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警察故事:他为偷车贼儿子挺胸挡刀

2021-07-27 19:34阳光
知音·下半月 2021年7期

阳光

儿子把警察爸爸当做最恨的仇人而自暴自弃:偷车、吸毒……这样的父子关系最终要如何破解?请看下面的故事——

抓捕现场,老刑警之子被按在地上

陈国胜,今年32岁,是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的一名刑警。信哥是陈国胜的同事兼好哥们,全名叫信德育,今年52岁。陈国胜在刑警中队,信哥在他所在的中队当副中队长。

2018年5月8日,队里连续接到五起机动车被盗的案件,通过监控录像和走访,刑警们推算出几个盗车团伙可能下手的地点,便在附近蹲守。三天后,刑警们成功抓获五名正在偷车的嫌疑人,还有一个放风的想跑,被两名警察按在地上。

人被带回队里后,信哥让这六人蹲在走廊里。突然,他停在放风男孩的跟前,让他抬起头来,陈国胜诧异地看了信哥一眼,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没等陈国胜搞明白怎么回事,男孩抬头的一瞬间,信哥的鼻尖又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信哥扬起手想要打眼前的男孩,男孩不服气地大嚷:“你打啊,你又不是没打过。”信哥更是气得说话也不利索:“你就作吧,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陈国胜站在一旁看看男孩,再看看信哥,有些想明白了,男孩应该是信哥的儿子小信。

果然在小信被拉去做笔录后,信哥又跑来求陈国胜,他说小信才刚成年,要是背个案底,一辈子都完了。陈国胜也没办法,现在案件都是公开透明制,要是网开一面,另外五人会去督察那里告他们。

办公室里的气氛格外压抑,信哥蹲着抽闷烟,不知过去多久,负责审讯的同事回来了,信哥先冲上去抢过笔录,他快速地扫了几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据另外五人交代,小信是被他们骗来的,对于偷车的事一概不知,这点从小信那也得到验证。

既然如此,陈国胜便让人放了小信。本来应该由信哥亲自将小信接回家,可同事们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人。小信走后,信哥又如鬼魅般钻了出来,原来他一直躲在厕所里,故意不露面。

那天的案子,陈国胜和同事们一直弄到后半夜才去找信哥拿数字证书。刚推开信哥办公室的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陈国胜心知不好,赶紧进去。果然,信哥已经喝完一瓶汾酒,倒在旋转椅上酩酊大醉,他桌上的八宝粥罐子里也塞满了烟头。

按规定,值班期间严禁喝酒,一旦被抓住,少说也是个记大过处分,搞不好还得丢工作。陈国胜慌乱地推醒信哥,可他醒来后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非要拉陈国胜唠会儿嗑。

陈国胜拗不过,只得坐在一旁听他讲。原来,信哥从警校毕业后参加工作,办了几起大案子后,被调到市局刑侦支队。

可机关单位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会搞人际关系,信哥脾气直,常和领导闹矛盾,以至于五十多岁了还是个普通科员,妻子也因此瞧不上他。他俩是1996年结的婚,那时妻子觉得警察高大威猛,保护一方平安,英雄得很,可婚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信哥经常加班,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上老婆孩子,要是碰上危险紧急的任务,可能直接被调到外地,手机关机,大半年杳无音信。不过信哥是个好男人,每个月工资除了留下几百块烟钱外,其余都交到家里,加上他和妻子都有正式工作,担心离婚会影响仕途,便一直凑合着过了二十年。

2016年夏天,信哥的妻子被查出肝癌,万幸还处于早期,能靠靶向药维持,不幸的是每个月医药费五六千,而小信当时又正上高三,他是学艺术的,花钱跟烧油一样。

没办法,信哥卖了车还背上一屁股债。然而,信哥的妻子自从患上重病后,仿佛看透了生死,决定重新活一把,她开始买昂贵的衣服,去高档的餐厅吃饭,终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与初恋又擦出火花。初恋是做买卖的,手里有点小钱,还是离异,不介意她有病。没过多久,妻子就提出了离婚。

信哥本来就觉得亏欠妻子,又不敢和她争吵,怕她病情恶化,只得咬牙签下离婚协议,那天晚上,小信也收拾东西和妈妈一起离去,后来也没考上大学。

说到这,信哥哽咽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怎么到头来妻离子散。陈国胜想安慰信哥几句,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双面人生:好民警却是不合格爸爸

2018年8月中旬的一天,市局开展为期三个月的禁毒百日会战,小信因为吸食安纳钾被禁毒支队抓了个现行。被这阵仗吓到的他当场报上信哥的大名,正巧在场的缉毒警有两位与信哥认识,便把人送到陈国胜所在中队来。

信哥揪起小信的衣领便打。打了二十几分钟,信哥没了力气,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指仍打着哆嗦指向小信。陈国胜连忙把小信搀到他的办公室里,他反倒向陈国胜鸣起冤来。他的意识中,安纳钾并不算毒品,因为廉价,成瘾性不强。陈国胜直接呵斥住他,说这也是国家管控的精神药品,并骂了他。不知道是陈国胜骂得太狠了,还是信哥打得太重了,不大会儿,小信竟哭了起来。

从小信口中,陈国胜得知了一个不一样的信哥。打记事起,小信就格外害怕信哥,每次见面信哥都繃着脸,甚至从衣食住行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小信稍有不慎就会挨信哥的打,每次打完,信哥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你好”。上小学时,小信看上一个篮球,赖在商场橱窗前不走。换别人的父母,要么给孩子买了,要么厉声呵斥,可信哥直接当场打了小信一顿,自那之后,小信再没敢主动要过一次东西。

在家里,小信不敢开玩笑,更不敢活蹦乱跳,都说家是避风港,可小信从未感觉到,以至于他特别叛逆,在父亲面前是乖乖孩子,在母亲面前却是“混世魔王”。小信学习不好,但是乒乓球打得好,曾拿过多次市冠军。高二那年,班主任叫来信哥和他妻子,想让小信改走体育特长生,可信哥不同意,他说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会打乒乓球的人,还是学画画吧,以后还能当个美术老师。那天晚上,小信第一次和父亲大吵起来,换来的又是一顿毒打。

就这样,父母离婚的时候,小信反而感觉解脱,他对父亲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情感。说话间,信哥把陈国胜叫出去,他想明白了,这次不给小信一点教训,以后肯定会出大事。他让陈国胜把小信送到案发地派出所,陈国胜想劝几句,可信哥主意已定。回到办公室,小信说想上厕所。按规定,吸毒人员上厕所必须有警员盯着,但碍于信哥的面子,陈国胜没法做得太难看,便把他送到卫生间,自己顺便在外面抽根烟。然而,一根烟过去,里头竟没有任何声音,陈国胜赶忙进去看,哪还有半个人影,卫生间在一楼,人早跳窗户跑了。

不出陈国胜所料,信哥知道后,对他破口大骂,可说什么也晚了,小信的手机还在禁毒支队那边扣着,人也联系不上。

信哥打电话给线人老李,他混迹黑道十几年,认识的人极多,尽管他满口答应会找回小信,可信哥还是不放心,叫上陈国胜去看守所提讯上次抓回来的那五名盗车嫌疑人。

第一次审讯时,这五个小子还没蹲过大狱,除了自己的问题外,愣是没说出其他人。但这次不同,三个月来他们尝了不少苦头,再次见到警察,就像见了救星,一个个抢着交代问题,争取立功减刑。

几天以后,通过他们提供的线索,陈国胜在市郊的村子里抓到盗车团伙的一个高层成员赵冉,陈国胜和信哥亲自审讯他。

可赵冉是个老油条,知道没抓住现行,警察拿他没办法,干脆装起傻,一时间审讯僵持住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信哥骂了句脏话,然后狠狠掐灭烟头走出去。陈国胜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也跟出去,可是晚了一步,只听见两声清脆的耳光声,赵冉的脸颊已经泛红。

通过讯问室的监控和录音,陈国胜看见赵冉瞪大了眼睛,被信哥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信哥从单警装备中抽出那根带电击功能的手电筒,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白光中,赵冉不仅交代了犯罪事实,还告诉了信哥关于小信的消息。他说,上次抓住那五个小子和小信后,小信就和他们断了联系,可团伙老大看中小信干活利索、办事靠谱,就又派人勾搭他。他们与一高利贷公司相熟,便利用小信年轻爱虚荣的特点,通过套路贷,先拍下小信与一女孩的不雅照片,以此威胁,后来又想着用毒品彻底拿下小信,没想到赶上禁毒会战,把小信抓了。

挺胸挡刀,那是一种豁出命的父爱

那天,小信跑出去后,跟老大摊牌,发誓再也不干了。老大不肯,几经挽回无果,便叫人把小信关到了一个秘密据点。赵冉只知道那是一座简易楼,但具体位置并不知道。信哥看他不像是说假话,只得退了出来,正好跟准备进去的陈国胜撞个满怀。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陈国胜的肩膀说:“小陈你放心,等找到儿子后,我主动去找督察承认错误,绝不连累弟兄们。”

信哥拨通老李的电话,老李那边也有了线索,有人在麻花营附近看见过小信,那边有一座简易楼。撂下电话,信哥拔腿就往外跑,陈国胜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样贸然过去,太冒险了。

可信哥管不了那么多,等陈国胜追出去时,他已经开上警车出了中队的门,陈国胜连忙召集同事们带上装备支援他。

一路上,陈国胜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车子越开越快,等陈国胜找到地方时,只有信哥的车伫立那里。陈国胜赶紧带着同事们冲入楼上的房间,信哥已经倒在血泊里,他腰部中了两刀。

“小陈,你们往那边追,快!”信哥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指向走廊的另一边。陈国胜让两个人留下来打120,其余人追过去,他先后通知了麻花营村的治保委员会和属地派出所,采用分段阻击的方式,最后将盗车团伙一行人抓获,并救回小信。

小信跌跌撞撞地跑到陈国胜面前,他永远忘不了小信那一刻的眼神,紧张中混杂着惊恐,他紧紧拉住陈国胜的手,问他爸怎么样了。陈国胜安慰他说:“没事,咱们马上去医院。”

路上,小信告诉陈国胜,他在简易楼里被关了几天后,团伙老大再次找到他,拿刀威胁,扬言要剁下他的左手,作为散伙的代价。几番来回后,正当小信以为自己要残废时,信哥突然闯了进来。他看见小信的手被按在桌子上,旁边架着刀,急得当场掏出警察证,并假装腰里有枪。

老大本想抓小信当人质,却被信哥拦下,两人顿时厮打起来,而那两个按住小信手的小弟一见警察证,立马吓得脸色煞白,其中一人哆嗦着抽出了刀,小信知道他要干啥,赶忙冲上去,却被扭头看见这一幕的信哥推开。尖刀两次刺进信哥的腰际,鲜血浸透了衣衫,小信挣扎着想上去帮信哥,可盗车团伙的三人眼瞅着出了大事,慌乱地拖着他逃跑了。

看着父亲伟岸的身躯倒下,他却无能为力,小信的心里像被千百条小虫子咬噬着,曾经的“仇人”转眼成了“恩人”,他这才明白父亲对他的爱——那是为了他,可以豁出命的爱啊!

说到这里,小信抑制不住地抽泣起來,陈国胜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在经过一番抢救后,信哥脱离了危险。进去看他时,小信突然低低说了句:“爸,对不起。”屋子里瞬间安静,信哥的嘴角抽动几下,呼吸声也逐渐粗重,陈国胜连忙把其他同事都叫了出来,单独留下父子俩。哭泣声在闭门的一瞬间爆发,半个多小时后,小信红着眼走出来,他告诉陈国胜,有些错永远躲不过,既然自己犯下了,就必须面对。陈国胜把小信带回刑警队,经了解,他参与了三起盗车案,一共盗了五辆车。

2019年3月6日,小信被法院判处三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此前信哥也因刑讯逼供被撤职且记党纪大过处分。陈国胜问信哥,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结果,后悔吗?信哥点燃根烟,猛吸几口,然后摇了摇头,以前他把工作看得比天都高,现在才明白家庭同样重要,小信走到今天,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他相信,小信从监狱里出来,一定会做个好人。事实证明,信哥的坚持是对的。

2021年5月初,陈国胜和小信所在监狱的狱警吃饭。对方说小信在里头表现不错,因为上过学,有文化,还承担起狱里的普法教育工作。陈国胜颇感欣慰。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