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赤子 沧海匠心

2021-07-06 15:07茱笛孔维林
紫光阁 2021年6期
关键词:营地青藏高原高原

茱笛 孔维林

2005年10月,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的丁林带着60多人的队伍和庞大的给养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启了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科学考察。

然而,刚刚抵达无人区的边缘,30辆车就全部趴在沼泽里了。丁林只能指挥大家就地扎营“等风来”,只有凛冽的西北风才能让土层完全上冻。这一等,就是十几天。

可以说,这是丁林所带领团队工作的常态。

高寒、低氧、暴晒、塌方、泥石流,是面对的自然条件;陷车、迷路、脑水肿、肺气肿、补给断供,是随时可能遭遇的危险;上冰川、登高山、闯峡谷,是工作情形……

“丁老师的科研成就,都是拿命换来的。”学生们这样认为。但对丁林来说,这只不过是攀登科学高峰途中必经的沟沟坎坎。

三闯可可西里

从2005年到2007年,丁林6赴可可西里,组织完成了3次大规模科学考察。

让丁林开启征程的,是一个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科学问题。

在青藏高原的核心区,有一条长约2500公里、宽约100公里、相对高差1000米的中央造山带,从南端的梅里雪山,经高原核心的唐古拉山,到西端的乔戈里峰。丁林想知道的是,这条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脊柱”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于是他申请项目,组建团队,一次又一次向可可西里进发。

在第一次大规模科考前,丁林先在可可西里开展了一次小规模的探路。那是2005年6月,一行人驾驶越野车,驰骋在羌塘北部旷古的原野上,内心满怀壮丽的憧憬。然而,刚刚还晴好的天气,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司机眼前是白茫茫的水幕。

丁林立刻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要赶快返回营地。车轮嘶吼着,车却动弹不了。眼见着越野车深陷泥沼,丁林决定弃车,步行三四十公里回营地。

海拔5000多米,气温零下十几摄氏度,走着走着,司机的脚步慢了,他已经精疲力竭。丁林和几个同伴连扶带背,终于一起回到了营地。

营地的帐篷外,漫天暴雪无休无止。丁林想,没有外援,几天就会弹尽粮绝。他让其他伙伴留在营地照顾司机,自己孤身一人去附近的双湖县城求援。

丁林走了一天,才到达双湖北部的牧民家,他和热心相助的牧民骑着摩托一路狂奔100多公里,从县委搬来救兵把大家接了回来。

“而我们的两辆越野车,就永远留在那片沼泽里了。”

这些经历,足以让意志不坚的人打退堂鼓。但丁林一次又一次战胜艰险,一次又一次重新出发。他们曾经与荷枪实弹的盗猎分子擦肩而过;曾经有同伴在野外突发阑尾炎,因为没有条件做手术而命悬一线。他们还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地图上指示的必经之路已被大水淹没,夜里只能靠队员们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站成一排人墙,指引并保护大型油罐车等顺利通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丁林完成了对可可西里全面的地质调查,提出了大陆俯冲诱发高原隆升的新理论,重建了高原主要山脉从海底到世界屋脊的差异隆升过程。他对中央造山带的深入研究,不仅对研究青藏高原地质形成机理和环境气候变化有重要的意义,也有利于探索这一新型造山带中超大型铜、铅、锌、金矿床的成矿潜力和分布规律。

足迹写满青藏高原

丁林的研究可不仅限于可可西里。当他把30年间的野外科考路线导入地图时,发现整座青藏高原早已写满他的足迹。

23岁那年,丁林从北京大学毕业,来到中科院地质研究所钟大赉院士门下,第一个课题就是研究位于青藏高原南部的高黎贡山。此后他一路向北,挺进藏东南,用7年时间亲手绘制了南迦巴瓦峰区域地质图,让喜马拉雅东部大峡谷的真容第一次呈现在世界面前。

大天大地,纵横来去,越是神秘、险峻、人迹罕至的地方,越能向科学家回馈最鲜为人知的秘密。

他不断拿出刷新世界认知的野外证据,在大陆碰撞、大陆俯冲、高原隆升领域取得了系统性创新成果:他提出印度与欧亚大陆于6500万年前首先在中部发生初始碰撞,把人类对这一事件的认知向上游推进了1500万年,同时还开创了青藏高原大陆岩石圈俯冲研究的新领域。

丁林一路走来,硕果累累:1995年首届青藏高原青年科技奖,2010年国土资源科学技术一等奖,2012年国土资源部“青藏高原地质理论创新与找矿重大突破先进个人”,2017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2020年中国科学院杰出成就奖(突出贡献者)……接踵而至的荣誉,为他的一系列重大贡献做着注脚。

今年,丁林再度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劳动”这个光荣的字眼背后,是丁林拿着地质锤和罗盘在高原上奔波不息的身影。

“把你的手指放在断层面上”

2005年,丁林(左)与博士生蔡福龙在可可西里采集火山岩。

西藏当地的藏族司机最怕丁林,早上6点起床,一直跑到晚上11点,哪里不好走,偏要走哪里——叫苦不迭的岂止司机,就连年轻力壮的学生们,也常常直呼吃不消。

只要出野外,學生们看到的就是丁林的背影。他从不会指挥学生“你去山头看看是什么”,而是身先士卒,头一个冲向山顶。

丁林的微信名很有意思,“丁是丁”。他本人对科研的态度也是这样的:钉是钉,铆是铆。

有一次,丁林带队在缅甸野人山考察,大家各自挖掘。突然,丁林兴奋地喊:“我发现了一个化石,是晚三叠纪Halobia,海燕蛤!”队里一位外国同行脱口而出:“Are you kidding me(你在开玩笑吗)?”丁林正色道:“I never joke about science(我从来不拿科学开玩笑)。”

铁人、铁杆、铁证——这是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名誉所长姚檀栋院士对丁林的评价。同样的意思,用丁林自己的话表达就是:“工作做完了,就要打上一颗‘金钉子。”尽管现代科技日新月异,无人机等先进设备带给科技工作者极大的便利,但丁林最信任的,仍然是自己的双眼、双手和双脚。

“Put your finger on the fault surface(把你的手指放在断层面上)”——丁林如此要求自己,也如此要求学生。

“在野外,丁林能准确说出遇到的所有岩石及矿物的名称,特别是常见动物及植物化石的名称。地质学家很少有他这样深厚的功底和宽广的知识面。”一名德国教授这样评价他。

丁林常爱笑称自己是“八级石匠”,遇到有价值的石头,先用钢钎撬下来,接着用地质锤修得特别规矩、特别漂亮,就像标准的砖块一样。

这种匠人精神,流淌在丁林的血液里,渗透在团队每一个成员心里,在日复一日的翻山越岭、寻微探幽中,打磨得愈发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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