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中黑人女性形象分析

2021-06-28 01:00张真
文教资料 2021年6期

张真

摘   要: 本文审视黑人女作家玛雅·安吉洛的作品《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分析黑人女性作家笔下自强自立的三代黑人女性的人生观,展示别样的黑人女性文学形象,以及每代黑人女性的典型特征,阐释她们为实现人生价值做出的努力。

关键词: 《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   黑人女性   文学形象

一、引言

在美國文学长河中,黑人女性的声音一直被淹没在主流的白人作家和黑人男性作家的作品中,她们的文学形象一直被误读、被模式化地刻画为几种类型。“美国意识形态中存在关于黑人妇女的刻板形象:起先黑人妇女普遍不是被看作‘老妈子(照料孩子的愚笨的家庭女佣),就是情愿供人发泄性欲的工具,后来被视为懒惰的、靠救济过活的人,或爱施淫威的母老虎等”[1](26-27)。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在民权运动、黑人运动和妇女解放思想的影响下,美国黑人女性文学开始蓬勃发展。黑人女性作家在作品中刻画出了丰富多样的黑人女性形象,向人们展示了黑人女性文化和传统。本文阐释玛雅·安吉洛的自传体小说《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中三代黑人女性不同的人生轨迹,展示别样的黑人女性文学形象及每代黑人女性的典型特征,以及为实现人生价值所做出的努力。

玛雅·安吉洛是美国著名的黑人女作家、诗人、民权活动家,1993年,在克林顿总统的就职典礼上,她应邀朗诵自己的诗歌。在诗歌创作之外,她的自传体小说系列广受好评。《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是玛雅·安吉洛自传体小说系列的第一部,也是获奖最多的一部。小说描写了安吉洛三岁时,因父母离异和哥哥一起回南方乡下的奶奶家生活,到十七岁生下儿子盖伊的人生经历。小说借安吉洛的口吻,侧面展示了三代黑人女性不同的人生轨迹,通过她们的经历让读者看到了别样的黑人女性形象,以及每代黑人女性的努力奋斗和生活状态,了解她们如何通过种种途径掌握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及实现人生价值的经历。

二、黑人祖母形象

黑人女性自踏上美国的土地之后就受到非人的虐待,成为白人的奴隶。早期的黑人奴隶基本都是文盲,所以她们的文学形象被动地接受主流意识群体的描摹。受奴隶制的影响,黑人祖母最深入人心的形象是黑人女保姆。“黑人保姆肤色黝黑,身体肥胖,崇信宗教,性格温和,体格健壮,并且具有忍耐力”[2](56)。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小说《飘》中的黑人女保姆南妮,威廉·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中的保姆迪尔西都是此类形象的典型代表。她们在文学作品中出现是为了衬托白人女主人的美丽斯文、温柔纤弱。此外,作品中极少提及黑人妇女的感情,她们似乎是一种工具,只会做饭、收拾房间、照顾孩子。无论是在白人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还是男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笔下,黑人妇女都逃脱不了黑人女保姆的刻板形象,这种描述是符合黑人女性的生存历史的,自第一批美国黑人被迫作为奴隶被卖到美洲以来,黑人女性就是一种工具和衬托,她们的白人主子希望这样的传统一直保持下去,所以白人作家在作品中有意或者无意地刻画了黑人女性既善良又艰辛的社会处境。对黑人妇女这样的描述是一种误读,她们的形象被丑陋化、工具化、男性化。

在安吉洛的笔下,黑人祖母形象是她的奶奶和外婆,她们和主流文学中的刻板形象完全不同。安吉洛的奶奶精明能干,在经济大萧条年代,她在美国南方小镇——斯坦普斯开了一家杂货店,不仅养活了残疾的儿子威利,还为孙辈提供了安全又温饱无忧的童年。不仅如此,还因为做事公道、诚信经营受到小镇上人们的一致尊重,甚至连刻薄的白人牙医在经济困窘的时候也不得不向“大妈”借钱渡过难关,她是斯坦普斯镇上唯一被称为“夫人”的黑人女性。安吉洛在文中毫不掩饰地写出了“大妈”对自己人生巨大的影响,不仅在物质上自给自足,而且教育晚辈不亢不卑,传承黑人民族的优良传统,“汝不得放肆,汝不得肮脏”是大妈的名言。在面对一群肮脏的白人小混混无端羞辱时,大妈平静地唱着圣歌,彬彬有礼,整洁从容。从安吉洛的描述中不难看出大妈对她的影响之深刻,让我们看到了有别于黑人女保姆的祖母形象,大妈不仅经济上独立,还在为人处世上用哲学保持着尊严,实现人生价值。

此外,安吉洛的外婆也是这代黑人女性中个性鲜明的一个人物,她“婚姻美满,气度不凡”,绝非白人作品中皮肤黝黑、毫无思想的黑人女保姆,她积极参与社区的社会政治生活,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外婆“是选区区长,这些让她即便面对最卑鄙的恶棍也毫无惧色”[3](62)。“外婆和外公的婚姻是幸福美满的。外公有一句让家人颇自豪的名言:‘去你的上帝,我为我的老婆、孩子和狗而活”[3](62),著名的黑人领袖杜波伊斯认为黑人想要取得真正的平等,必须在政治上争取到平等的权利,巴克斯特外婆正好在无意识中践行同样的思想,积极参加政治活动,连当地的警察在本地区有什么犯罪信息也会通知巴克斯特外婆,外婆通过积极参与政治生活为自己在选举中赢得更多的选票。

在黑人家庭传统中,祖母常常是家庭凝聚力的象征,既是家庭的主心骨又是黑人文化的天然继承者[4](109)。安吉洛笔下两位黑人祖母的经历展示了有别于文学传统中对黑人祖母形象的误读和扭曲,虽然经历过惨无人道的奴隶制,但并非传统文学中描述的只能做黑人女佣,而是有自己的梦想和尊严,无论是生活在奴隶制盛行的南方小镇还是北方大城市,都为梦想努力奋斗,传承黑人文化中的爱和尊严。

三、黑人母亲形象

“作为母亲,不论在黑人社会还是白人社会,所担当的仍旧是养育、培养的职能。可是因为‘母亲这一核心角色被冠以‘黑人的属性之后,母亲便不仅被赋予养育和培养的简单职能,还担负着让懵懂的孩子在白人文化、白人政治主导的社会中寻找生存空间和价值的重任”[5](182)。黑人母亲形象有别于黑人祖母,虽然受到了黑人祖母的影响,但她们生活在“种族平等”政治理念之下的美国社会,受到种族隔离、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不公正待遇的影响,大多数黑人母亲都被描述为“不负责任的母亲”和“不称职家长”,如黑人男作家理查德·赖特的《土生子》中,别格的黑人母亲笃信宗教,性格软弱,借宗教麻醉自己。

此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黑人母亲是混血儿,是蓄奴制的产物,是美国南北战争和重建时期典型的黑人女性文学形象。挣扎在黑白二元对立的价值观中,黑人混血儿最终发现自己不属于黑白两者中的任何一个群体。黑人混血儿女性大多被描述为红颜薄命、任人摆布的悲剧形象。最有代表性的是美国黑人小说家和剧作家威廉斯·维尔斯·布朗,以亲身经历为蓝本创作的小说《克罗特尔》(Clotel)写了他和几个混血姐妹多次被奴隶主转卖,黑人母亲因孩子被夺走绝望自杀的故事。

“近年来,重构母亲形象成了黑人女性书写的中心议题。黑人女作家的关注点集中在改写那段被忽视或被扭曲的历史,努力建立一个反映黑人母性本质特点的文本体系”[6](1251)。在安吉洛的作品中,黑人母亲形象以安吉洛的母亲薇薇安·巴克斯特和弗拉沃斯女士为代表。安吉洛的母亲虽然是黑人混血儿,但她自强不息,不受男人的约束,和安吉洛的父亲婚姻破裂后,独自到北方大城市打拼,从作品中可以看出安吉洛的母亲和男朋友之间是相互独立的,不依赖于任何男性。在小说中安吉洛这样描述她的母亲“妈妈受过正规的教育、出身名门,而且她出生于圣路易斯。妈妈性格十分开朗,生活充满了欢笑还有风趣的语言”[3](71)。在和母亲生活的一段时间里,安吉洛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女性要自立自强,不依附于男人,安吉洛想要得到一份有轨电车售票员的工作,在当时这样的工作是没有雇佣过有色人种的,下定决心要得到这份工作的安吉洛,每天出门前都会得到妈妈的鼓励“你付出多少,生活就给你多少回报。全力以赴去做每一件事,然后祈祷,接下来就等结果吧”。“自助者,上帝助之”[3](274)。甚至在安吉洛意外怀孕后,当得知女儿并不想和对方结婚后,她豁达地说“没必要毁掉三个人的生活”,寄希望于最好的可能,做最坏的打算,这样不会对任何不好不坏的事感到突然。母亲这样乐观豁达的心态影响安吉洛的做事和对人生的态度。

此外,弗拉沃斯女士(Mrs Flowers)就像名字一样馨香智慧,她高贵典雅,从她的言行举止根本看不到作为黑人女性任何的自卑,正相反,她博学又智慧、优雅又美丽,像小说中英国的贵妇一样,“她举止优雅,在三九严寒中如炭火般温暖,在阿肯色的酷暑中如习习清风、吹拂四周”[3](97)。安吉洛对在法庭上指认弗里曼的罪行而导致他的死亡感到自责和害怕。拒绝说话长达五年的时间,弗拉沃斯夫人知道此事之后,告诉安吉洛“语言是一个人和同伴交流的方式,也是人之为人、与低等生物的唯一区别”[3](102)。她为安吉洛朗读《双城记》,并告诉她“虽然我们不能容忍无知,但却要理解没有文化的人”[3](103)。她引领这安吉洛进入知识的殿堂,运用知识摆脱内心的恐惧和阴霾,运用知识武装自己,教会安吉洛学习和阅读的快乐。

四、新黑人女性形象

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在美国民权运动和妇女运动的推动下,黑人妇女的自我意识逐渐增强,很多黑人女性作家的作品不断出现在读者面前,托妮·莫里森、艾丽丝·沃克、玛雅·安吉洛等在黑人女性文学中塑造了很多黑人女性的新形象修正传统男性作家和白人女性作家对黑人女性的误读。新黑人女性不再是传统文学中刻板压抑的样子,虽然经历了各种不公正的待遇和种族性别的双重压迫,但在黑人女性不放弃的努力和“姐妹情谊”的帮助下,她们能够摆脱种族和阶级局限,表达心声,获取精神和身体的独立,最终找回自我,实现人生价值。新黑人女性形象代表有:艾丽丝·沃克的小说《紫色》中的西丽、托尼·莫里森《秀拉》中的女主人公秀拉、佐拉·尼尔·赫斯顿的《他们眼望上苍》中的珍妮等。这些黑人女性自尊、自强、自立,虽然在生活中不可避免地遭遇到种族性别歧视,但她们努力与生活中的不公正待遇做斗争,通过抗争和努力开启别样的黑人女性人生。

笼中鸟中的玛格丽特经历过自卑、强奸、未婚先孕、种族歧视等不如意,但是她在前两代黑人女性长辈的教导和耳濡目染中学会坚强和自立,并且自信自己能够教育好儿子盖伊,传承黑人优秀的文化。小说描述八岁的安吉洛去白人家做帮佣,白人女主人因为她的名字玛格丽特不好发音就随意地给她改名为玛丽,拥有抗争精神的她,通过摔坏主人最喜欢的盘子表达内心的不满。此外,安吉洛十几岁时和父亲一起去墨西哥,由于父亲在路上喝醉酒无法开车,从未开过汽车的十几岁的她独自驾车从墨西哥返回美国,文中写道“我,玛格丽特,独自对抗着自然的伟力……那一刻,我主宰着墨西哥,主宰着权威、孤独、涉世之初的青葱岁月,还有贝利约翰逊,我主宰着死亡、危险乃至地心引力”[3](243)。从那一刻开始,玛格丽特慢慢地走向自信和成熟。在此后的人生中,她积极地投身工作,做旧金山有轨电车上第一个黑人女性售票员,虽然经历了波折,但最终取得了成功。由于对女性身份的好奇,她主动献身生下儿子盖伊,并且在小说的结尾开始人生新的旅程,教育好下一代,传递优秀的黑人文化。

五、结语

玛雅·安吉洛在整部小说中运用第一人称描述所有的事件,使黑人女性的声音能够被听到,这是黑人女性书写自己、定义自我形象的勇敢尝试。作为一名优秀的作家,安吉洛虽然在讲述个体的经验,但她的经历更代表了整个黑人女性群体的声音。正如安吉洛所说的:“当我在创作《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时,我的脑海中没有考虑我的生活或身份。我在思考我生活的那个特定的时代及那个时代对诸多人们的影响。我用文中的中心人物‘我向人们展示一个人如何成功地熬过那个时代。”[7](3)《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借玛雅·安吉洛的经历向读者们展示了三代黑人女性生活轨迹及她们的心路历程,通过黑人女性作家写自己的生活,实现话语权从被动到主动的转变,让我们看到了传统刻板的黑人女性文学描写之外更丰富多样的黑人女性文学形象,为我们研究黑人女性文学提供了新的思路和视野。

参考文献:

[1]吴新云.身份的疆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2]曾艳钰.美国黑人文学中女性形象的嬗变[J].福建外语,1999,2(7).

[3]玛雅·安吉洛.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M].于霄,王笑红,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

[4]许玲.从三部作品看非裔美国文学中的祖母形象[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科版),2015,12(7).

[5]李揚.莫里森笔下黑人母亲形象论析[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4,242(5).

[6]嵇敏.美国黑人女权主义视域下的女性书写[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251.

[7]Megna-Wallace Joanne. Understanding I 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 [M]. London:  Greenwood Press,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