽放光芒。作为韦伯的傲世之作,该剧凝结着创作者的全部心血,显现着20世纪80年代民众的艺术感知倾向与对艺术形象的偏好,渲染了一种开放多元的文艺风格面貌。私以为,着力探索音乐剧的名家名作,领悟其创作理念与独到之处对我国音乐剧发扬光大,登上世界舞台有一定助益,会为其提供多元的创作形态,生发多样的剧作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