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故宫书画的缘分

2021-07-28 11:53
老年教育 2021年7期
关键词:文物局名画陈列

□ 启 功

1924年,清代宣统皇帝溥仪被逐出宫后,成立了北京故宫博物院。后来经点查,方才把宫内旧藏的各种文物公开展览。溥仪出宫以前,曾将一些卷册名画由溥杰带出宫,转到长春,后来流散,也有一部分收回。所以,北京故宫博物院初建时的古书画,大部分是大幅挂轴。

我十七八岁从贾羲民先生学画,同时由其介绍并向吴镜汀先生学画。那时正是故宫博物院陆续展出古代书画之始,每月一、二、三日为优待参观的日子,每人票价由一元钱优惠至三角钱。每月初都有少部分陈列品更换。其他文物我不关心,而古书画的更换和添补最能引起我的兴趣。那时面对大量名家巨迹,真是眼福之富,震动之极。

每次走入陈列室,都仿佛踏进神仙世界。展览不常更换的为范宽《溪山行旅图》和郭熙《早春图》,总摆在显眼位置,我曾对这两件“经典的”名画发出“还是这件”的怨言。后来得到这两件作品原大的复制品,轮换着挂在屋里十多年都未看够,也算对当时怨言的忏悔吧!

比故宫博物院成立还早些年的“内务部古物陈列所”,由北洋政府内务总长熊希龄所创设。他把热河清代行宫的文物运到北京,成立收藏陈列机构,分占文华、武英两殿,文华陈列书画,武英陈列其他铜器、瓷器等。古书画当然比不上故宫博物院的那么多、那么好,但有两件名画极其重要:一是失款夏圭画《溪山清远图》,一是传为董其昌缩摹宋元名画《小中现大》巨册。其他除元明两三件真迹外,可以说乏善可陈了。

故宫博物院初建时的书画陈列,曾一度分散,主要展室是钟粹宫。除有些特制的玻璃柜可展出些立幅横卷外,宽大或次要些的挂幅只好分散陈列在上书房、南书房和乾清宫东北头转角向南的室内。大部分直接挂在墙上,粗些的卷册摊在室内中间摆开的桌案上,有些用玻璃片压着。《南巡图》若干长卷则横展在坤宁宫窗户里边,没有玻璃罩。这在今天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也足见当时藏品充斥、陈列工具不足的窘境。

在每月月初参观时,常常遇到许多位书画家、鉴赏家老前辈,我们这些年轻人就更幸福了。听他们的品评、议论,增加我们的知识。特别是老辈们对古画真伪产生不同意见时,更会引起我们的求知欲。《石渠宝笈》所著录古书画固然并不全真,老辈的鉴定意见也必有参差。但这些过程,锻炼了我思考、比较以至判断的能力,是我们学习鉴定极好的课堂。

抗战爆发后,文华殿、钟粹宫的书画随大批文物南迁,幸而没有遇到风险损失。抗战胜利后,长春流散出的那批卷册又被画商贩运聚到北京。于是,故宫博物院召集老辈专家鉴定、选择、收购其中的重要作品。这时我已到中年,并蒙陈垣先生提挈到辅仁大学教书。同时,沈兼士先生又在故宫博物院委派我一个专门委员的职务:在文献馆看研究论文稿件、在古物馆鉴定书画。我除了看稿子之外,还参与鉴定收购古书画的会议。不仅饱了眼福,还可亲手展观翻阅,连装潢制度都得到进一步了解;同时还获闻许多老辈的议论,比若干年前在故宫参观书画陈列时的知识不知增加了多少。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成立文物局,由郑振铎任局长,王冶秋、王书庄任副局长。这时,古书画不再允许随意出口国外,于是逐渐聚到文物局。一次,在文物局办公的北海团城玉佛殿内,谢稚柳、朱家济、徐邦达三位先生共同鉴定了相当数量的书画作品。这次鉴定澄清了许多名画的真伪问题,如梁楷《右军书扇图卷》、倪瓒《狮子林图卷》,皆有过影印本,通过目验原迹,得知为旧摹本。后来,许多名迹陆续出现,私人收藏也陆续捐献国家。除故宫外,上海、辽宁两大博物馆都各自藏入许多《石渠宝笈》著录的旧藏名作。此外,未入编《石渠宝笈》的书画名作也发现不少,分藏于全国各博物馆。

《静坐清游》五言联 启功

《石渠宝笈》中所著录作品,除流散到国外的还有些尚未发现,如未被私人所藏,大概已沦于劫火;而经过动乱,国内私人所藏幸存的可能也无几了。已发现的重要作品多藏于北京、辽宁、上海三大博物馆,散落其他较小文物、美术机构的,也便成了重要藏品。经过多次的、巡回的专家鉴定,大致都有了比较可靠的结论,但也出现些新情况。即某些名迹成为重要藏品后,便不易获得明确结论,譬如某件曾经旧藏者题为唐代的书画,经鉴定后实为宋代,这本无损于文物的历史价值,却能引出许多麻烦。古书画的作者虽早已盖棺定论,而“其作品”却仍无法论定。对古书画真伪的确定还有待于未来的条件,如科学的鉴别技术、未来的补充和纠正、历史文献研究的广博深入,等等。到时,古书画的真名誉、真面貌,必将另呈一番缤纷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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