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管制下的人才配置
——对转型期国企和非国企人力资本比例失衡的解释

2021-07-07 10:58汪桥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双轨制市场化薪酬

汪桥

(滁州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1 引言

由于传统赶超模式中的“纵向”干预体制尚未深入改革,创新和生产效率改进的“横向”市场竞争和激励未发挥作用,因此,中国区域间、行业间和企业间的资本错配普遍存在,其中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的人力资本配置失衡尤为严重[1]。大量拥有科学知识和工程技术的毕业生沉积在高收入的国有垄断行业,其中以国有企业为主的金融业尤为严重,而国有企业体制和管制制约了人力资本生产效率的发挥[2]。因此,实现人力资本在国企和非国企部门适宜匹配,充分激发人力资本的创新效率是当前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条件,也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应有之义。当前文献认为,国企和非国企的人力资本错配源于两大部门的薪酬激励差距,并从理论和实证层面考察了工资差距的形成机制和后果[3-4]。

本文认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薪酬差距还源于典型的二元金融结构。在利率管制时期,由于政府干预与政治激励,国有企业可以以较低的成本获得大量资金,而非国有企业即便承担更高的债务融资成本也无法获得信贷支持[5]。然而,针对破除利率管制时期形成的包括刚性利率和市场利率在内的二元金融格局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已渐近尾声,极大地改变了企业融资环境,特别是改善了非国企的融资环境,对企业投资决策及其资本配置效率具有重要影响。已有文献研究了利率市场化对企业融资约束、融资结构及商业银行经营策略、经营效率等行为的影响[6-7],但是却鲜有文献研究利率市场化进程与劳动市场分割之间产生了何种互动效果,以及利率管制放松如何对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薪酬差距产生影响,进而对国企和非国企之间的人力资本错配问题产生作用的。

基于此,本文系统梳理了国企-非国企人力资本配置失衡的制度背景,认为在利率管制时期国企-非国企薪酬差距被逐渐拉大,恶化了人力资本在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之间的配置格局。而利率市场化改革打破了金融体系的二元结构,一方面缓解了非国有企业融资约束的困局,激发创新活力;另一方面通过倒逼机制促使国有企业削减扭曲性高福利,使得国企和非国企部门的薪酬差距缩小,有助于形成新的人力资本配置格局。此外,中央2004年与2013年分别取消存贷款利率上下限,这是我国推进利率市场化进程的重要举措,这种外生冲击为本文考察利率市场化的影响提供了很好的实验场所。因此,本文借助中国人民银行取消利率上下限这一外生自然实验,基于倍差法对本文的核心结论进行检验,不仅很好地克服了已有研究关于利率市场化的内生性问题,同时利用微观企业数据从人力资本错配这一新颖视角证实了利率市场化的积极意义。

2 制度逻辑:二元金融格局与利率管制

转轨中的中国经济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双轨并行的价格机制,这一点在以利率和工资为代表的要素市场上尤为显著,典型事实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利率双轨制以及国企-非国企部门的薪酬差距。事实上,在非市场化的金融体系中,能以较低利率水平贷到款的企业主要集中在大型国有企业[8]。这种信贷歧视,使得非国有企业面临着比国有企业更为严重的外部融资约束,并由此引导国有企业过度投资而非国有企业投资不足问题[4-5,9]。

然而,国有企业的产权性质也决定了其投资行为具有短期化特征,没有激励致力于企业长期发展的活动。民营企业具有明晰的产权结构,权责一致,企业追求资本使用效益的最大化,存在着进行长期竞争的强烈动机,集中体现在非国有企业创新投入和创新效率上[10]。然而,在我国利率管制时期,正规金融市场无法通过调整利率实现项目风险和项目收益的匹配,大量贷款进入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只好转向非正规金融市场进行创新融资,但是高昂的融资成本和紧缺的贷款供给无法满足非国有企业的融资需求。因此,增长效率更高的非国有企业面临着严重的“断炊”危机,而效率低下的国有企业却将大量廉价贷款投入到低效率投资领域,从而形成整体上非效率投资的困境。

同时,同等性质的人力资本在国有企业所获得的薪酬优于非国有企业。学术界对其背后深层次的制度性原因进行了探讨。首先,相比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更注重社会和政治目标,而对经济效益关注不足,因而更可能提高劳动力收入份额;其次,国有企业具有更好的外部环境,获得了更多经济资源和政策优惠,造成国企行政垄断的局面,更有能力支付高工资;最后,由于所有者缺位,国有企业很容易形成内部人控制,内部控制人可能将企业剩余收益据为己有,也更可能以支付高工资的方式与职工结成联盟[11]。总之,产权结构阻碍了国有企业及其工资市场化的进程,形成了国有企业职工工资机制的“半市场化”状态,国有企业工资与其生产率并不完全匹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国企效率比非国企要低而工资却比非国企要高的悖论以及人力资本错配问题。

随着利率市场化,非国有企业的融资约束得到缓解,企业效率得到显著提升,人力资本要素报酬也相应提高,缩小了国企-非国企薪酬差距,使得人力资本逐渐向非国有企业回流。另外,利率市场化促使各家银行在非国有企业贷款市场上展开了竞争,进而导致对非国有企业贷款的供给增加。在这个过程中,具有市场导向的银行贷款业务在整体上带有政府行政干预特色的银行体系贷款活动中所占的比重逐步增加,进而使得市场化利率与固定贷款利率之间的差距缩小,金融体系的二元特征逐渐弱化,因此对国有企业的贷款实际上被部分挤出,逐步减少了对政府“政策性贷款”的依赖。可以预见的是,当大部分国有企业按市场化方式运作的格局基本形成之后,信贷市场上的二元结构特征将趋于消失,与之伴随的是非国有企业薪酬逐渐提升和人力资本的不断流入,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人力资本错配程度逐渐弱化。

3 利率市场化是否可以打破僵局

3.1 计量模型和数据说明

理论部分认为,利率市场化改革打破了金融体系的二元结构,不仅可以缓解非国有企业融资约束的困局,而且通过倒逼机制,促使国有企业削减扭曲性高福利,缩小了国企部门和非国企部门的薪酬差距,从而有助于形成新的人力资本配置格局。本文采用基于“拟自然实验”的倍差法(DID)来检验上述问题,将非国有企业视为实验组,将国有企业视为对照组,利用倍差法比较实验组和对照组在取消利率上下限前后人力资本错配程度的变化。具体检验模型设定如下:

misi,t=α0+α1×nsoe×li,t+controls+εi,t

(1)

其中,i和t分别表示不同企业和时间;mis为不同所有制性质企业高人力资本占比,本文用技术研发人员人数在大学及以上学历人数中的占比作为替代指标;nsoe代表产权性质,非国有企业取值为1,国有企业取值为0。在利率市场化之前,国有与非国有这两类企业由于存在信贷歧视,国有企业更容易获取银行贷款,而非国有企业普遍受到融资约束,因此利率市场化后更有助于非国有企业获得资金[5];l代表利率市场化,我国利率市场化是一个缓慢渐进式的过程,其中2004年与2013年是最为关键的两个年份,2004年取消了贷款利率的上限,而2013年取消了贷款利率的下限。为此,本文分别设置了取消贷款利率上限(l_up)与取消贷款利率下限(l_down)两个指标来捕捉利率市场化[5]。进一步,本文把利率市场化与产权性质进行交互相乘(nsoe×l),来构造双重差分模型,其中,利率市场化与产权性质交互项系数α1是本文关注的系数,如果该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利率市场化可以显著提高非国有企业人力资本比重,反之则降低非国有企业人力资本比重。

此外,基于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在(1)式引入一系列影响人力资本配置的其他影响因素。根据以往的研究,主要包括企业规模、资产负债率、股票收益、企业效率、研发投入和企业工资水平。本文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库,时间跨度为1998~2017年度。

3.2 实证结果

表1给出了(1)式的估计结果。根据估计结果来看,利率市场化与产权性质的交互项系数在1%的置信水平下显著为负,表明相比国有企业,利率市场化显著有助于引导人力资本流向非国有企业,弱化了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人力资本配置失衡程度。从作用效果来看,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人力资本配置比下降约29.89个百分点。上述估计结果证实了本文理论部分的结论,利率市场化会在一定程度缓解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人力资本错配程度。

表1 估计结果

考虑到遗漏变量对估计结果的影响,表1的第(2)列引入其他影响人力资本配置比的影响因素,包括企业规模、资产负债率、股票收益、企业效率、研发投入和企业工资水平。此时利率市场化与产权性质的交互项系数依然显著为负。

利率市场化的另一个表现就是2013年中国人民银行取消利率下限。表1的第(3)列和第(4)列考察了取消利率下限对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人力资本配置比的影响。根据估计结果显示,无论是否引入控制变量,取消利率下限与所有制性质交互项系数都一致显著为负。因此,2013年中国人民银行取消利率下限这一政策也显著引导人力资本流向非国有企业,有助于实现人力资本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均衡配置。

基于实证结果的稳健性,且由于政策前后窗口期的设定不同,政策冲击带来的影响程度也可能具有显著的差异。为此,为排除窗口期设定对实证结果的估计影响,表2逐步从左右两端缩短样本年限,具体设定为2000~2015年和2007~2016年两个时间段。根据表2的估计结果发现,不仅是基于取消利率上限的角度,还是取消利率下限的角度,当引入一系列影响因素之后,利率市场化与产权性质的交互项系数依然显著,因此本文的实证结果是稳健的。

表2 稳健性检验

3.3 进一步理解

以上实证结果要置于中国经济深刻改革的现实背景下来理解。从传统计划经济体制向现代市场经济体系转型的中国,在改革之初选择了一条温和的渐进改革思路——增量改革。增量改革战略实施之初,为民营经济发展开拓出一定的空间,使非国有经济自上而下地发展起来。然而,这一战略在大体维持国有经济体制的条件下,引入部分市场机制,使中国出现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存的经济双轨制。这种经济双轨制最集中的表现就是生产要素的供应和价格的“双轨制”[12]。当非国有经济的发展已经为全面建立市场经济制度准备了必要条件时,经济双轨制的存在使得国民经济已经搞活的“体制外”部分和仍受传统经济体制束缚的“体制内”部分之间出现剧烈摩擦,使得经济活力很大程度上受到制约,表现之一就是在利率管制时期人为形成的,包括刚性利率和市场利率在内的利率双轨制下,一方面凭借政策优惠和行政垄断地位,国有企业获取大量廉价银行贷款,但却导致投资过度和工资过高;另一方面非国有企业高昂的融资成本和紧缺的贷款供给,导致企业融资活动特别是创新融资活动萎缩,企业效率提升缓慢,发展空间压缩,甚至出现利润侵蚀工资的状况。利率双轨制在国企部门和非国企部门劳动市场分割这又一双轨制的背景下,导致国企-非国企薪酬差距被逐渐拉大,恶化了人力资本在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之间的配置格局。面对经济双轨制愈演愈烈的消极后果,中国经济开启了新一轮全面深化改革的浪潮,利率市场化改革在这背景下应运而生。利率市场化改革打破了金融体系的二元结构,形成了金融市场的统一市场利率,缓解了非国有企业融资约束的困难局面,激发了创新活力,提升了工资,以及政策性金融优惠的减少,通过倒逼机制,促进国有企业建立预算硬约束,合理配置投资,削减扭曲性高福利和高工资。

4 主要结论与政策含义

本文首先系统梳理了国企-非国企人力资本配置失衡的制度背景,并对其内在逻辑进行了解释。本文认为,在利率管制时期形成的包括刚性利率和市场利率在内的利率双轨制下,国企—非国企薪酬差距被逐渐拉大,恶化了人力资本在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之间的配置格局。面对经济双轨制愈演愈烈的消极后果,利率市场化改革打破了金融体系的二元结构,一方面缓解了非国有企业融资约束的困局,激发创新活力;另一方面通过倒逼机制,促使国有企业削减扭曲性高福利,使得国企部门和非国企部门的薪酬差距缩小,有助于形成新的人力资本配置格局。最后,本文借助中国人民银行取消利率上下限这一外生自然实验,基于倍差法实证检验本文理论部分的核心结论。实证结果显示,利率市场化可以显著引导人力资本向非国有企业流入,缓解了长期以来国企和非国企人力资本错配程度,且本文的实证结果实稳健的。

本文研究的政策含义:新时代背景下中国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可行途径之一是改善人力资本配置效率,以充分激发人力资本的创新效率。这意味着,以人力资本为代表的生产要素供给和优化配置,成为能否跨越发展阶段的主导力量。然而,由于传统赶超模式中的“纵向”干预体制尚未深入改革,创新和生产效率改进的“横向”市场竞争和激励未发挥作用,当前大量拥有科学知识和工程技术的毕业生进入并沉积在高收入的国有垄断行业,非国有企业则因为人力资本流失,创新效率低下,从而严重影响中国“转方式,调结构”战略实施成功的可能性,因此,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人力资本配置失衡已经成为阻碍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本文提出的建议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改变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差异性的分配制度,弱化行政垄断力量,以消弭国企部门和非国企部门的劳动市场分割和人力资本配置失衡;第二,改善人力资本要素定价的“半市场化”状态,缩小国企-非国企的工资差距,引导人力资本流向非国有企业,改变人力资本过度积聚并沉淀在国有企业的局面;第三,借助利率市场化改革,以消除行政进入壁垒和人力资本流动障碍,从而弱化人力资本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的错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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